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溃了李昱的前军,又将王慎等两百来人关押,李成这两日除了调集主力来平原驻守,修葺大营之外,又将俘获的济南军士兵仔细审问,已将这一仗先后情形摸得清楚。且,他还曾经乔装改扮混军济南军,亲眼见过王慎如何作战的。
另外,他还派人仔细看管王慎,库房里单有动静即刻前来禀报。王道思极得手下士卒崇敬、爱戴一事,自然瞒不过他。

又仔细推敲了这一战王慎的战法,让李成禁不住击节叫好。

阵而后战、令出必行、身先士卒、霹雳手段又显菩萨心肠,这几点还真有几分李成带兵的风格,也大大对了他的胃口。

看到王慎,李成就仿佛看到十多年前的自己。这小子就是块璞玉,只需打磨上几年,经过战火的锻炼,必将焕发出夺目的光华。如果招揽进军中,也许将来会成为自己手下独当一面的大将。

老实说,李成军虽然能战,可他手下却没有什么人才。毕竟,部队一直在流动作战,没有一个巩固的大后方休养生息,规模也上不去。再加上他现在又是流寇,没有朝廷的名义,但凡是个人物,都不肯自甘堕落从贼。

李成此人颇有野心,财帛女子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王慎如今落到自己手上,如何肯放过。

只可惜,这小子武艺实在太差,就是个门外汉,在这样的乱世实在太容易死了,这也是他刚才细心指点王慎的缘故。

王慎年纪已经大了,错过了最练武的年龄。要想成为一个高手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但在自己调教下,过得两年,至少能够在战场上自保。

“啊!”王慎不觉楞住了。

眼前的李成;两眼炽热,目光中全是期盼。他这一席话说得轻描淡写,甚至还面带笑容,但身上却带着一股杀气。

王慎并怀疑只要自己敢说一个不字,李成立即就会叫人从库房里拖出十人砍掉脑袋。

这人气魄甚大,但骨子里却是个凶残到极点的军阀,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绝不食言。他看上的东西若不能拿到手,就会毫不犹豫地毁掉。

“难道我真要投李成,做他手下的大将?”

王慎踌躇了,在这样的乱世里,有兵才是草头王。做了李成的部下,建立自己的班底,有着现代人对历史的先知先觉,将来未必不能做出一番事业。退一万步说,至少也不用向以前那样颠沛流离,不知何去何从。

再说,安娘、岳云、陆灿、谷烈又落到李成手中,难不成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因我而死?

如此说来,投李成,受他重用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呀!

答应他也无妨。

至于李成将来做汉奸的事情,只要获得他的信任,潜移默化,未必不能打消他这个念头,事在人为。如此,我汉家也可得一支如岳家军那样的劲旅。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保护自己要紧。”

作为一个现代人,王慎本就没有什么原则。在他看来,无论是将来去寻岳飞,还是现在就跟着李成,也就是给人打工。单位福利待遇好,有职业成长前景,就干下去呗。如果不行,大不了换个老板。

想到这里,王慎大为心头,嘴唇一动,就要答应。

可就在这个时候,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念头:不行,暂时还不行。看李成的架势好象没有受招安的意思。虽然说我对赵宋小朝廷恶感极慎,可就目前而言,赵构毕竟还代表着整个汉民族的利益,需要有这面大旗来凝集人心。如果李成不接受招安,依旧做他的流寇。将来一旦赵九政权稳固,在江南站住脚和女真划江而治。李成军在中兴四将的挤压下无法在长江以北立足,必须会投降伪齐成为令人不齿的汉奸。到时候,我又该如何选择?

我投李成,惮心竭虑壮大力量,最后反为伪齐做嫁衣裳。

不是不能在李成那里打工,不是不能借他这股东风上位,现在最要紧的想办法让李成接受招安。

那么,该用什么办法呢?

心中有无数个念头闪过,王慎脑子飞快转动,回忆着以前所看过的史料。

……

见王慎低头思索,李成也不急,就那么静静地看过去。

须臾,王慎缓缓抬头:“天王乃是今世一等一个豪杰,王慎久仰大名了。”

李成以为他在自己胁迫下已经乖乖就范,面上露出笑容。

王慎:“今次,王慎奉官家的圣旨过江,又得张相公谆谆教诲,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就算粉身碎骨,也要促成此次招安。否则,将来又有何面目对天下人。”

李成面上的笑容凝固了。

王慎不待李成发作,一笑,继续道:“其实我也知道天王乃是忠义之事,否则,当初也不会出任淮北大捉杀使一职,想的不外是为国家效力而已。此番又反,乃是形势使然。实在是朝廷国库空虚,没有一文军饷拨下。哎……”

他轻叹一声:“说起来,朝廷也有愧对天王麾下将士,愧对江北各路义军之处。不过,这却不是我等置朝廷置天下苍生于不顾的理由。”

李成不说话,目光恢复凌厉。

王慎叹王,大声道:“天王之所以不肯接受招安,可是顾虑杜充杜公美?”

“你……放肆!”李成面色大变,禁不住大喝一声,直如闷雷。

声音在院子里激起阵阵回音,头顶那颗树上有片片黄叶飘落。

王慎却是不惧,加大声音:“李天王可是害怕杜充权倾朝野,将来却是要害了你的性命?放心好了,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

“绝对不可能发生,就凭你?”李成突然冷笑起来,一脸的讥讽:“或者说就凭你家主人张浚张相公?我虽在江北,朝廷的事情却瞒不住某。杜充率东京留守司大军南撤,官家有意让他节制江北诸军。到时候,就连某也要成为他的下属。他若起了别样心思,寻个由头给俺来个斧钺加上。张相在朝,隔着千山万水,又如何保得住李某人?就算他暂时动不了俺,以上司的名义,扣俺军饷,吞我地盘,兼并我部曲,官大一级,到时候某应还是不应。应了,那就是晚几天死。不应,立即就会被扣上一个反贼的帽子,那是立即死。男儿大丈夫,纵横于天地间,岂能如小儿操弄于他人之手?”

“哈哈,哈哈,素闻李伯友乃世之英豪,却不想区区一个杜充就让你顾虑成这样,笑话了,笑话了!”王慎放声大笑:“在某看来,那杜充也不过是冢中枯骨,又有何惧哉?”

如果别人听到王慎这话,早就暴跳如雷了。

可李成却静下来,淡淡道:“王道思,某到要听听,杜充那老匹夫又怎么是冢中枯骨?”

二人这番对话涉及到前年的一桩往事,当初李成军流窜到河南的时候,军资匮乏,四下钞掠。

当时,宗泽病势,东京留守司留守一职由杜充出任,负责河南防务。

杜充这人贪鄙无能,不能服众,又残忍好杀。两军对阵,互有死伤。东京留守司猛将如云,所辖兵马在当时可位是南宋小朝廷战斗力最强一支。李成不能敌,只得无奈撤出河南,向淮北逃窜。

在这场战争中,李成虽然打不过东京留守军,却并不是一无所获,在一次战斗中竟然俘虏了杜充全家老小。

两军在开封已经打出真火来,李成本就凶狠,直接将杜家老小杀得精光。自此,二人可谓是结下血海深仇了。

在如今,开封内讧,南逃到东京的河北大豪张用、曹成、王善等人不服杜充,引军作乱。杜充屡战屡败,就连东京也被人给占了。再加上女真有人秋犯的迹象。

这个庸才废物心中畏惧,丢下旧都,领军疯狂南逃。

按说,一方军政大员,丢城失地,国法难容。可说来也怪,赵构不但不责罚杜充,反更加信重,竟命他负责江防,节制整个长江以北的军马。权势和所管辖的地盘兵马,比起以前更大更多。

如果李成该旗易帜,也要成为杜充的部下,日子还能好过。

在真实历史上,李成确实是在江淮生存不下去了,攻占泗州之后派张琮为使,请求招安。朝廷也点头了,可正因为考虑到自己和杜充的仇怨,张琮还没有回泗州,李成就反悔了,抢劫百姓之后领军西去。

至于后来张琮去了哪里,史书上也没有记载。估计是张琮见事已不可为,又找不到李成,索性就留在江南。

这也是刚才王慎心念一动,突然回忆起来的。

他差点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忽略了,忽略了,怪就怪我读书不细,却没有想到这一点。

既然想起这个细节,又更多以前读书时没有在意的点浮上心头,王慎立即有了应对之法。

王慎淡淡道:“杜充这厮丧师失地,残暴无能,已士军心。朝廷之所以不责罚于他,还不是顾及到他手中的兵权。毕竟,东京留守司兵马乃是我大宋靖康国变之后最能战的一支。就算是官家对此人再愤恨,为了维持江淮局势,也不能不用此獠。毕竟,女真大军马上就要南下,临阵换帅乃是兵家大忌,一动不如一静。杜充也是仗着这一点,这才飞扬跋扈,无法无天。只不过,他却是已经犯了别人的嫉了。别说朝廷,就算这江北诸军军主,只怕也未必对他心服。”

李成神色郑重起来:“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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