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是在黄奶奶依依不舍的眼神里下班的。
她心里还挂着好些事。

首先是小豆怎么样了。

黄医生说给小豆放了两天假,让她回宾馆休息了。

再者,是给36床刘雁找寻家人。

这个不是太难,刘雁住进来的时候是留了信息的,根据她留的信息找到社区,再由社区辗转打听,终于知道了刘雁丈夫的下落,也住院了,并且明确了是哪个医院收治的。

到这一步就很好查了,打电话,发群消息,很快就得知刘雁丈夫的情况,住进了该医院ICU,也是重症,但目前情况尚稳定。

刘雁还有一个儿子,据刘雁丈夫在那边医院说,是送去了亲戚家。

陶然有种完成使命的感觉,如释重负,把情况写下来,交由进隔离区的医生带给理护士,请他转告,好让刘雁早点放心。

这么一耽搁,就到中午了,苏寒山也全程陪她一起查,查完,两人一块离开医院。

苏寒山要去给陆明家属送遗物,“陆明妻子怀孕,最好居家少出来。”

陶然点点头,“那我陪你去吧。”

好像陪他,已经成了理所当然。

“不回去睡觉?”苏寒山见她已是疲惫极了。

她摇摇头,“我也想看看陆明妻子怎么样了。”

两人都没想到的是,陆明的妻子居然在医院外等着。穿着宽大的雨衣,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

“苏主任。”她先看见的他俩。

“你怎么来?”苏寒山微微惊讶,因为已经和她说好少出门,在家待着,有需要的话,科室任何人都会想办法帮她。

陆明妻子眼睛是肿的,绯红,脸上浮起歉意,“苏主任,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苏寒山把东西交给她,一个手机,钥匙,钱包,钱包里一张照片,是陆明和妻子的合影。

看着合影,陆明妻子眼里又涌进了泪水,将照片贴在胸口,“谢谢。”

“东西全部消毒密封保存的,陆明要说的话,在他好的时候都录了视频在手机里,现在手机没电了,你回去以后慢慢看。”苏寒山道。

陆明妻子捧着东西却没离开,似乎是鼓起勇气来问苏寒山,“苏主任,陆明的大体在哪里解剖?之后会放哪里?是火化还是留在哪个大学?如果是火化,我要来给他料理后事,如果留存,我能不能知道在哪?我去看看他!”

遵照陆明的遗嘱,遗体捐赠,供解剖研究。

这是他,一个因疫情而牺牲的医生,为这个世界做的最后一件事,可谓将自己交付得干干净净。

而陆明妻子经过一个晚上之后看起来平静了不少,但最后一句“我去看看他”还是说出了哭腔。

苏寒山默然。

陆明妻子明明想哭,却拼命忍住的样子愈加看得人心疼,“苏主任,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吴雯。”苏寒山第一次喊她的名字,“每一次都是最后一面。你记得的每一次都是他最后一面,唯一的一面。”

原来她叫吴雯。

“陆明最后的样子他不让我拍,他想让你记住的,是他最好的样子。”

吴雯呆住了。

沉默了一会儿,抱着陆明的东西潸然离去。

走了几步,回头,“苏主任,以后我不会再出来乱跑了。还有,这次我不会听他的,孩子我会生下来,我有能力养他。然后告诉宝宝,我们母子或者母女一点儿也不可怜,我们有这世界上最好的人。他的爸爸,是英雄。”

“我和孩子,会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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