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林诗音勇敢地说出自己的心声之后,已经又过了一天。
不仅苏玄和龙啸云是一副惊讶的表情,就连她自己回想起那一幕,也是不敢置信,至今忆起来,都会脸颊泛红,一抚心脏,都能感受到它“扑通扑通”过快的律动。

从来循规蹈矩的闺阁大小姐,第一次感受到了叛逆的“刺激”这种少见的情绪。

但是表哥一直没有给予回答。

虽然他已经没有再去那烟花之地。

然而,他也没有去问林诗音,从何处知晓了他一直想要隐瞒的痛苦决定。

因为对于他来说,更重要的是她的意愿。

所以他只是沉默着坐在屋子里,饮酒。

他似乎可以醉倒在这熏然的酒香里,醉生梦死,至死方休。

也对,当日的林诗音说出那句话时,小小地使了个狡黠的花招。她不仅是当着李寻欢的面说出的这句话,也是当着龙啸云的面。

她背对着他,并不知道当时龙啸云脸上的表情,但想必一定是很精彩的。

表哥这么心软的人,一定会在结义兄弟和我这个表妹之间犹豫不决,痛苦莫名。

因为龙啸云一回到李园便倒下了,大夫说这是心病,心有郁结,难以纾解,心病唯有心药医。

林诗音气结。

但更多的是对表哥心疼。

她并不想让他处于这样的两难境地里,但她却只能这么做。

她不想要见到那既定的未来,一步一步真正地发生。

虽然对于那个故事,她并没有感同身受,但她却害怕那莫测的天意。

但她没想到的是,那龙啸云,做得更狠、更绝,更彻底!

她相信表哥是爱他的,但龙啸云用自己的生命来做赌注这一手确实是无解的。

林诗音有些茫然,她能够做到这些已经是她从前想也不敢想的极限了,若是过去的她,无论如何也不敢这样干。

她确实是随波逐流的,就像那个神秘人所说一般,是软弱的。

她发了不知多久的呆,才神色复杂地掏出一把小巧的铜钥匙,从繁复的折叠衣物下,搬出一个檀木小箱子。

打开之后,里面静静躺着的那本书,正是那日睡醒后桌面上摆着的那本《怜花宝鉴》。

就像故事里的林诗音一般,她也没有将这本书交给表哥。

她不知道怜花公子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有何用意。因为此时的表哥并不在关外,而是就在李园。他也没有嘱咐自己将这本毕生心血交给表哥,而是干脆连面都没有露。

但她此时却忍不住将它拿了出来,翻开来,细细研读。

但没多久,一个熟悉到令她恐慌的磁性笑声在她身后响起:“到了这个时候,才来临时抱佛脚?已经晚了啊……”

这个声音惋惜般深深叹了口气。

林诗音一脸惊慌地站起身来,梨木的蟠曲座椅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慌里慌张地想要将《怜花宝鉴》藏在身后,这已经是她最快的反应了,但很快她便意识到,这个家伙已经知道了这本书的存在,她又止住了自己过激的动作。

手忙脚乱中,不慎扫过桌面上那盆海棠盆景,眼看那海棠花就要落到地面上,摔个粉碎,香消玉殒,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接住了它。

“怎么这么不小心?”来人轻声责怪道,他语气温柔,竟给人一种宠溺的错觉。

林诗音又急又慌,她低低叫到:“现在是白天!你怎么敢……怎么敢白天过来?”

“哈哈!”神秘人依旧是带着他那一直都没有摘下来的纯银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形状优美的薄唇,此时他一声嗤笑,唇角挑起:“我为什么不敢过来?”

“现在李园之中的武林中人只有龙啸云和你那大好人表哥,可是……”他凑近了过来,林诗音忍不住退了一步,靠在了桌沿,退无可退。

“可是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啊!”他戏谑道:“你应该祈祷他们不要发现我才对,否则的话,我只好……”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林诗音知道接下来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你……”可怜她十多年来,研读《女诫》,精修女工,竟然连一句骂人的话,搜刮肚肠,也难以找到。

“况且我白日里光明正大地过来,也正好避免了半夜时分的私见,也更显得你我二人之间清清白白嘛~”

“万一不慎被你表哥撞见……也不会让你的心上人有过多的误会。”神秘人一副理直气壮的语气:“你看我对你多好?”

林诗音被这番歪理一带,再一次凤眼圆睁,嗔怒道:“你怎生这般无耻?”

神秘人摇了摇头,拉长了声调:“你可真是无情啊,你说,要是没有了我,你又怎么能够得到这奇迹一般地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呢?这可是天上的仙神都没法得到的机缘,怎么落到了你这么个毫无手段的小姑娘手里?”

“恐怕你能够去到暖翠阁,和你那表哥李寻欢说上那么一句话就已经是你的极限了吧?”他惋惜道,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照我以前听过的戏文里,那些能够得到未来走向的戏文主角,哪一个不是功成名就,登临巅峰,举世无敌,叹一声高手寂寞的?”

“可你居然连一个小小的龙啸云都解决不了!”神秘人嫌弃道:“他一以死相逼,你就完全束手无策,真是废柴!”

林诗音何曾听过这样将她贬低到如此渺小地步的话?这几日里来的,堆积起来的诸多情绪一起涌上心头来,骇异、惊讶、惶恐、慌张、惧怕、畏怯、茫然……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莫大的委屈、如影随形的空茫,让她泪珠滚落,泪痕簌簌,可即使如此,她将嘴唇咬得发白,依旧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她怕会更加丢脸地哽咽起来。

神秘人沉默了一瞬,这才无奈地安慰道:“好了好了,怕了你了,莫要再哭了。”

但眼泪岂是那么容易止得住了,如果可以,林诗音也不想在这敌人面前如此狼狈。

“好吧好吧。”他做投降状,温言软语道:“我来帮你解决这件事怎么样?”

“你想做什么?”林诗音警惕道。无论这人多么表现的多么温和,她始终不能忘记的,便是那晚屋檐上,巨大的圆月下,那恍若仙人一般无情的眼。

“龙啸云想要的不就是你么?”神秘人笑道:“只要你跟我走了,那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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