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下了一把雨,如珠子似的摔下来,打在乌篷船上,窸窸窣窣的响。
沈谢的头枕在孟子容的腿上,流瀑似的散开,盖在孟子容的手腕上,有点凉,也有点痒。

她忍不住想要缩一缩。

然而手刚刚一缩,便被沈谢抓住了,他摩挲了一下,微微转头,抬到自己的嘴边,轻轻的咬了一口,抬起眼看了她一眼。

带了些微魅色的眼睛抓着人的心脏轻轻的舔了一口,痒到骨子里。

孟子容还是有些不习惯。

这张脸曾经看了那么多年,但是有了这灵魂,才让人把持不住。

沈谢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我已经这么努力了,你也不多看看我一眼?船外有什么好看?”

船外是烟雨江南,笼着寒水,水里有繁盛的灯火,倒影着,仿佛是一场没有惊醒的梦。

孟子容听着他的话,愈发觉得他的发落在自己手腕上很痒,痒的人受不了。

噼里啪啦的雨。

痒到极致的心。

她的手指僵硬的勾了勾,然后低头,有些慌乱的握住他的发:“把头发束起来吧。”

沈谢反握住她的手:“你不是最爱我披头散发的样子吗?我只给你看。”

孟子容低头。

他衣襟微微散开,露出些微的锁骨,发丝如墨,愈发衬得肌骨如玉。

还有他似笑非笑看着她的眼,比那船外的无边丝雨更柔软。

这一下仿佛将心里仅剩的那根弦给剪断。

这么,这么多年了。

她猛地低下头,抱紧他,有些胡乱的将吻落到他的眼睛上,脸上,眉毛上,手顺着他的领口探了进去,贴着他。

感谢你还在,你真的还在。

沈谢一下子就抱紧了她,亲吻

我的小姑娘,慢慢来,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

雨下了一夜,第二日便放晴,两岸的杏花开了又谢,飘在水面,影影绰绰。

远处有歌声传来,唱的是一首《渔歌子》。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沈谢支起自己的腿,拿着竹笛,敲着乌篷船,轻轻的应和。

他衣服也倒系不系,穿在别人身上是不成体统,到了他身上,便像是山中名士自风流。

他含笑看着孟子容,仿佛天下只有一个她。

“这样的生活好不好?”他问。

孟子容还有点想睡觉,在他怀里蹭了蹭;“好。”

沈谢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耳后肌肤:“我们再生个孩子,一大群,逗着玩。”

以前都不大愿意憧憬后面的生活,现在柳暗花明之后方才有了很多幻想。

孟子容睁开眼,这才想起什么:“小包子呢?”

沈谢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在禹王府好好的呢。”

孟子容这才坐了起来:“我们回去看一看吧。”

沈谢点了点头:“好,大概大哥也快和音歌成亲了。”

自从再见之后,仿佛全世界的所有人都抛到了脑后,有一种不真实感,然而随着将身边的人联系起来,方才有了一种世间人的感觉。

沈谢将乌篷船的桨一推,乌篷船朝着小镇而去。

烟花巷陌,夹着一条水道,两边对河而开。

此时,已过正午,姑娘们这才支起窗户对镜梳妆。

沈谢站在船尾,摇着桨。

一个正拿着竹竿支起窗户的姑娘瞧见沈谢,眼珠子都直了,大喊起来:“快!快看!”

片刻功夫,支起窗户的姑娘们全部探出头来。

沈谢年少时候也是紫金少年郎,此时依稀又是当年盛景。

一条河两岸齐刷刷探出无数穿红着绿的姑娘,他们也算是风月场中好手,看过不知道多少少年,但是却从未见过如此风姿,只打开来,连说话都忘了。

等到船只过了一半的路,她们才反应过来,莺莺呖呖的声音娇柔婉转。

“哪家公子,抬眼于我们看看!”

“公子且来,奴家免费给你唱曲儿。”

“还免费,这般好看的公子,怕得给钱。”

说话间,一大把铜钱洒落下来。

沈谢也不恼,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两边的骚动,大概眼前人,心上人,求仁得仁,见着所有都是欢喜。

这大概也是这些死水微澜的烟花女子们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了。

他只是看着孟子容:“以后若是没钱了,我去转一圈大概也有了。”

孟子容这才走出船舱,捡起一个铜板,然后手指一弹。

那个铜板落到了之前扔铜钱的那个女子窗户边。

女子愣了愣。

接着,两边的女子们传来伤心之声。

一个女子叹息着:“今日我们倒霉!倒霉极了!若是没见到这公子便好了,见过了念念不忘其他人便也就稀松平常;见到了便也就罢了,可恨这人已经是她人郎君;是她人郎君也就罢了,我等凭本事说不定也能抢来,可是但偏偏有这般的妻子,叫我们拿上来都是瓦砾之于明珠,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可恨可恨!”

孟子容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谢见着她的笑容,擦着她的脸颊:“她若能一直让你笑,那该多好。”

孟子容看了他一眼。

笑意未改。

你喜欢看我笑?那我便笑吧。

她伸手,给他系上衣服,然后拿着船桨一用力,水推船行,一会儿,便将所有人的声音都抛到了脑后。

两个人上了岸,这才快马,朝着长安城行去。

又回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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