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里总有那般多的阴差阳错和左右为难。她以为自己这一世从出生开始已经够坎坷,却不想,真正的无解之劫,却是曾经的忘记。如今,却无法无所谓的不了了之。
为什么不早一点?或者更晚一点恢复记忆?

苏浅璎只觉得心力交瘁。

然而有些事情,是不能逃避的。

她转头看向宁晔,这才发现他神色有些苍白,似气血亏损之象。

“你怎么了?”

宁晔面色淡淡,仍旧带着温润的笑。

“无事。”

只是失血过多罢了。

火翼麒麟所喷之火非同寻常,若非她内功高强,很可能那一刹就直接引发了血砂发作。

苏浅璎看着他。

十年,他的变化很大,容貌比那时候更出色,眼中那道温润玉色只在眼中未达眼底。

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寡凉。

寡淡薄凉。

若说十年前他无欲无求,十年后就是城府深沉。

那是无可厚非的事。

十年前他是舜英公主强权下的傀儡太子,就算有什么抱负也无力施展。而这十年,他插足于权利漩涡之中,到得今天这一步,何其不易?怎会还如同十年前那个萍水相逢却一路照顾她的温柔少年?

“宁晔。”她忽然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只这一个问题,他便知道,她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他们之间曾发生过的一切。

没有激动没有狂喜,亦或者那些情绪早在十年的风云暗涌中消磨殆尽,就连心尖的颤抖,也必须压至最低的频率。

“曾经患过一种病,记不住别人的脸,分不清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他说得云淡风轻,苏浅璎却听得一怔。再结合当时他的神情,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这应该是属于心理疾病那一类,也就是说曾受过什么刺激。

“那…什么时候好的?”

“十年前,你离开的时候。”

说这话的时候,宁晔并没有看她,眼神里似乎又飘过那个杏花飞舞的季节。她转身的一瞬间,他看清了她的脸。

然后,他的病就无药而愈了。

不,她就是他的药。

苏浅璎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堵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宁晔回头看着她,笑了笑。

“两个月前,我很希望你恢复记忆。可真等到你恢复记忆了,我又觉得,其实你忘记我或许更好。”

苏浅璎又怔了怔。

“为什么?”

“你将我当做泛泛之交,还可以与我谈笑风生,哪怕只是敷衍。可真当你什么都想起来了,却连看我一眼都不耐烦。你说,我是不是该祈祷你现在立刻失忆?”

苏浅璎喉咙又是一堵。

“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这种话说出来,伤害的又该是谁?

当年他们有约在先,他依约前来找她,她却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又和他人相爱。看在他眼里,又是怎样的一种痛?

而她,要如何责怪他不惜一切也要刺激她恢复记忆的‘别有居心’?

站在他的立场,不曾对她质问责怪已是宽容,她又怎能义正言辞的拒绝他的‘打扰’?

“璎璎。”

宁晔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她。

“从前我常常在想,十年时间,是否太久?可我记得你说过,所有的失去,都是为了等待更好的拥有。所有的黑暗,都是为了等待更好的黎明。而等待黎明前的那段黑暗时光…总是最难熬的。我熬过了十年的孤寂和黑暗,却熬不过…你的转身和忘记。”

苏浅璎呼吸一滞。

“璎璎。”

宁晔又道:“当初,你是不是仅仅只是因为觉得自己活不过十年,所以才答应我那个约定的?”

苏浅璎恍惚了一瞬。

“我…”

脑海中又浮现那一晚满天的萤火虫,以及萤火虫包围的温柔少年。

记忆的尽头,是他温凉的手指拂过她的眉眼五官,那一刻他的眼神专注得让她心悸。

笃定的答案便怎么也无法从口中吐出。

她还记得,临走前他说:“你可以不可以答应我,在我找到你之前,不要…爱上别人。”

而她也清晰的记得,在他期冀的目光下,她缓缓点头。

“好。”

“宁晔…”她抱着双膝,轻轻问:“你等的…是十年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有区别么?”

宁晔道:“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这世上,只有一个璎璎。”

“你第一次下山,我第一次离开皇城那个四面围墙的牢笼。然后,接住了不小心从树上掉落的,浑身狼狈的你。”

“十年,你在变,我也在变。可是,我仍旧一眼就认出了你。”

“当年你说,如果有缘,无需任何信物自可相认。若无缘,也无需任何人为的巧合和相遇。”

“我以为最简单的离别,是为了日后更美好的重逢。”

“没有人为的巧合,却有不可避免的缺憾。”

十年前,那个他看不清面目的小女孩儿,还未入他眼的时候,就已经入了他的心。

只是彼时他不懂得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只知道想要去珍惜和拥有。

为此,他等待了十年。

十年后,再次遇见她。他还未来得及欢喜,却接收了她陌生疏离的目光。

说不出的落寞和失望,说不出的淡淡疼痛和忧伤。

他便在那一日复一日的叹息和回忆中,看清了自己的心。而她,却已投入他人怀抱。

怎样的愤怒也无济于事。

她忘记了他,也忘记了他们的约定。而在忘记他的这段时间内,有另一个人,占据了她十年的人生。

不甘心被她忘记,也放不下入骨的相思。

他一次次的帮她寻找旧时的记忆,却终究抵不过,这十年的空缺。

苏浅璎闭了闭眼,只觉得老天爷给她开的这个玩笑,太大了,她…无力承受。

“对不起…”

尽管这三个字太浅薄,然而除了这三个字,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对不起什么?”宁晔的眼神,有着难以言诉的落寞和衰败,“对不起忘记我?还是对不起你失约?亦或者对不起…再次拒绝我?”

苏浅璎又是一滞。

宁晔笑笑,神情淡淡哀凉。

“璎璎。我记得你说过,你相信的人不会骗你,骗你的人不值得你相信。可是,你明知道,他一直在骗你…”

苏浅璎猛然偏过头。

“别说了!”

那年她临走之前与宁晔道别,玉初就在暗处躲着,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在耳中。

终于明白,那日在宫宴后,在宫门前,她欲向宁晔道别,玉初的愤怒从何而来。

症结,始于此。

宁晔默了默,又自嘲一笑。

“原来在你的原则里,他永远都是例外。我以为我是输给了这十年的时间,却没想到,我输给了你…对我的不公平。”

苏浅璎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对阿初,永远都是毫无理由的信任。对宁晔,就是下意识的防备。

的确是不公平!

“或许我该庆幸,你没有隐瞒我已经恢复记忆的事实。”

半晌,宁晔又如是说道。

苏浅璎更觉无地自容。

“最起码…”他目光如浮光流渠,笑意款款,“你动摇了。”

一句话道出苏浅璎此刻的心境。

她浑身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宁晔忽然将她的身子一拽,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只听得嗖嗖嗖几声,无数白光从他指尖飞出去。

一声野兽的嘶鸣,震得几乎地动山摇。

苏浅璎下意识的双手捂住耳朵,只觉得周围好热,自己仿佛坠入了火焰山中。

她抬头一看,火翼麒麟瞪着比铜铃还大的眼睛,如同看待宰的羔羊般盯着她,宁晔早已飞身而至。

他指尖光芒不断闪烁,让人看得炫目。

火翼麒麟扑腾着双翼,一团团的火洒落地面,那些枯草树木全都瞬间被烧成灰烬。

隔得老远,苏浅璎都被那火烤得双颊通红,只觉得血液都在沸腾。

光凭宁晔一个人,不可能是火翼麒麟的对手。而她此刻功力尽失,根本帮不上忙。

怎么办?

她焦急的看着宁晔仗着绝顶的轻功与火翼麒麟周旋。

火翼麒麟虽是神兽,固然战斗力强大,却不够灵活,只懂得用蛮力进攻,硬是被宁晔耍得团团转。

然而苏浅璎看得分明,这并非长久之计。

火翼麒麟何止是一座火山?随便一靠近那就如同置身油锅之中,宁晔已是满头大汗。

他撑不了多久了。

苏浅璎咬咬牙,将自己的青霜剑扔了过去。

“宁晔,接住!”

宁晔侧身躲过扑腾的火焰,反手接住青霜剑,在空中挥舞着剑花,从它的双翼穿过,只听得哗啦啦一叠声响。

火翼麒麟立即退后了几步。

显然,对青霜剑十分忌惮。

随即它目光凌然,眼中有兴奋的火焰在燃烧。

它盯着那把青霜剑,猛然吐出一口火。

青霜剑发出强烈的红光,而后似有意识,竟开始抖动,意图逃脱宁晔的桎梏。

宁晔脸色一变,企图以内功压制,然而火翼麒麟又扑了过来…

“小心!”

苏浅璎惊慌的大喊。

宁晔堪堪侧身躲过,手却被它喷出的火焰灼伤,锥心刺骨的疼痛让他握剑的手微微一松。

青霜剑立即挣脱桎梏,飞了出去。

火翼麒麟前脚扑过去,似乎是想要抓住青霜剑。

“孽畜!”

一声低喝。

强光猛然袭来,直直打向扑向青霜剑的火翼麒麟,逼得它暂时后退几步。

广尧飞身落下,接住青霜剑,手指在剑身上一抹,抹去了那红光,反手扔给苏浅璎,与随后降落的燕绥同时迎上去,与火翼麒麟交战。

“夭夭。”

玉初抚着苏浅璎坐起来。

“我没事。”

苏浅璎摇头,急切道:“你快去帮师父他们。”

“好,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看了眼受伤落下以手撑地的宁晔,飞身加入战斗之中。

三个绝世高手,应该暂时能够应付一头反应迟钝不够灵活的神兽。

苏浅璎喘了口气,跌跌撞撞的走到宁晔身边,扶他起来。

“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手刚触及他的手臂,就听得他压抑的闷哼一声。

苏浅璎一怔,随即察觉手心湿润,好像…是血!

她立即将他的衣袖挽起来,手臂上缠着白色的绷带,上面赫然印着血迹。

这伤哪儿来的?

她忽然想起,自己昏迷的时候,唇边温热的液体,鼻息充斥的血腥味儿…

“你刚才…是不是…给我喂了…你的血?”

她艰难的说出这句话,只觉得喉咙似插着钢针,每说一个字都是疼痛。

宁晔神色如常,淡定的将衣袖放下来。

“找不到水。这是最笨,却最有效的方法,不是么?”他忽然低笑一声,靠近她,声音竟有些魅惑。

“璎璎,如今你身体里流着我的血。这辈子,你都不可能与我断得干净。”

苏浅璎一颤。

宁晔却将她松开的手再次覆盖在自己手臂上的那条伤口上,重重一按,疼痛中他却笑靥如花。

“他能为你流血,我也可以。你对我不公平,我是否也该狠心点,将你口中的厚颜无耻卑鄙下流发挥到极致?”

苏浅璎白着脸,覆盖着他伤口的手颤抖得厉害。

她已经感受到那条伤口又再次溢出血来,温度热得骇人。

“快松手啊,你想失血过多而死么?松手…”

她用力的挣脱,宁晔却死死的按住她的手不放。

“放心,我死不了。”

他脸色苍白,语气依旧悠然自若。

“你为我担心着急的模样…很美!我想多看会儿。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苏浅璎咬着唇,忽然大声骂道:“你这个疯子!”

她猛然一用力,总算抽回了自己的手,惯性的退后两步。

宁晔垂下手臂,紫色华袍早已被鲜血染得颜色更深。他脸上笑着,轻轻的咳嗽,一声又一声,咳血如花,很快就在胸口上晕开一片浓浓的血迹。

苏浅璎咬牙。

“真是个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她虽然骂着,却还是不得不走上去,瞪着他,没好气道:“你总不至于为了让我终生愧疚而赔上自己的命吧?”

“怎么可能?”

他低声咳嗽,脸上仍旧在笑。

“你素来没心没肺。就算我死了,你顶多伤心自责个几年,转身又去做别人的新娘。那我死得多不值?”

苏浅璎一脸黑线。

很想说就算你活着我也不会嫁给你。不过看他伤得那么重,还是算了吧。这个时候跟他逞口舌之快也忒没度量,而且好歹他刚才也救了她。

“坐下来,我给你看看。”

“我记得,你的医术很烂。”他恢复了他的毒舌本质,“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懒惰又胸无大志,更没有济世为怀的胸襟,所以你不会花多余的时间来学对自己没什么用处的东西!所以即便过了十年,大底你的于医道上的研究,仍旧停留在十年前。”

苏浅璎磨牙,“是啊,你行,你厉害,有本事你把自己治好给我看看,你治啊,治好了我就服你。”

“我要你服我做什么?”宁晔的神情多了几分慵懒,“就是要你为我心疼才好。”

苏浅璎嘴角抽了抽。

什么高岭之花什么感情反应迟钝,原来都是装的。

一个个撩妹的技能简直爆满。

一旦剥了温柔的假面具,立即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苏浅璎不甘心,“鬼才心疼你。”

“嗯。”宁晔半阖着眼睛坐下来,道:“原来你对我如此深情厚谊,做鬼都还对我念念不忘。”

他笑得温柔,“荣幸之至!”

苏浅璎吐血三升。

亏她之前还觉得他是温柔的谦谦公子,结果是一头披着羊皮的大灰狼。和玉初那小子一样,都是厚颜无耻的家伙。

“你不是要给我看诊么?”

宁晔抬头对她眨眨眼,很是无辜道:“我已经坐下了,你怎么还站着?”

苏浅璎后悔了,自己干嘛心软干嘛要同情他?这哪里是温和无害的神仙公子,分明又是一个黑心黑肺全身上下都没一丁点白的狐狸!

这次亏大了!

她满腹怨念的蹲下来,很不温柔的拉过他的手,把脉。

要说医术她的确是不精,这十年也没研究过,但身边几个神医,她就算不刻意去学,耳濡目染的也懂得不少知识。

脉象虚弱,内伤不轻。再加上之前失血过多,又强行与火翼麒麟交战,雪上加霜。

伤得那么重还跟她逞口舌之快,这家伙不要命了吧?

苏浅璎脸色微沉,忽然道:“如果你死了,我会把你的尸体运回重音国,然后凑几个美人给你殉葬。每年清明节的时候,再去给你烧点纸钱。但是,别想我会因此愧疚自责郁郁不快!”

宁晔听得又是一声低笑。

“璎璎,其实我知道你惯会口是心非言不由衷,这么拙劣的激将法威胁不了我。如果你说我死了你要给我陪葬,或许我就真的舍不得死了…”

“你想的美,谁要给你陪葬?姑娘我貌美如花大好年华,都还没好好享受生活,还给你陪葬?下辈子都不可能!”

“唔…原来你已经把我们的缘分延续到下辈子去了。我倒是没想过,不过既然你这么有心,我可以考虑考虑。”

苏浅璎不说话了。

因为无论怎么说,反过来都会被他调戏。

这群高智商的非人类,为毛把妹的技能也这么禽兽?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愤愤不平,却还是轻柔的拉过他被灼伤的右手。

整只右手手掌右侧已经被烧破了皮,伤口处甚至还被烧焦,手掌其他的地方也烧得通红,几乎找不到完好的皮肤。

苏浅璎眉头跳了跳,“身上有药么?”

她是没随身携带药物的习惯的。

宁晔淡淡道:“没有。”

苏浅璎无语,“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能不能采些药回来。”

她刚要起身,宁晔却道:“不用找了,火翼麒麟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哪怕是有药草也早就被烧得一干二净。而且这个地方是幻境,除了我们身上的伤是真实的,其余所见全是假象。”

苏浅璎气馁的坐下来。

“那怎么办?”

宁晔看着自己被灼烧得面目全非的右手,神色寡凉。

“如果你有办法杀死火翼麒麟,我们就能安全离开这个地方,一切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废话!

她现在功力尽失,怎么杀?

苏浅璎忍不住回头,广尧和燕绥基本都是属于世外高人的级别,玉初虽然年纪最小,却也未必比他们逊色。

然而就是这样配合得天衣无缝的绝顶高手,在神兽面前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与火翼麒麟纠缠了大半天,几人都有些体力不支,已是满头大汗。

砰—

玉初摔倒在地,捂着胸口,喷出一大口血来。

“阿初。”

苏浅璎立即奔了过去。

宁晔没有阻拦,他也无力阻拦。

只是眼神,有着淡淡预料之中的忧伤。

苏浅璎将玉初扶起来,满眼关切。

“阿初,你怎么样?”

“没事。”玉初脸色微微苍白,“我不是让你找地方躲起来么?火翼麒麟之火非同凡响,万一伤到你,后果不堪设想。”

他话音刚落,广尧和燕绥也坠了下来,同时吐出一口血。

“师兄!”

苏浅璎目光震动,又看向衣衫各处有被灼烧痕迹脸色苍白的燕绥。

三人都受了伤,而且显然已无力再抵抗。

那火翼麒麟也好不到哪儿去,似乎被消耗了不少体力,在原地暴躁的喷火,将周围仅存的景物全都烧得一干二净。

苏浅璎看着它,眼神里俱是冷意。

她猛然站起来。

“夭夭。”

立即察觉她要做什么的玉初立即拽住了她的手,眼神里满是焦急和不赞同。

苏浅璎却管不得其他,一把拂开他的手,失去光芒的青霜剑紧紧的握在她手中。

她左手握住剑刃,抿着唇迎风而立,神色决然而清冷。

“你跟着我多年,现在,就让我看看你的衷心吧。”掌心被划破,鲜血汩汩溢出,染了剑身。

青霜剑瞬间红光大震。

“以我之血,唤你之灵。”

“去!”

青霜剑悠然化作一道红光,飞向火翼麒麟。

火翼麒麟张开嘴,眼神里有绚烂的光芒闪过,似乎企图用相同的方法唤回青霜剑作为同伴的意识。

然而染血的青霜剑已和苏浅璎心意相通,再不曾受它控制,直直的穿过他的嘴。

火翼麒麟瞬间发出一声嘶吼。

顿时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苏浅璎控制不住倒在地上。

“夭夭…”

玉初连忙扶她起来,看着她满手的鲜血,眸子里划过一丝疼痛,正欲给她包扎。

苏浅璎却将自己沾满鲜血的手覆盖在他手心上,“我现在功力尽失无法操作青霜剑,但我的血可以控制它,你去,用青霜剑斩下火翼麒麟的双翼。”

玉初点头,纵身飞跃而去。

青霜剑在火翼麒麟体内不断挣扎,与它抗衡,最后从它颈部飞了出来,正在空中没有方向的飞舞。

玉初扬手一接,鲜血从剑柄渗入剑身。

青霜剑转瞬满血复活,不再躁动。

火翼麒麟暴躁的嘶吼着扑过来。

玉初挥手一斩,强烈的红光划出一道弯弧,斩断了火翼麒麟的左翼。

火翼麒麟顿时因疼痛退后,紧接着再次不顾一切的扑上来,那一击似带上了同归于尽的决裂。

苏浅璎看得心中一紧。

玉初却侧身躲开,剑尖低着地面迅速后退,单膝跪在了地上。

刚才那一靠近,他被那真火灼烧得内力受损,体力几乎要透支。

眼看着火翼麒麟气势汹汹而来。

他目光一寸寸冷冽,在火翼麒麟即将靠近要吞灭他的时候,他在数道惊呼中猛然腾空而起,青霜剑直直斩断火翼麒麟右翼。

然后再也支撑不住的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落,他哇的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

“阿初。”

苏浅璎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却没注意到,失去双翼痛得在地上翻滚的火翼麒麟再次奔腾呼啸着扑了过来。

这一扑,用尽它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势必要将两人一起吞噬。

广尧大惊失色,身侧燕绥已经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玉萧扔了过去,尽管扔过去也是同归于尽的下场。

玉初下意识的将苏浅璎覆在自己身下。

千钧一刻,一道身影如闪电般飞来,接住了玉萧,用尽自己毕生功力将那玉萧扔进火翼麒麟口中。

强大的真力暂时阻止了火翼麒麟的脚步。

就这么须臾瞬间,青霜剑已被落入他手中,直直的刺破了火翼麒麟的双眼。

火翼麒麟嘶叫的张开嘴巴。

宁晔抿着唇,掌心抵住青霜剑剑柄,轻轻一推。

青霜剑如离弦的箭,带着势不可挡的决然,穿透了火翼麒麟的咽喉。自己却再也支撑不住,软倒了下来。

“宁晔…”

被玉初以身体相护的苏浅璎看见他这番模样,下意识的轻呼出声。

火翼麒麟浑身焰火高涨,清晰的听见它体内内脏被青霜剑粉碎的声音,而它张开的大口不断的喷出火焰,比之前更浓,更烈,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不好。”

广尧脸色一变,“它在释放自己的力量,要与我们同归于尽。”

正在这时,凤昭华慕子旭依斐其哲几人也到了。

“殿下!”

“王爷!”

依斐去扶玉初。

其哲去扶宁晔。

凤昭华原本想要过去,见此微微一顿,看见倒在地上的苏浅璎,立即上前。

“璎璎,你怎么样?”

苏浅璎疲惫的摇摇头,“赶紧走,否则我们都得死。”

话音未落,只听得砰的一声。

火翼麒麟浑身爆炸,顿时冲天的火光,熊熊扑灭而来,周围封锁的结界顿时破裂。

“走!”

青霜剑和玉萧分别回到自己的主人手上,一行人集体向一个方向扑过去。

慌乱中,一颗红色的内丹被宁晔接住了手中,谁也没看见。

惊天动地的撞击,仿佛整个天地都在动摇。

所有人落在地上,身后火光似乎被关闭在了另一个世界,天地又恢复了安静,仿佛方才的生死搏斗只是一场幻觉。

苏浅璎睁开眼睛,确定安全了,这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再看看周围其他人,人人脸上都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捂着胸口咳嗽的燕绥白她一眼,“我们刚刚才死里逃生,你笑什么?”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不笑,难道要哭么?”

燕绥轻笑一声。

“也是。”

他支撑着坐起来,看向身旁显然伤得极重的广尧,嘴角挂一抹幸灾乐祸的笑。

“哎,老头儿,怎么样?还有力气么?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广尧面无血色,眼神却依旧波澜不惊。他慢慢坐起来,淡淡道:“死不了。倒是燕谷主,经脉受损功力倒退了一大半,需要好好静养,否则我们即便是到了符焰谷,你就算想要收魂只怕也有心无力了。”

燕绥嗤笑一声。

“你还是先想想血阵该怎么办吧。你看看他们几个,一个伤重一个内伤加外伤,嗯,好像还有点气血两亏,四个人当中只有两个稍微正常。”

苏浅璎心中一动,看向早已昏迷过去的宁晔,其哲正在运功替他疗伤,似乎没有多大的效果。

刚才最后那一击,宁晔几乎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功力,伤得比所有人都重,再加上之前的外伤和失血过多…

她关切的目光落入玉初眼中,化作了一抹暗流,在眼底慢溢开来。然后他拉过苏浅璎受伤的手,一言不发的给她包扎。

苏浅璎微微一愣,看着他低垂着的眉眼,想说自己没事,然而这样的话说出来好像显得太过疏离。

亦或者是她自己心境有了变化,所以才会处处小心翼翼?

她坐在原地,神情有些发呆。

广尧看了看宁晔,又看了看苏浅璎,若有所思。

宁晔身上的伤可以理解,可这气血亏损…八成是因为他这小师妹了。

慕子旭道:“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带的精兵早在川穷倒塌的时候死了不少,如今主要人员也都差不多重伤在身,接下来要如何渡过重重难关?

苏浅璎看了看四周,还是那个小树林,不过已是白天。

她轻叹一声。

“先养伤吧。符焰谷这种地方好歹也集天地之灵,周围肯定有不少其珍奇草药。”

她站起来,“昭华,你跟我去采药。”

凤昭华一怔,而后犹豫道:“可我不识草药…”

“好吧,我一个人去。”

慕子旭道:“我也去吧。”

“你?”苏浅璎怀疑的看着他,“你懂医理么?”

慕子旭摇头,“姑娘如今功力全失,而这林子诡异得很,若遇危险,姑娘一个人怕是应付不过来。”

“正是因为有危险,而他们都受了伤,你才更应该留在这里保护他们的安全。”苏浅璎淡淡道:“我虽没了内功,武功招式却没忘,再加上有青霜剑可以防身,危险系数基本为零。”

说罢她转身就准备走。

“夭夭。”

玉初喊了声,眼神担忧。

苏浅璎顿了顿,回头对他笑笑。

“我很快回来。”

……

从前在苍雪山上的时候,广尧经常给苏浅璎讲解各种药草的特征和药性以及使用方法。

她总是听得打瞌睡,如今却庆幸好歹记住了不少,现在可算派上用场了。

这林子里的奇珍药草的确不少,好多都是罕见之物,连皇宫里都不一定有存货。

好容易来一趟,等灭了符焰谷,这些药草也跟着毁了,还是多采一些吧。

火翼麒麟死后,这林中的结界阵法也跟着消散,倒是不担心会被困住。然而苏浅璎跟悲剧的发现,她迷路了。

她捧着一大堆的珍奇药材,站在原地发呆。

半晌,她哭笑不得的喃喃自语。

“不带这样的?这时候如果有手机就好了,百度地图一搜就出来了。这四面八方都是竹子,长得还都一样,让我怎么分辨方向?姑娘我好容易才从那只神兽口中脱险逃生,要是因为迷路困死在这里,那也太冤了吧?”

在原地转了两圈,没办法,最后只能在每根竹子上做记号。可是她又一次悲剧的发现,走了几步她又走回来了。

苏浅璎悲愤欲绝,干脆将这些竹子都砍断。

绝世名剑,就这样被她用来砍几根竹子了,真真是大材小用。

走一步砍一片,砍了半天,没见之前的出路,反倒是周围光秃秃的,一个人都没有,空气死寂得可怕。竟让人莫名的觉得毛骨悚然。

“不是吧?”

苏浅璎自言自语的说道:“封印符焰谷的那些冤魂,可千万别逃出来。姑娘我胆子小,可经不住吓的。”

她脚步加快,一心想要赶紧逃离这个鬼地方,忽然听到有异样的声音响起,一阵阵的,好像无处不在。

她忍不住浑身一抖,猝然回头。

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吐出一口气,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再这么下去,我保准得被自己给吓死。”

一转身被眼前所见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一条蛇从旁边一根竹子的枝叶掉下半个身子,浑身绿油油的和叶子同色,而那双眼睛像狼一样,直勾勾的盯着她,还在吐着蛇信子发出那种怪异的声音。

“啊——”

苏浅璎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手中刚采的药草掉了一地。

……

正在打坐的玉初猛然睁开眼睛,“是夭夭,她有危险!”

说完这句话,他顿时不顾自己有伤在身,立即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过去。

“王爷!”

依斐叫了声,也跟着追了上去。

广尧皱着眉头,神色担忧。

调息了一阵觉得胸口不那么痛了的燕绥站起来,“我也过去看看。”

凤昭华不经意回头,发现宁晔已睁开了眼睛,她怔一怔,随即眼中闪过喜色。

“你醒了?”

宁晔并没有看她,只是盯着某个方向,神情难辨。

凤昭华眼神微暗,叹息一声,道:“宸王已经去找璎璎了,她不会有事的。”

宁晔不语。

凤昭华目光落在他面目全非的右手上,眼底划过一丝疼痛。

“你的手受伤了,我这里有七皇子之前给的金疮药。”

她掏出那个小瓶子,刚要给他上药,宁晔却道:“多谢,不必!”

除了苏浅璎,他对待其他女子从来都这般的惜字如金。

凤昭华眼神又暗了暗,仍旧忍不住说道:“可你手上的伤若不好好处理,万一感染了,会很麻烦。”

宁晔不答,显然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这时广尧道:“麒麟之火非比寻常,金疮药不但没有效果,还会加深伤口的腐烂,再用合适的药材也会与之相克,更是得不偿失。”

凤昭华不懂这些,闻言神色微窘。

“原来是这样。”

她看向宁晔,语气自责。

“抱歉…”

“不知者无罪。”

宁晔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没什么表情,听起来就像公式化的敷衍。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广尧看在眼里,在心中叹息一声,眼中却又多了另一重忧色。

方才师妹对宁晔的态度有微妙的变化,他岂会没发现?

不依靠外力她仍旧冲破了封印恢复了记忆,看来十年前两人之间的确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那么阿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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