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是亲眼看见大伯和我爸把爷爷的尸体翻过去的,然后就一直跪在灵前看着大伯敲锲子,这期间没有任何人或者老鼠动过爷爷的尸体!
这代表什么?!我在脑海里思索着如何用科学来解释,但无论怎么想,最后都回到最恐怖的那一种----爷爷的尸体,在棺材里自己翻了一个身!

几乎只是瞬间,我全身上下就被一股强烈的恐惧笼罩,头皮发麻的觉得呼吸都变得不顺畅。如果不是大伯就站在我身边,我肯定当场就晕死过去了。

我不敢动,只好瞥了一眼大伯,却发现他比我更加不堪,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难看的吓人,嘴里反复念叨着“死人翻身”这四个字。

死人翻身,又是死人翻身!这死人翻身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我问,大伯就爬起来,但没站着,而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爷爷的棺材不断的磕头,边磕边讲,爹老子,你要是有么子不甘心滴,你给我托梦,千万不能再翻身咯!

讲完之后,大伯叫我也跪下,给爷爷磕头。我像是一个牵线木偶一样磕了九个头,又跟着大伯在灵前烧了一些纸钱,上了三炷香,这才一起动手把爷爷的尸体翻过来。

如果有可能,我宁愿爷爷的尸体就这样一直趴着算了,不管大伯口中所谓的死人翻身会有什么后果,我都宁愿爷爷的尸体趴着。因为当尸体翻过来的那一瞬间,眼前的一幕,让我大脑一片空白!

我清清楚楚的看见,爷爷的那张脸,不仅仅只是额头和眼角,而是一整张脸,都平整的没有半点皱纹!更恐怖的是,他的脸就好像是被人往头顶方向狠狠的拉着一样,以至于露出一个十分诡异的表情——两侧的眼角和嘴角向上微微翘起,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爷爷的尸体,好像在笑!

我已经彻底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感觉我的心跳都快要暂停了。

大伯却是再次跪在爷爷棺材面前,不住的磕头,不住的念叨。至于在说什么,我脑子一片混乱,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爸回来,大伯却往院子外面走了去。推着我进屋睡觉。进屋前,我看见,大伯出了院子。

我在屋里没待多久,就听见外面吹吹打打,鞭炮声响起,是道场先生和抬棺的人来了。

等我走出屋子的时候,发现棺材已经从堂屋移到了院子里,抬棺的人正在有序的给棺材绑上绳子。我在人群中寻了一圈,没看到大伯的身影,长子送葬,这是规矩,大伯却不在,难道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了吗?就连准备出殡的事情,也是由我爸在和道场先生交涉。

在我们村,出殡的时间是道场先生提前看好了的,不能提前,也不能推迟,否则破坏了吉时,按照老一辈的说法,那就是死者很可能无法正常轮回。

我以前并不相信轮回这种东西,现在也不相信,但是村子里的人都相信,特别是道场先生十分笃定。我并不清楚我爸是怎么劝说道场先生的,如实相告肯定不可能,毕竟我爷爷在棺材里翻身这件事,不能传开。

我看见道场先生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尽管天还没亮,西边也仅剩下一点月光,可就是在这点月光的照耀下,我看见道场先生的那张脸,唰白唰白的,好像失血过多一样。

木棍绳子穿搭好了以后,抬棺的八人分别弯腰站好,小腿粗的抬棺杆架在肩膀上,只等道场先生的一声令下,就作势起棺。我们这些小辈披麻戴孝站在我爸身后,准备送爷爷最后一程。

道场先生做完法事之后,从旁人手里接过早就准备好的活公鸡(村子里别的不多,公鸡倒是很常见),然后一只脚抬起来,脚尖点在一块倒扣着的瓦片上。这个过程我以前见过,知道之后道场先生会用力拍公鸡的后背,只等鸡叫,抬脚踩烂瓦片,喊一声起棺,抬棺的人就会直起腰杆,开始出殡。

可是,我看见道场先生拍了好几下公鸡的后背,那只公鸡就是不叫。道场先生没办法,只好动手掐它的鸡冠子。按理来说,鸡受到这种痛楚,多多少少都会出些声音,可是那只鸡的鸡冠子都被道场先生掐出血来了,那只鸡还是不叫,只是痴痴地盯着右前方看。我顺着公鸡的脑袋往前看,吓得我差点叫出声来。

朦胧的月光下,我看见,院子的墙影下,竟然站着一个满脸惨白神情呆滞的小孩!如果不是公鸡盯着那边看,根本很难发现有人站在这个地方。我壮着胆子细细看了一眼,才发现,那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涂着腮红的男纸人!头上戴着一顶长长的黑色礼貌,像极了电视里常见的黑白无常!

在它的身后,还立着一匹纸马,纸马上面,还坐着一个女纸人。而这三件扎纸,全部瞪着圆鼓鼓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这边看!它们一个个嘴角上扬,看上去竟然好像是在嘲笑道场先生的无能!

我扯了一下我爸的衣服,给他指了一下斜对面的那纸人纸马,还没等我说什么,我爸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倒在地,还好被我扶住。我爸还没站稳,就急急忙忙的抱着我爷爷的遗像走到道场先生旁边,跟他小声说了几句。因为隔得太远,我没听清说的是什么。只知道道场先生看了一眼那纸人纸马之后,跟我爸的反应一样,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里的那只公鸡也没抱稳,一下子摔在地上。

那公鸡着地之后,两爪弹了几下之后,双腿一伸,竟然死了!之前还不愿出殡的道场先生这一下急了,从篝火堆里拿起一个燃着的木棍,转身走向那三件扎纸,一把抱起纸马上面的那个女纸人,转身往院子外面走去。我爸一路小跑回来,把爷爷的遗像递到我手里,然后转身跑回去,抱着剩下的纸人纸马转身走出院子。

可我总觉得,那三件扎纸虽然被他们斜抱着,但它们的眼睛,却一直在盯着爷爷的棺材看。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但身边的堂姐也发现了这一点。我只好安慰她说这是她的错觉。

很快,院子外面就燃起黄色的火焰,照的院子里都亮了。就在这时,堂姐突然大喊指着空中大喊一声,我顺着她手指看过去——那三件扎纸竟然全身着火,从院子外面跨墙飘了进来!这还不是最吓人的,毕竟烧着了的纸会比较轻,风一吹就容易飘起来。可是,那两个纸人竟然还是一个骑马一个牵马的姿势,和之前站在墙脚下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它们三个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正对着爷爷棺材的位置!

眼看着它们就要飘到爷爷棺材上面,幸好有眼疾手快的人拿着扫帚把它们挑走,否则爷爷的棺材就要遭殃。

这一下子实在是太刺激,吓得我满手都是汗——不对,这不是汗!虽然是夏天,可是大清早的,哪有汗水能把地面都打湿了?

我赶紧低头看了一眼爷爷的遗像,生怕把遗像给浸湿了,可是这一眼看过去,我却看见,爷爷的遗像两眼上翻,正直勾勾的盯着我看过来的眼睛!在它的眼底,有两行泪在顺着遗像流到我的手上……

我知道这是大不敬,可是我还是被吓得松手扔了爷爷的遗像。惹得亲人们一顿骂,可是当他们看清爷爷遗像上的变化后,一个个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道场先生走过来,看了一眼爷爷的遗像,连忙躬身小声对我爸讲,张老弟,你爹老子这殡,我不敢走!

我爸讲,老哥,帮哈忙,啷个多人看到起滴,要是传出去咯,我们张家哪哈有脸?

说话的时候,我爸从兜里掏出几个红包,一股脑全塞道场先生的手里。但是道场先生一个都没接,反而低声讲,张老弟,不是我不帮这个忙,你爹老子这个情况你自己也看到咯,昨天晚上是迎三(按老一辈的说法,人死之后第三天,魂魄要正式去阴曹地府报道,这时需要烧纸人纸马,供死者路上差遣),你和我一起烧滴纸人纸马,今天啷个又完好滴又出现咯,这说明么子?说明你爹老子不肯走!要是强行下葬滴话,很可能……算咯,不讲啷个多,总之一句话,这个殡,老哥我也没得办法咯!

我爸本来就不是会说话的人,大伯又不在身边,见到道场先生这么坚决,一下子急的满地打转。突然,我爸走到棺材前面,仰着脖子学了一声鸡叫,然后抬脚跺碎瓦片,大喊一声,起棺!

抬棺的八人,认声不认人,听到这话,立刻起棺。但是,棺材刚刚被抬离长椅,我爸就“咚”的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几乎同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棺材里面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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