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的路程让苏浅璎颇为烦恼,只因某两位祖宗白天黑夜想方设法变本加厉的‘骚扰’!
不过好在,磕磕碰碰的,川穷终于到了。

川穷算是符焰谷的一个屏障,只要穿过这个地方,就是被封印的符焰谷了。这是一座古老的城池,却没有人。

苏浅璎皱了皱眉。

“师兄,我觉得这座古城有点邪门儿,一进来我就浑身不自在。”

“我也感觉到了。”

凤昭华说道:“明明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可我总觉得,好像到处都有眼睛盯着,让人很不舒服。”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绝世美女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的被众多目光洗礼,让人十分反感。

广尧道:“这座古城原本很富庶,后来符焰谷和沾衍作乱,这座城池的所有人都被杀光殆尽,一个不留。封印符焰谷的万灵,就是这座城被屠杀的所有冤魂。川穷曾满城血海,怨气不散,所以才会让人一进入这里就如芒在背。”

“原来如此。”

苏浅璎恍然大悟。

“被血洗的城池,就算冤魂不在了,应该还留有怨气吧?所以才这么阴森森的。”

“是的。”

广尧点头。

“但凡是靠近符焰谷的地方,都非同一般。”他扫视了一眼四周,“这个地方,从我们一进来就自动设置了屏障,七天之内如果走不出去,我们就会被困死在这里。”

“不对啊,你们之前不是来过一次么?”

苏浅璎想起那一次燕绥还元气大伤来着。

“因为时间紧急,所以那次我们只是在川穷外,暂时镇住封印,并没有进来。”

苏浅璎嘴角抽了抽。

“师父不是留了地图和手册么?拿出来看看。”

“我已经看过了。”广尧道:“把师父给你的青霜剑拿出来。”

苏浅璎衣袖一抖,白绫飞了出来,在空中绕了两圈化成青霜剑。

“这就是青霜剑啊?好漂亮。”

凤昭华第一次看见苏浅璎亮出武器,神情有掩饰不了的惊叹。

苏浅璎拿着剑,问广尧。

“怎么做?”

“隐凤决修炼到第几重了?”

广尧忽然问了这么个问题。

厄…

“第六重。”

苏浅璎明显底气不足。

果然广尧朝她瞥来凉凉的一眼,“六天,才第六重?平均每天修炼一重,师妹,你可真是不浪费时间。”

苏浅璎神情有些讪讪。

“一共才九成,我练到第六重已经很不错了好么?而且最开始那两天我都在跟阿初学骑术,根本没时间练功。”

“如果换做旁人,六天哪怕是才练完一重都算好的。可凭借你的资质,还有师父传给你的六十年内功,又早已将隐凤决内功心法背得滚瓜烂熟,就算一天练至最高境界都是应该。你好意思跟我说六天练到第六重很不错?”

苏浅璎脸色更加窘迫,嘀咕道:“大不了等出了川穷我再练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行。”

广尧神色严肃,“现在就练,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必须练到第九重。”

苏浅璎瞪着他。

“一个时辰?”

“嫌多了,那就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

苏浅璎赶紧打断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开启感官神识。”

广尧在一旁指点。

“隐凤决修至巅峰者,可隐匿气息,可窥见这世间一切阴邪之物。你要做的,就是将那些环绕在这座城里的怨气全都找出来,然后用你的神识操作青霜剑,将他们彻底消除。”

以神识御剑,那可是高难度的功法。

慕子旭挑了挑眉。

苏浅璎真的能做得到么?

苏浅璎早已将墨玄传给她的内功化为己用,体内真气充盈,缓缓流过奇经八脉。

隐凤决的内功心法在脑海里一字字的回荡。

她眉间的那一颗魂令化作的朱砂痣忽然发出红光,鲜红欲滴,朦胧的光芒慢慢扩散,她整个人都仿佛沐浴在光芒之中。

旁人看得惊奇又惊艳。

苏浅璎的容颜本就属于那种颠倒众生的美,尤其是眉间多了一颗朱砂痣后,更是美得让人睁不开眼。平时大家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但此时她眉间朱砂红光大盛,五官显得模糊却又有种神秘圣洁的美。

广尧却是看着她指尖越发精纯的、有些透明的光晕,神色渐渐宽慰。

他就说嘛,只要能改了这丫头的懒病,修炼隐凤决对她来说简直易如反掌。这才一炷香,就已经练到第七重,不到半个时辰,她就能练到第九重。

进入忘我境界的苏浅璎早已摒弃四周所有,隐凤决越练越精纯,她的神识也越发清晰。

渐渐的,她听见了哭声,隐隐约约,凄凄惨惨,其中还掺杂了婴儿的声音…

婴儿…

不,是婴灵。

她猛然睁眼,噗的吐出一大口血。

所有人都是一惊。

玉初最先冲过去,抱住软倒的她。

“夭夭。”

他首先封住了她身上几处大穴,抑制住她方才因为分心而错乱的真气,防止走火入魔。

广尧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这话问的是苏浅璎。

苏浅璎并不好受,隐凤决练至多高,被反噬之后受到的伤害就有多重。若方才玉初没有及时的封住她浑身大穴,她经脉尽断都有可能。

“是婴灵…”她脸色苍白,眼神里流露出痛楚之色,“这周围的防罩是用婴灵结下的,而且不止一个…我刚才用神识探测到的,最少有九个…”

婴灵分三种。

第一种是胎死腹中的婴儿魂魄,也是怨气最重的冤魂,杀不死烧不死,只能引魂渡魂,希望他们可以自己去投胎。

第二种是胎儿还未成形就被强行从腹中取出,这种婴灵更麻烦,必须找到残骸,将婴灵引入,再挫骨扬灰,方可消除。

第三种就是生下来就夭折的婴灵,这种婴灵多是为怨气所引才飘零世间不肯离去的。也就是说,没有了怨气所在,这种婴灵也就不再具备任何威胁。

广尧神色变了变,道:“哪一种?”

“都有。”苏浅璎眼中痛楚加剧,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而且我能感受到,好几个都是还未成行就被强行从腹中取出来的婴儿,浑身血粼粼的,太残忍了…”

这几年她见过江湖上厮杀的血腥场面,那日断头台也见过无数人头落地,然而都不如方才她用神识感应到的那些婴灵带给她的震撼来得强大。甚至还有好几个,只是一团肉,大约只有一两个月的样子…

她无法想象,当年那场屠杀到底有多恐怖。

燕绥也蹲了下来,仔细观察苏浅璎的脸色,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

“连婴灵都被释放出来了,看来封印是保不住了。”他叹息一声,再看一眼紧紧抱住苏浅璎不放的玉初,挑了挑眉。

“小子,她是被婴灵煞气所伤,普天之下只有我能救得了她,你确定你要这么一直抱着她耽误时间?”

他说得没错,只有云梦谷的人才懂得如何收服压制这世上一切冤鬼邪神。

玉初抿着唇,最终将苏浅璎交给了燕绥。

燕绥嘴角勾了勾,“小丫头,这可是我第二次救你了,想好要怎么还我这个人情了么?”

玉初冷冷道:“治好了她,我替她还这个人情。”

燕绥被噎了一下,颇为扫兴道:“开个小玩笑而已,那么当真干嘛?没大没小。”

玉初和燕绥的关系没几个人知道,再加上燕绥那张妖孽得根本看不出年龄的脸,谁都看不出来他是玉初的长辈,顶多也就大几岁罢了。

苏浅璎却看不惯他欺负玉初,面色不善道:“你怎么不说自己为老不尊?”

燕绥又被噎了一下。

“嘿你这个死丫头,都还没嫁呢就开始夫唱妇随了?真没良心…”

宁晔的眼神,暗了暗。

“燕谷主,救人要紧。”

燕绥看他一眼,这小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去打扫一间干净的房间出来,还有蜡烛和灯笼。”

这种事有的是人做,四国各自带的精英可有上百号人,很快就将一间早已布满灰尘蛛网的房间收拾了出来。连床都重新铺过,被子都是崭新的。不用说,能想的这么周到的,要么是玉初要么是宁晔。

他将苏浅璎放在床上,探了探脉。

“还好有你家老爷子给你的一甲子内功,否则你当场就气绝身亡了。”

玉初再次冷冷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燕绥脸色黑了一下。

臭小子!

“你们先出去。”

无论是引魂渡魂还是招魂亦或者救治被引魂所伤之人,都需要全神贯注,不可被人打扰,否则前功尽弃不说,还有可能丧命。

所以广尧直接把恋恋不舍的玉初给拽了出去。

燕绥这才开始给苏浅璎祛煞。

他是不懂得那些算卦占卜,不过老祖宗留下的祖传绝学他可是一分不落的全都学完了。

邪灵最怕红色。

所以屋子里到处点着红蜡烛,窗台上,桌子上,地上,床头甚至还挂着红色的灯笼。

燕绥用金针扎破苏浅璎左手中指,鲜血一点点溢出来。

滴答—

鲜血在空中停顿,然后慢慢散开血雾,浸入那些灯火之中。

忽然起了风。

苏浅璎闭着眼睛,耳边都是阴风,那种入骨的森冷再次袭来,让她十分不舒服。

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惨,似乎在承受着某种酷刑。

她皱着眉头,额头浸出一层层的汗。

“不、不要…”

燕绥皱眉,立即在她身上连点几下。

“别分心。他们只是魂灵,早已死了一百多年,怨气极重,留着只会祸害人间。你的同情怜悯无法超度他们,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的反抗,然后再继续吞噬其他人的魂魄…”

他的声音似一轮魔咒,渐渐的安抚了苏浅璎躁动的心。

疲惫袭来,眼皮越来越重,最终撑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燕绥这才松了口气。

婴灵最是能蛊惑人的心智,尤其能让女性母性泛滥。苏浅璎本就不是心狠手辣之辈,方才练功之时全神贯注,又用神识探测到那些婴灵的灵体,没有触动才怪了。

他开始施法。

蜡烛一根根的熄灭,那一阵阵的阴风也在慢慢变弱,到最后,床头的灯笼也熄了灯。

苏浅璎眉间笼罩的微微黑气也消散无踪。

燕绥长长吐出一口气,额头上已渗出了汗水。这种婴灵煞气,果然消耗元气。

他给苏浅璎盖上被子,打开门走了出去。

所有人齐刷刷的看过来。

燕绥满脸疲惫,却依旧笑得玩世不恭。

“放心吧,婴灵的煞气已经全部驱逐干净。不过她内伤不轻,需要好好静养,而且短时间内都无法提起内力。”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广尧点点头。

“那就好。”

玉初则是第一时间走了进去,并且关上了门,显然不希望某人打扰。

燕绥挑了挑眉,看了眼神色自若的宁晔。

这段时间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一个处处宣告主权,一个视若无睹见缝插针,互相较劲儿。

宁晔倒是好脾气,也好耐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浅璎对他温和却疏离的态度,可他仿佛视若无睹,继续追他的美人。

所谓旁观者清。

在他看来,玉初虽然目前占据优势,但以宁晔这不罢休的姿态,那小子想要成功抱得美人归怕是很难。

再加上两人的身份—

宁晔显然是知道实情的,却按兵不动,是准备厚积薄发?

如果是那样,可就麻烦了。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他们也不可能一辈子偷偷摸摸。

……

苏浅璎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玉初一直守在床边,见她醒来,眼神亮了亮。

“夭夭。”

他怜惜的握着她的手,“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浅璎对他笑了笑,“只是有些疲惫,没什么大碍,你别担心。”

如何能不担心?

天知道今天看她吐血的时候他又多恐慌多害怕。

“师兄他们呢?”

“师父在摆阵探测婴灵的方位。”

燕绥给她疗伤消耗了不少元气,暂时还无法收了那些婴灵,只得先找出来加以防备。这座城诡异得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莫名其妙的中邪了。

苏浅璎神色自责,“都怪我,如果我早点修炼完了隐凤决,就不会猝不及防被反噬了。”

“不怪你。”

玉初柔声道:“我们都不知道这里居然还有婴灵在,师父还在说不该逼你在这个时候练功,否则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苏浅璎有些讶异的笑了,“难得啊,他居然也会惭愧?不过这事儿不怪师兄,要怪就怪燕绥那个死孔雀。引魂渡魂那不是他们燕家的老本行么?他居然都没察觉到有婴灵,真是给老祖宗丢脸。”

吱呀一声,燕绥板着脸走进来。

“死丫头,你再说谁丢脸?今天要不是我仗义出手,你早就变得跟那些婴灵一样了,还敢在背后说我坏话,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苏浅璎不屑嗤笑。

“什么仗义出手?那本来就是你的责任好么?你好意思说,是谁之前大言不惭的说收魂引魂易如反掌来着?结果呢?城中那么多婴灵你都没发现,还得我用神识探查,否则我怎么可能被反噬以至于内力全无?”

燕绥被堵得哑口无言,这事儿他的确有责任。

当初他的老祖宗将这座城的所有冤魂都用来封印符焰谷了,谁知道封印松动得那么厉害,居然让这些婴灵出来了。要是墨玄那老头儿在,知道自己徒儿受了这么重的伤,绝对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今天下午广尧可是已经给他不少冷眼了。

苏浅璎见他心虚的模样,又想起他之前为救自己也算是尽心尽力,也不再得理不饶人了。

“你不回去好好调息打坐,来这儿干嘛?”

燕绥瞥她一眼,在心里骂了一声死丫头,转身走了出去。

苏浅璎一看他吃瘪心里就畅快。

“以后看他还敢在我面前神气!”

玉初无奈而宠溺的微笑,又扶着她坐起来,喂她喝药。

苏浅璎道:“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玉初摇头。

“我就在这里陪你。”

苏浅璎眨眨眼。

以前在赵府,他也会赖在她房间里不走,但那时候没人知道也无妨。可如今好歹四国的使者都在,他这样彻夜不眠的守着她,在旁人看来,何止是有违礼数,简直就是惊世骇俗了。

“阿初…”

玉初一眼就看穿她想说什么,漫不经心道:“你要是嫌一个人睡太寂寞,我不介意给你暖被窝。”

所谓的暖被窝,自然就是跟她挤一张床。

苏浅璎嘴角抽了抽。

她怎么觉得,这小子脸皮越来越厚了呢?

“阿初。”

“嗯?”

苏浅璎抿唇露出一抹笑容,“你真好。”

“那你还要赶我走么?”

玉初问。

苏浅璎扑哧一声,然后往床里侧挪了挪身子。

“上来吧。”

都一天没好好休息了,他不累她还心疼呢。

玉初自是欣然接受,掀开被子躺在了她身边,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苏浅璎心满意足的靠在他怀里。

她睡了一晚上,这时自然是不困的,便与玉初说起幼时的许多趣事。

“以前我练剑,你总是坐在旁边呆呆的看,一脸的羡慕。可让你自己拿剑的时候,却跟要了命一样,特别委屈。”

玉初说到此,神情温暖而宠溺。

苏浅璎笑笑,不说话。

玉初轻抚着她的脸颊,眼神怜爱。

“若不是血砂的关系,我也舍不得看你辛苦练武。你这样的女孩子,生来就该是让人宠的。”

“阿初。”苏浅璎抬头看着他,“你这样会把我宠坏的。”

“宠坏了更好。”玉初语气有些温凉,“这样就没人再跟我争了。”

苏浅璎刚要笑,然而笑容一起就顿住,慢慢的收敛了下来。

玉初看着她眼中那一抹淡淡恍惚,并没有多问。

“睡吧。”

“嗯。”

她这会儿自然是睡不着的,却也不想继续想那些烦心事,索性闭上眼。大约是受了伤的关系,也或许是身侧这个怀抱太温暖,渐渐的,她竟再次睡了过去。

玉初看着她沉睡的容颜,眼神里的忧虑却怎么也无法消退。

……

有广尧布的阵法以及青霜剑阻挡,那些婴灵倒是没有再起风波。

休息了两日,燕绥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可以收魂了。原本还需要苏浅璎用神识探索那些无处不在的怨气。如今既然知道有婴灵在,那些怨气肯定全部集中在婴灵身上,只要收服了婴灵,就可以破除川穷的防罩。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正如燕绥所说,收魂这等小事对他来说真的是易如反掌,就是那几个直接从腹中取出来的婴灵需要找到残骸有点麻烦。

为此四国的精兵翻遍了整座城池,总算是找齐全了。

第六天的晚上。

燕绥施法。

皓月当空,繁星满天。

广尧发动阵法,周围立即起了一层薄薄透明的结界,燕绥将自己的玉萧抛入空中,巨大的光圈分散洒下。

各个方位的婴灵在空中若隐若现。

燕绥轻喝一声。

“毁。”

玉初和宁晔同时出手,将困在阵法之中的婴灵残骸尽数毁掉。

尖锐凄惨的哭声骤然放大。

苏浅璎抖了抖。

凤昭华在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互相安慰。

女孩子对这些东西总是害怕的。

那声音就回荡在耳边,由远及近,忽高忽低,几乎都能联想到他们被人残忍从母亲腹中取出来的模样。

血淋淋的一团肉,还在蠕动,却渐渐失去了温度…

苏浅璎闭上了眼睛。

她想起那日在盛京城外无名山的山洞中,宁晔一把掏出那个黑衣人的心脏,也是这样,血淋淋的一团肉,还在跳动…

看她这模样,原本还有些害怕的凤昭华倒是忍不住笑了。

“我还以为你们这些武林高手一个个胆子大得很,没想到你这么胆小啊。”

玉初和宁晔同时回头,神情不一。

“那可是婴灵,不是一般的武林高手或者死士。”苏浅璎道:“若是对手呢,我还可以用武力。可这样的婴灵,看得见摸不着,那天我还靠神识看清他们的模样…但凡是个女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这话凤昭华赞同。

甭管多厉害多强大的女人,都有一颗慈母的心,光是听着那凄惨的声音,就不由得会联想到如果那是自己的孩子…

凤昭华不禁一抖。

如果有人敢这么对待她的孩子,她得把对方大卸八块还得死后鞭尸。

时间一点点过去。

空中到处充斥着婴儿的哭声,仿佛在呼喊母亲,亦或者在怨怪这个世界的不公平。

阴森、孤寂、寒凉、悲伤、心痛…

苏浅璎死死抓住凤昭华的手,喃喃道:“幸亏我现在内力全无,否则我会控制不住想要阻止他们。”

凤昭华点头,“幸亏我不会武功,否则我也会阻止他们的。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我几乎都能感同身受他们的绝望和无助。璎璎,这世上怎么可以有这样残忍的酷刑?”

一行人当中,就她和苏浅璎两个女孩子,几天相处下来,关系倒是处得特别好,从最初的‘昭华公主’和苏姑娘,变成了以名字相称。

苏浅璎抿着唇,神色清冷。

“因为这世上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变态和禽兽。”

慕子旭看过来,神情微动。

自小在宫中长大,自然也是见惯了宫里的那些阴暗勾当,只能说人性贪婪,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当初川穷被屠城,云梦谷那位祖先首先想到的不是引渡他们的灵魂去投胎,而是用来封印符焰谷,也算不得什么好人。

不过他倒是知道一些。

燕家那位先祖,也是一介奇男子,一正一邪,脾气还古怪得很,却偏偏是个痴情种子。

当初一怒之下封印符焰谷,好像就是为了他的心上人。

不过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旧事,他也只是知道一星半点,事情究竟如何,却是不得而知。

……

燕绥一直在做法,整整一夜,那些婴灵的哭声一直在耳边回荡不休,到后来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天际亮起一抹微白,渐渐的,越来越亮。

天亮了。

还在负隅顽抗的婴灵们顿时如临大敌,原本凄厉的声音变成了恐惧,颤抖,最后消失无踪。

周围那些围绕不休的阴风也跟着渐渐散去。

那日刚进城的时候那种被各种目光盯着的感觉也跟着彻底消失。

“防罩破了?”

“嗯,破了。”

广尧和燕绥同时松了口气。

下一刻,地面开始抖动,而且越来越剧烈。

广尧脸色一变,“快走,城要塌了,快走。”

宁晔和玉初第一反应都是来拉苏浅璎的手,凤昭华则是直接被玉初毫不客气的挥开。

凤昭华几乎是立刻就要摔倒。

还是燕绥反应快,抓着她的肩,纵身飞了出去。

安全出城以后,苏浅璎回头,只见那座古老的城池缓缓的坍塌,最终化为乌有。

而周围的景色全然变了,变成了一片森林。

她神情若有感叹。

“原来那座城是幻境,我们竟被幻境困了六天。”

其实早该想到的。

一百多年前就被屠杀殆尽的古老城池,没有一丝人气,应该早就被风沙淹没,怎么可能还留存这么久?不过是那些婴灵制造出来的幻境罢了。

正在感叹,忽然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袭来。

她立即转身,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玉初发现她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苏浅璎蹙了蹙眉,讶异道:“你们没有察觉么?刚才我好像感应到有风声,还有…”

她闭着眼睛,仔细的回想方才那一瞬间奇异的感觉。

“很热,很急…”

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对了,是火。”

“火?”

凤昭华迷茫的四处打量,这树林里不见阳光,到处都是漆黑一片,而且还出奇的冷,怎么会热?

“璎璎,你是不是感觉错了?”

不怪她这么问,正常人感受到的都只是冷,怎么会热?

广尧等人却是齐齐色变。

苏浅璎因为身中血砂的关系,对暑热极其敏感。而且虽然她现在内力全无,但修炼隐凤决所带来的感官意识比从前更清晰。她既然说感受到了火,就一定不会有假。

“能否感应到方位?”

苏浅璎闭着眼睛,仔细的感应了半天,终究挫败的摇头。

“如果我的功力还在,应该能探测得到,现在…不过刚才出来那会儿,那股灼热的感觉特别强。我虽然不知道方位,但我敢肯定,这一定不是寻常人间烟火,而且好像还能移动,还有风声…”

说到这里,她神色有点迷茫。

“那风声很奇怪,不像是自然风,倒像是…像是那团火自带的…”她忽然睁大眼睛,“翅膀…对了,是羽翼,没错,就是羽翼!”

广尧和燕绥对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里看到同样的神情。

“火翼麒麟。”

苏浅璎一怔。

“我只知道火麒麟,火翼麒麟是什么东西?”

燕绥神情格外凝重,“那是守护符焰谷的神兽,和火麒麟唯一的区别就是有翅膀,可在陆地奔跑可在天空飞行,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你感受到所谓移动的火和风声,就是因为它在飞行…”

他忽然闭上了嘴巴,神情十分惊异。

广尧皱眉,“当年师父就是因为被火翼麒麟所伤,功力大减,所以无法对符焰谷赶尽杀绝,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只能封印。火翼麒麟也被封印,你既感应到它的存在,想来它已经冲破了封印。而且火翼麒麟的速度非常快…”

“也就是说…”玉初接过话,“它很快就会追来。”

广尧点头。

“是的。”

他担忧的看向苏浅璎。

好容易将血砂压下去,如果碰上火翼麒麟,很有可能再次引发她体内的剧毒,到时候…

苏浅璎脸色有些苍白,苦笑道:“还真是雪上加霜啊…”

她若是内力还在,最起码还能自保,如今—

玉初握了握她的手,无声告诉他,我会保护你。

苏浅璎对上他的目光,心中的阴郁消散了不少,看向广尧。

“师兄,火翼麒麟有什么克星?”

“如果能重创它,你的青霜剑倒是有用,可你如今不能靠近它…”

青霜剑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操纵得了的,当年墨玄也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抑制住青霜剑的煞气。这些年跟着苏浅璎,早已习惯了她的气息,若换了旁人,怕是无法有效利用不说,还得被其所伤。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临走的时候师父不是还给了一个包裹么?看看有什么东西有用。”

广尧叹息一声。

“师父的手册上有记载,如果遇上火翼麒麟,需斩其双翼,可灭其威。再刺其喉,灭其器,也就无所畏惧了。关键就在于…”

苏浅璎听明白了,“所以关键就在于,现在我没法用青霜剑,对吗?”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燕绥忽然开口,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眼睛,“但凡是名剑,都是有灵性的,青霜剑更是遇恶则恶,遇善则善,你的血或许应该可以激发它的战斗力。但青霜剑毕竟是符焰谷之物,你现在又没有能力操控它,万一它的煞气被唤醒了,见到火翼麒麟以后反过来伤你,那就…”

“不行。”

玉初立即否决,“这太危险。”

苏浅璎却问。

“这是唯一的办法?”

燕绥负手而立,“如果不是因为刚才收服那些婴灵消耗了我太多真气,我们几个联手就算不能杀死它,重伤还是可能的。可现在就…”

“那也不行。”

玉初坚决不同意拿苏浅璎的命做赌注。

燕绥用玉萧拍打这手心,漫不经心道:“小子,我可是为了她好。这火翼麒麟的内丹可是难得的宝物。若是运用得当,说不定还能解她体内的毒。”

“可若是运用不当,只会适得其反,如火上浇油,她会立即毒发身亡。”

玉初冷着一张脸。

火翼麒麟的内丹自也属于灼热之物,若能抑制血砂还好,若不能,只会被吞噬,到时候两相叠加,苏浅璎会死得更快。

燕绥耸耸肩,转过身的时候眼神里划过一丝叹息。

他一直都是不同意玉初用那种方法为苏浅璎解毒的,毕竟会有什么副作用,他也说不准。

然而玉初坚持,他也没办法。

他不再说话,场面僵持了下来。

苏浅璎看看燕绥,又看看身边的玉初。

“阿初,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话未说完,她忽然感觉到一股极其强大的热流涌来,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顷刻间开始燃烧,脸色蹭的一下火红如血。

玉初脸色大变。

“夭夭…”

苏浅璎却猛的推开他,疾步退后,险些摔倒。

宁晔立即伸手扶住她,这一扶就发现她手上的温度高得吓人。

“璎璎…”

一道火光汹涌扑过来。

宁晔脸色一变,立即搂着苏浅璎往后退,这一退就撞到了结界,直接穿了过去。

玉初原本要扑过去,然而火光迅速袭来,他身边广尧立即将他一拽。

紧接着那团汹涌的火光也猛然撞过去,直接撞破了结界。

“夭夭。”

玉初立即追了上去。

广尧和燕绥也不落其后,虽然那团火光一闪又消失,他们依旧看清楚了,那就是火翼麒麟。

如果它找到了苏浅璎和宁晔,后果不堪设想。

慕子旭本来也要追上去的,眼角余光看见躲避那火光退避倒在地上的凤昭华,他又折回来,将凤昭华扶起来。

“昭华公主,你没事吧?”

凤昭华摇摇头,“没事。”

慕子旭却分明看见她手掌被石子已被磨破了皮。

他从怀里掏出金疮药。

“包扎一下吧。”

凤昭华一怔。

在宁晔和玉初的光芒下,慕子旭就显得渺小很多,再加上他本来年龄又小,就像是一个大男孩儿。凤昭华也没怎么注意过他,此时倒是不自觉的多看了一眼。

“谢谢。”

她并不矫情,草草的给自己上了药。然后问题来了,她伤的是手,该怎样包扎?

慕子旭看出了她的为难,从自己的衣衫上撕下一块布,拉过她的手,当仁不让的给她包扎起了伤口。

凤昭华又是一怔。

慕子旭神色淡然自若,“事急从权,冒犯了,还望公主不要介怀。”

凤昭华笑了笑。

“多谢。”

**

砰—

宁晔和苏浅璎同时摔在地上,顺着陡坡滚了下去,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宁晔侧头看身侧的苏浅璎,她已经晕了过去,脸色绯红,温度依旧高的吓人。更可怕的是,她的唇在一点点的干裂。

他目光一缩。

“璎璎,璎璎…”

摇了几下,苏浅璎依旧无动于衷,只喃喃的唤。

“水…好热…”

水?

宁晔抬头逡巡,然而一眼望过去,有山有树,唯独没有河。

他两指放在苏浅璎右手脉搏之上,立即就被灼伤得颤了颤。她体内似乎有火,在将她身体里的水分一点点的烧干净。

如果再没有水,她会严重缺水而死。

他抿唇,然后当机立断拔下她头上唯一的银簪,划破自己的手臂。

血,源源不断的涌出来,一滴滴落入她唇上…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