陶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房间的,整个人云里雾里。
一路,她都觉得脑门上好像贴着个什么东西,她摸了又摸,却什么都没有,于是后知后觉去想,苏寒山到底在她脑门上干了什么?

她抱着花盆进了房间,对着镜子仔细照。

她知道她什么也照不出来,可是这种异样感到底是怎么来的?

猛然间,她想起一个可能:苏寒山当时凑过来是不是在她脑门上亲了一下?可那是怎么亲的?戴着口罩呢!还能留下烙印一样的感觉?

这个猜测腾空而出以后,她在房间里就无法安安分分坐下来了,来来回回晃荡了几圈,这个问题不弄清楚,她今晚,不,以后都睡不着了!

在她看来,苏寒山亲她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可是,他的的确确还说了一句:会吃到的,别急。

这句话的意思,只要她想起就会心跳如鼓。

最后一圈,她晃荡到了门口,手搭在了门把手上,短暂的停留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冲出了房间。

有些事,一辈子一次,不能再怂下去!错了……就当是个错误好了!

苏寒山房间。

那只苹果已经搁在了桌上,熟透的苹果,红色熟得可人。

他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背靠沙发,姿势慵懒,一双长腿伸直了,搭在脚蹬上,目光始终盯着那只苹果。

他一向克己,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自少年时就是如此。

今晚的他,有些失常。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莫名其妙,他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还心浮气躁起来,想到电梯里那一幕,他暗暗皱眉,伸手捏自己眉心。

呵,实在是不该啊!即便年少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过。

而此时,响起了砰砰的拍门声,声音很大。

他大致猜到会是谁,起身。

陶然在用力敲门。

她怕,怕自己拍门的力气小了,勇气也消散了。

门开了,苏寒山站在她面前,已经换了衣服,穿着宽松的黑色卫衣卫裤。

原来,他居家的时候是这副模样,虽然仍然穿的是黑色,但看上去随意不少,眉眼间不再那么严厉端正,有几分慵懒。

这样子打扮显得年轻许多。

她心下琢磨着,眼睛却黏在他身上,看呆了。

“好不好看?”苏寒山的声音骤然响起,似乎带着幽幽的叹息。

“啊?”陶然脸一热。

苏寒山有些无奈,眼睛黑漆漆的,“来敲我门,就是专程来看我的?”

“……”陶然想好的话就这么说不出来了。

苏寒山便站在那里,也不着急,一副随便她怎么看的模样。

陶然伸出手去,把他拉了出来。

走廊橘黄的灯下,他的眼神显得很柔和,和刚才在食堂发怒的他判若两人——尽管陶然现在也没弄清楚他为什么要发怒。

可是,现在发怒这个问题已经不是重点了,她踌躇了一会儿,“苏……苏老师……”

“嗯?”

她又哑声了,迟迟不说话,他也不催她,耐心地等着,好像有很多时间等着她慢慢说。

“苏……苏老师……”

“嗯,我在呢。”

“我……”陶然舔了舔唇,恨自己的怂劲儿,当下眼一闭,豁出去了!“苏老师,我想问问你,刚才你给我戴帽子的时候是不是……是不是还对我做了别的?”

回答她的,是静,静得若不是她的手指还拈着他衣袖,会以为他已经走了。

她睁开眼,看见的是苏寒山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是……是不是?”她的任性劲儿忽然就上来了,抓着他一点点衣袖,非要问个明白,“是不是……亲了我……”

最后几个字,声音已经小到几乎听不见了,脸上也烧得滚烫,眼睛都不敢再看他了,垂着眼,目光四下游移。

她听见他微微的轻叹,而后问她,“陶然,你知不知道,我比你大很多?”

“知道啊!”那又怎么样?她还老实不客气地把具体数字指了出来,“九岁零八个月,约等于十岁。”

“……”苏寒山一噎,心里那点幽幽的情愫倒是被她整没了,苦笑,“那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了解我吗?不是医院主页上介绍的那些东西,而是生活里的我是怎样的人,我也有缺点,你了解吗?或者说,你有心理准备吗?可能真实的我会让你失望,并非你想的那样光环笼罩。”

“我了解啊!”陶然揪着他的衣袖不放手,“我……我从十八岁……”

她忽然就说不下去。

她从十八岁就开始奔着他而来,期间多少日子的寒暑奋战,如今回头,那些辛苦早已淡若云烟,他早已站在她面前,可是,她从来就没有准备过,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可以这样牵着他衣袖,执拗地问他有没有亲过她……

她不争气地,就这么哭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我……我这么……辛苦都走过来……了,这么久,一个人……都走过来了……”

一个人这么辛苦都走过来了,如果有两个人,还会怕吗?

他抬了抬手,想抽出衣袖。

她却以为他要甩开自己,生平所有的无赖劲儿都用在了此刻,死死抓住,怎么都不肯松手。

他无奈,只好往前略走了一步,单手拖住她的头,微微俯身。

陶然这一次是真的清清楚楚看清了他的每一个动作,清清楚楚感觉到额头上轻微的触碰,很轻很轻的一下,一触即离开,而且,他还戴着口罩,碰到她额头的都不是他的唇,只是口罩,可是,却已经足够强烈,强烈到像是电流通过,震颤得她全身都在微微发抖,他碰擦过的地方,酥麻随着电流蔓延开去。

她不知道真正的唇齿相依会是怎样的感受,可这样的回答,就是她想要的答案。

“苏老师!”她不顾一切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眼泪像是开了闸一样关不住。

念书时跑3000米,跑完两圈就不行了,但周围同学都在喊加油,最后终是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到终点,那种历尽千辛万苦抵达目的地的感受,只有经历过才懂,而此时此刻,却是比跑完3000米更加百感交集,因为3000米的终点就在那里,她可以看得到,而追逐他的路却是没有终点的,更没有人为她加油,她一路孤军奋战,走到今天,除了眼泪,除了抱着他大哭,她找不到言语来表达。

苏寒山缓缓拥住她,揉着她的头发,想要安慰她别哭了,却听得她在他怀里哽咽着继续说,“苏老师,我不怕。不管是医院网站上满页光环的你,还是生活中真实的你,我都喜欢。我知道你有缺点,可是没关系啊,以后付主任如果能给你治好当然好,如果不能,我也不在乎那个……”

等等,她在说什么?画风简直突变!

“谁告诉你我的缺点是这个?”苏寒山把人从自己怀里拎出来,瞪着她,控制住自己拍她几巴掌的冲动,小姑娘家家的,脑袋里成天装的些什么废料?难道他现在要证明他不需要付凯?那是用语言还是行动来证明啊?

陶然正沉浸在自己的感动里呢,被苏寒山这么一瞪,很是茫然,她又说错话了吗?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了,对,她怎么老戳苏寒山痛处呢,男人谁喜欢老被人揭这种短,于是赶紧补救,“苏老师,不是,我以后不提了,咱不治,不治也行……”

苏寒山放开她,暗暗咬牙,“院感手册,抄二十遍!”

说完转身进房间,将房门一关,直接将她关在了门外。

“不是,苏老师你听我……”她伸出手,怔然。话说,刚才这番,算她的表白了吧?为什么别人的表白最后都是拥抱亲吻,甜蜜撒糖结局,到她这儿就这么怪怪的?

哭?她倒是想继续哭来着,不过,是为了二十遍哭,别人投怀送抱能换来什么她不知道,但换来加十遍罚抄,独她一家了吧?

看着紧闭的房间门,她沮丧地挠挠头发,蔫蔫地往电梯走,史上最失败表白有木有?

谁知道,这电梯门一开,里面还有个气鼓鼓的小豆。

“陶陶!”小豆一见她就苦大仇深准备一吐为快的样子。

“小豆……”陶然眼角还挂着泪,“你现在才回来啊?高老师找你干什么?”

小豆就是想跟她吐槽这件事的,她气得叉腰,“陶陶,你说高老师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啊?我根本没有出错他还说记录里有我的错!结果,没找到我的错,把我留在那考院感手册!一条条问我!我背得滚瓜烂熟了好不好!简直就是故意刁难我!害我都没时间来陪你过生日。对不起啊,陶陶,你今天生日怎么过的?”

陶然长叹,她们这都是什么难姐难妹啊,“别提了,苏老师罚我抄二十遍院感手册!”

“陶陶!”小豆惊叹,这才发现陶然还哭过,“我们这都是跟院感手册杠上了吗?陶陶你太可怜了,今天是你生日啊,苏老师简直禽兽!”

谁说不是呢?哎……

谁说苏寒山坏话陶然就要扎上两刀的,此时她也不想扎了,经她本人认定:苏寒山就是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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