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继母给成年的继子纳妾,估计换做谁都不会舒坦的。

“那少夫人不得心里怨恨继夫人?”俩人攀谈的起劲,倒一点查案的样子都没有。

“少夫人贤惠,哪里会怨恨继夫人,为着少爷的子嗣跟纳妾的事儿,她不知向继夫人请教了多少回呢。许也是因着少爷跟继夫人以前就见过几面,什么事儿少爷也会给继夫人几分脸面吧。反正啊,少夫人是个好的,从来都不拈酸吃醋。”

许楚见那婆子又叹了口气,不由的也跟着叹气道:“那倒是可惜了,都说贤妻难求,少夫人这般贤惠的人可是不多。”

这般说着,俩人就已经往拱门那边走去,偌大的院子空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人影。也只有一处巨大的花架随着秋风簌簌作响,那花架上攀爬的枯黄枝叶,也是半分生机都没有。不过瞧着样子,却也能想象的到当初繁盛时候,这里是何等漂亮灿烂。

许楚扭头看了一眼拱门处花架下落下的叶子,果真是萧瑟冷清。

离开钱府时候,已经是戌时。黑漆漆的大街上,因着钱家命案而早早就空无一人了,便是桥头面摊上行走的客商看到不远处挂白灯笼的钱府,继而匆忙离开,生怕沾惹的晦气。

时人对亡人鬼怪,当真是忌讳至极。

许楚背着工具箱磨磨蹭蹭的走到面摊上,忙活了一整日,还真有些饥肠辘辘了。放眼望去,除了已经打烊而且她还未必舍得去吃的酒馆饭庄,也就跟前的面摊能让她填补肚子了。

只是还未等她坐稳呢,就瞧见靖安王踱步而来。夜风瑟瑟,吹的面摊上唯一的一盏破败灯笼来回摇曳,就是这般也掩藏不住桌上的污垢跟油渍。

许楚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觉得黑暗中走来的靖安王,容貌俊朗,俊逸非凡。大抵是因为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给自己的印象太过深刻了,纵然有黑夜掩饰都让她不由自主的有种压迫感。不过想到自己并未犯奸作科,又不曾有求于他,实在没必要心中忐忑。

直到靖安王在她对面长凳上坐下,且还一副风轻云淡日月齐光的模样,才使得她握着筷子的手抖了两下。这......是该吃还是不该吃?

她心里暗暗盘算,又悄没声的摸了摸自个空荡荡的口袋,最后忍痛割爱的将筷子放下,然后把整晚热气腾腾的臊子面往靖安王跟前推了推,“今日借了王爷的侍卫帮忙,民女感激不尽,这碗臊子面味道极好,就当民女的答谢了。”

且不说那风姿卓越,纵然在小小的满是油污的面摊上也满是傲然的靖安王如何,光是他身后紧跟着进来的魏广一脸肃然表情就已经龟裂了。好歹他也是王爷身边的一等侍卫,论品级,就是朝中三品大员也当得拱手行礼,怎得到了小小的苍岩县城就成了一碗面的价值?

靖安王萧清朗狭长的凤眸看了一眼那碗还散发着热气的臊子面上,旋即又扫了眼一脸肉疼的许楚,嘴角一勾竟真的接过了那双乌漆麻黑的筷子。

“如此就却之不恭了。”萧清朗俊眉微动,就好似之前面无表情不拘言笑的人不是他一般,只见他薄唇一抿居然面色不改的直接吃了一口,接着一边回味一边说道,“爽滑酸辣适中,面条白细劲道,汤汁清而浓香,当真好味道......”

修长白皙的手指,如玉如葱,半扣在青瓷碗上竟比陶瓷不逊色半分,再加上那人言语描述,当真看的许楚越发的饿了。于是晃晃悠悠昏暗的灯笼之下,一个貌似潘安的俊美男子优雅的吃着臊子面,时不时还会故意赞叹感慨一番,而另外一个面色略带饥荒的女子,却专心致志的看着......看着那碗越来越少的臊子面吞咽口水。

而在暗地里守着的魏广,此时也是脸色瞬变,还未反应就差点抽刀而出。要知道,王爷自掌管天下刑狱以来,遭遇的暗杀毒杀多不可数,而眼下不过是个陌生女人的邀请,王爷竟然那般大意的就接了?

也亏得他拔刀之前瞄见王爷敝来的眼神,所谓夜能视物也当真好本领,至少不会会错意。不过饶是这般,他也觉得够惊悚了,要知道就算不提王爷随意在外用食,只说能面不改色甚至目不转睛盯着王爷吃饭的,这丫头就是头一个呢。

许楚的胃被折腾的不轻,却见萧清朗吃相虽然很好而且还不停口的说着话,可那吃饭速度着实惊人,她还没来得及想象一下臊子面的热腾暖和,就发现对面那人已经食髓知味的把汤汁都喝了干净。

用完饭,许楚付了钱,因为肚皮还瘪着,最后她还是狠狠心要了一个烧饼。来的时候匆忙,只带了十几个铜板,若是不省着点,怕是破案的这几日都要露宿街头了。

“既然吃了你的面,本王总也不能太过小气。”说着,萧清朗从怀里掏出一方令牌扔给许楚,“这是刑部编外人员办案的令牌,有此令牌你可以暂以刑部公差的名义办案,钱家的案子......你若办好了,本王自有赏赐。”

一口烧饼噎住了嗓子眼里,等许楚拍着胸口勉强喘过气时候,只见那目光锐利的靖安王早就龙行虎步的离开了。就留下她一个在原地,暗暗捶胸顿足的懊恼,就为了五十两银子,她到底惹上了什么事儿啊,可别是什么皇权更迭前朝遗孽啊。

不过无论怎么想的,现在的她也没别的选择,查都已经查了,难不成还要半途而废?

这般想着,她也就不再纠结了,直接招呼了面摊的摊主再端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面条过来。既然有刑部的牌子,那她完全可以免费住驿馆,如此倒是多了些饭钱。

许是夜当真太深了,周围越发暗沉,一阵风吹来那灯笼都摇摇欲灭。许楚打了个哆嗦,转头同那摊主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起话来,而说的自然是钱家的那些个流言蜚语。

“你说钱家继夫人啊,好像是钱老爷打京城带回来的,不过到底是哪家的人谁也不知道。”那摊主揉着面,压低声音满是神秘的说道,“我听说啊,那继夫人跟钱家少爷还是老相识呢,说是继夫人就是为了钱少爷才嫁了个老头子当填房,不然她那标致的女人寻个什么样好的公子哥寻不到?”

“哎,那倒是奇了,听说钱少夫人跟继夫人关系颇近,还时常一同外出?”

“谁知道呢,高门大院里乱着呢,哪是咱们老百姓能想得到的啊。”

正说着话呢,就听到更夫敲着梆子走过,随即又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往钱家那边去了。那身影远远的顿了一下,随后飞似的消失在钱府附近。又过了一刻钟,那个身影又慌慌张张的往外跑走,而此时他怀里明显是藏着什么物件......

终于等到了,也不枉费她熬了大半夜啃冷烧饼。见到了老鼠,许楚也不耗着了,只说了一会话,恰好那摊主也要收摊了,她才意犹未尽的喝完最后几口面汤,然后背着箱子往驿站走去。如今大周朝虽然有宵禁,可是那也是在京城跟上京等地,余下的地方就算遇到巡夜的大多也都是更夫之类,倒是不会被抓起来问罪。

到了驿站,伙计瞧见刑部的令牌不敢轻慢,赶忙寻了间干净宽敞的屋子安顿许楚住下。

接下来几日,钱家当真是愁云惨淡。一来张家虎视眈眈,且直接断了与钱家的生意往来。二来家中少夫人尸首至今不能下葬,早已使得人心惶惶。

所谓人心离散,眼下钱府上下可不就正应了这句话?就算是粗使下人之间,都免不了相互猜测到底是谁杀了少夫人。而文万苑更是成了禁地,谁都不敢靠近。

许楚这几日也并未闲着,因着打钱家婆子处打听到钱少夫人曾小产过,后来一直未能有孕,而钱少爷也不曾有过纳妾和养外室的想法。偏生许楚却觉得钱少爷当真奇怪,若是真的痴情,又怎会突然以生意为由头冷落了钱少夫人,可若是他并非真心求娶,那钱少夫人几次提说让他给丫鬟开脸,他又为何不应?

一边细细琢磨着其中关窍,她一边往长春堂走去。听说钱家的大夫多是打长春堂请的,而张家常聘的大夫也是这个医馆的,如此要看钱少夫人的案脉到此处倒是正合适。

说起来长春堂也算是名声在外,几十年的口碑跟名气使得多少人慕名而来求医。所以许楚到的时候,医馆已经有许多人排着队等大夫看诊了。

也亏得她手里有靖安王给的那方牌子,虽说是刑部编外人员,可在苍岩县城这样的小地方,吓唬人还是挺管用的。这不医馆的小伙计瞧见那写着刑部的牌子,瞬间露出惊恐敬畏的神情,连带着迎许楚进医馆时候都不自觉地弯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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