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大人,请等一下,我有话说!”那奄奄一息的野兽勉强从被压制的状态下抬起头来,乱糟糟的毛发上满是尘土,竖直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细线,他喘着气,艰难道。
“嗯?你可以说话?”苏玄有些意外地问道。

“对呀,对呀,你看看你的这些仆人惊讶的小模样,原来一直都是装的么?”小红帽笑嘻嘻地脚上一用力,野兽痛苦地皱起了眉。

他有些狼狈地叫了起来:“谁会在变成了野兽之后,还能够用人的面貌生活,这样的话也太丢脸了!”

“所以你宁愿装作一副无知的模样,哪怕日后能够变回人身之时,也可以将那段野兽时期当做失去了理智的特殊状态,做足了一副懵懂受害者的样子。”小红帽恍然大悟道。

“我才不需要别人的同情!”野兽咬着牙:“与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作为野兽般活着,还不如做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哦~我可怜的殿下~”周围的器皿们俱都热泪盈眶,蜡烛台卢米亚几乎要被他自己的烛泪湮没。

“吵死了!”小红帽冷喝一声:“都闭嘴!”

大家一瞬间噤若寒蝉,大厅里一下子寂静无声,只有窗外隐隐的风雨呼啸声传来。

“那你是打算怎样解除这诅咒的?”苏玄状似好奇般问道,他有些漫不经心地扫视了这一圈乱局,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可怜的王子与他的城堡早已被施法的仙女放弃,她对他们已然失去了兴趣。

这所谓的仙女可真是种任性的生物啊!

“这……这……”野兽王子移开了目光,羞怯道:“我在森林里游荡,其实只是为了观察过路的行人和误闯入森林的游人,如果有合适的人选,譬如有一定年龄的男子……”

他瞥了一眼小红帽:“这森林本就极为僻静,再加上内里诡异阴森,又流传着有关于野兽的传说,敢于进来的人本来就少,更妨说是娇弱的女子了……”

小红帽冲着他笑了笑,他不自在地又转过头去。

“但是,那些男人家里说不定会有女儿,那样的话,只要我驱赶狼群将他引进城堡,再随便找个借口逼迫于他,比如说用他的性命相威胁,那样他未必不会让他的女儿来到城堡里服侍于我,又或者他是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但这样的人必定会有爱着父亲的好女儿,这样的她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父亲被野兽杀死呢?甚至于她有很大的可能会主动要求自己前来,为了她可怜无辜的挚爱的亲人……”

“这样一来,我就有很大的可能得到一个女孩,至于之后的一切,就是要让她爱上作为一个野兽的我。说实话……”他那张兽脸上带上了遮掩不住的苦笑:“唯独在这一点上,我没有任何一丁点的把握,如果我还是之前那张人类的脸,这对我来讲,应该并非是一件很难的事,但是……又有哪个女孩会不介意自己丈夫居然会是一头丑陋的野兽呢?”

“诶,你的意思是……”他说得悲惨,但现场唯二的两个人类却丝毫不为所动,小红帽甚至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她诧异道:“你这么说,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一个女孩,她岂不是你费尽心力,只为了接触诅咒的宝贵工具?”

她抱着双手,左脚依旧踏在野兽的脊椎骨上,她斜着眼睛从上往下俯视着这王子,嘲讽道:“可再怎么宝贵,工具说到底也还只是工具,一旦等你恢复成原来的人模人样,她对你也就不再重要了吧……”

“你……你不要胡说!”这野兽王子挣扎起来,他想要转过头去,怒视着毫无顾忌地诽谤他的恶女,但背上极为用力踩着的脚丫却让他功败垂成,他泄气般扒在地上,四肢无力地舒展开来,下巴磕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他有些赌气般说着斩钉截铁的话:“只要她真的帮助我从这令人憎恨的诅咒中解脱出来,我一定会和她结婚,不论她身世家庭如何,哪怕她是一位马夫的女儿,我也愿意给她一个最盛大的婚礼,让她成为我的妻子,而当我登上了王位,她也成为我最尊贵的王后!”

“说得倒是好听。”小红帽嗤笑道:“谁知道再过个几十年……不,也许也就十几年,说不定连几年的时间都不到,你就会彻底地厌倦了她。毕竟……”她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说到底……只要她爱着你便够了,而你,也许根本就没有爱上她!”

“多么可悲啊!”一身鲜亮的大红衣袍的小女孩摇头叹息道:“看来,那位不知名的仙女倒是做了一件极有预见性的正确举措,像你这样自私骄矜的王子,一旦登上了王位,恐怕就会是整个王国的灾难了吧?”

这野兽低着头,强自忍耐着这极为随意的指责,巨大的委屈感如澎湃的潮水湮没了他的胸腔,他终于还是仰天长啸起来:“那你还要我怎么办?啊?是要我的皮肉,还是我的骨头?还是要我这颗廉价的心脏?”

他极力保持着声调的平稳,哽咽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让我受到这样的惩罚?”

“自小到大,为了让自己配得上王储这一高贵的身份,我努力地学习着所有的一切知识,并且以最高规格的标准要求自己。我既不像那位臭名昭著的王子般恋尸,又不像那位为了青春美貌而疯狂的公主,拿少女的鲜血来沐浴,我不过是拒绝了一位意图不明的褴褛乞丐婆子进入这属于我的城堡,凭什么让我落到这种地步?”

“噗嗤~”小红帽笑了起来,她思考了一会,才玩笑般道:“这大概……是因为你运气不好吧!”

野兽悲愤脸。

“说起来也许你哪里得罪了那位仙女大人而不自知呢?”小红帽怜悯地唱道:“我可怜的、可怜的小野兽~”

“谁会让一位明显不简单的伪装者进入家里?”王子辩解道:“我现在还记得,那是一个深冬的季节,漫天纷飞的雪花冉冉飘落,北风大作,冻云低垂,窗外一片白茫茫的雪野,所有的山川河流都屈服在这冷森森的雪花下,而她那样苍老的乞丐妇人,穿着单薄破旧的肮脏衣物,就这么一深一浅地从漫无边际的雪地里跋涉而来,叩响了城堡的大门,拿出一只冬天里绝不可能出现的玫瑰花,请求在我温暖的城堡里住上一晚……”

“这如此可疑的家伙……”

他咬着牙,用硕大的手掌拍打着地面:“在被我拒绝之后,对我说着‘内在美才是真的美’,然后就施展了卑鄙的法术,将我变成了现在的这幅模样,还有我这城堡里所有的仆人们,他们也都就此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器皿……”

“那神经质的女人,下得诅咒也是如此蛮不讲理!”他愤恨道:“不懂得爱,那就去死,这是什么道理?”

“这是仙女她的道理啊~”一直安静微笑着的小红帽终于开口道,她抡起一柄不知藏在了何处的锋利长斧,插在了野兽王子脖子边,锋锐的利刃割断了他长长的鬓毛,冷厉血腥的杀气逼近,她带着按耐不住的癫狂笑意说道:“就像现在,我用我心爱的斧子,割下了你的脑袋……你要问为什么呢?那当然是因为……我高兴啊!”

“我高兴看到你头颅离开了你的身体,我高兴你的血液如喷泉迸射,我高兴我可以尽情地将你的尸体摆放成我喜爱的姿势……”她碾了碾脚,微微弯下腰:“现在你懂了么?还要继续抱怨么?”

从森寒杀气中回过神来的王子沉默着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喃喃自语道:“我大概明白了一些吧……”继而他温顺地看向从始至终如同观赏一场闹剧的苏玄祈求道:“这位尊敬的陛下,我以格纳公国唯一继承人伯尼·格纳名义向您宣誓臣服,待我继承格纳公国之后,只要您在位一日,只要我在位一天,格纳公国将永远跟随在您的身后,它所有的一切都将为您所用,它全部的所有都将如您所愿!”

他万分诚恳道:“请恕我无法起身给您见礼,但这是我所拥有的全部,我愿意将之奉献到您的面前,恳求您饶过我的性命!”

“殿下……”所有家具器皿死一般寂静,一个圆脸的闹钟颤抖着从高高的壁橱下摔了下去,涕泪横流。

野兽王子仿若未见,他前所未有的低眉顺眼,等待着审判。

直到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你挽回了自己的生命,王子。”

“那么现在就带路吧,去找到仙女留下的魔法之器。”他听到那深不可测的国王这么说道。

背上那一直压制着他的细长小腿终于挪开,他挣扎着爬了起来,弯腰示意:“请这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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