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谢凌要带我去邮局,但是从巷子里出来以后,她却一拐弯,往镇西驶去。
很快,我们便出了镇子,晚风一吹,谢凌的头发梢不断飘到我脸上,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儿,我有一种陶陶欲醉的感觉。在以前的时候,这样的女孩儿不是我这种吊丝能接触到的。由于坐的离谢凌很近,我的两腿夹着她,感觉着她的轮廓和弹性,身体渐渐开始有了反应,脑袋里晕晕乎乎的。直到谢凌“吱”一下刹住车,我才清醒过来,往四处一看,我发现这是来到南山镇镇西的那条河了。

眼前这条河,就是陈孟发讲那件往事时提到的,当年闹旱灾时干涸的那一条。这条河是南北走向的,河两边有不少山,同属于南山一脉,河道往北从我们村西大约六七里处折而向东流淌,从我们村北经过,我们村的坟地就在河堤那里,小的时候,我常常跟村子里的小伙伴儿去那里捉迷藏搞野炊。

以前交通闭塞的时候,这条河是我们镇里做生意的商人往山外倒卖土特产的唯一通道,现在我们下张村村东七八里就有公路,那条公路从山中穿过,一直通到南山镇上来,由于交通便利,于是河运便废弃了,但是以前的老渡口还在,早已经长满了草。

谢凌明明说要带我去送邮包的,怎么却来到这条河这里了?

谢凌好像明白我的心思,她说:“我带你过来是来领邮包的,邮包会从河里运过来。”

我听了以后感觉十分惊奇,镇上明明有公路,邮局里也有车,为什么邮包不用车运,而是走几十年前河运的老路子?

把电动车停在一棵树底下,谢凌带着我沿着古旧的石阶往下走,来到以前的老渡口。说是渡口,其实就是用一块块石头铺设,紧靠水边的一片面积并不算多大的平台。平台早已凹凸不平,石头缝隙里长满了草。距离渡口不远的河堤斜坡上矗立着一座房子,木头搭建的,也不知建于什么年代,早已经废弃,歪歪斜斜快要倒塌了。

因为下过雨,所以这河面上飘浮着很多水雾,黯淡的水光倒映着昏黑的天色,往远处就什么也看不清了,河两边那些起伏的山头被朦胧水雾包裹着,感觉颇有些诡秘。

我跟谢凌两个蹲在平台上,默默等待着,我不时便往南,往河的上游张望,因为我认为邮包会从上游被运过来。时间一点点过去,我这样望着望着,突然就听有水声从下游传来,急忙掉转头,我看到有一条船正从穿破水雾,往我们这里而来。

自从几十年前河运被废弃以后,我们这里就再没有船了,我对船的印象,都是来自村里老人的描述,再就是从电视上见到的。眼下过来的这是一条木船,一条看着很古怪的木船,船身被漆成漆黑的颜色,像是一口船形的棺材在河面上走。船头站着一个身穿跟船身一样黑的衣服的人,随着他扳动双桨,发出哗哗的水声,船便往前飘行。

“东西带过来了吗?”谢凌喊了一句,声音在河道里传开。

“带来了。”船头那人应道,他的声音哑哑的,像是由一口裂了缝的破锣发出,令人听了感觉有些牙碜,心里犯膈应那种。

当船来到近处停靠在平台旁边,借着水光,可以隐约分辨出船头那人的样子,只见他大概四十岁上下年纪,脸膛漆黑,那种黑不是他皮肤的颜色,而是他脸上涂的有像是锅底灰之类的东西。再看这人的衣服,我不由便是一愣,他身上所穿的衣服,像是民国那种款式,又像是花圈寿衣店里卖的那种寿衣,上面带团花那种……突然间,我想到那晚所见的那个死鬼老头子,那老头儿身上所穿的,就跟这人的衣服差不多!

我吓了一跳,急忙往水里面看,虽然由于很黑看不太清,但是仍能够看到这人投在水里的影子,既然有影子,那么他应该就不是鬼。

见我始终盯着他看,这人指着我问:“他是谁?”

“哦,他叫二东子。”谢凌说,“以后会由他跟你接头。”

那人点了点头,斜着眼睛朝我打量,我被他看的全身不自在。

“把东西给我吧。”谢凌说道。

那人从船舱里抱起一个足有篮球筐那么大的包裹,往平台上递过来,我急忙伸手去接。当我把包裹接在手里,顿时又一愣,看起来这么大的一个包裹,居然像是没有重量,仿佛里面包的是块海绵。

这只包裹跟那人的衣服一样,也是黑颜色的,外面包的不知道是布还是纸,触手软绵绵,上面也是画有像是死人穿的寿衣上的那种团花。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忍不住就想揭开包裹看看,谢凌和那人同时叫道:“不可以打开!”

我吃了一惊,差点没站住,从平台上掉进河里。谢凌抓住我胳膊,用力捏了一下,然后冲那人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那人调转船头,像来的时候一样扳动双桨,随着哗哗的水声远去,小船钻进水雾里,看不到了。

谢凌吐出一口气,用一种非常严肃的表情冲我道:“你给我记住,以后你送邮包,不管心里有多好奇,都不可以拆开来看,因为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看的,记住了没?”

见谢凌那样子,我急忙点头,现在我才知道,谢天让我做的这份“美差”并不是那么容易做的,鬼知道这包裹是从哪里弄过来的,里面装的又是什么东西。

“好了,我们走吧。”

离开渡口以后,谢凌载着我回到镇子,然后钻进她家那条巷子,一直出了巷子,继续往南出了南山镇,来到一条小路。因为下雨的缘故,这条小路有些泥泞,车轮不断打滑,谢凌骑的很慢。我知道她这是要带我去送邮包,只是不知道去哪儿,坐在电动车后座上,我的眼睛四处扫望。

来到一个转弯的地方,谢凌停了下来,命我把包裹从电动车后备箱里取出,然后随着她走进路边的荒野。

这里并没有人烟,我心里面七上八下,谢凌这是要带我去哪儿?看这包裹如此古怪,我心里产生一个念头,莫非这个所谓的“邮包”,是给鬼送的?

忽然,就听谢凌说了一句,到了。急忙往前面一看,我看到一大片坟地……

眼前这片坟地,比我那晚去找鬼所到的那一片要大多了,这看起来也是一片乱坟岗子,一片连墓碑也没有的乱坟岗子,到处都是荒坟,有的大有的小,东一座西一座错杂在一起,坟头长满荒草,黑暗中像是人的乱头发。

我以前早就听人说起过,南山镇镇南有一大片乱坟地,据说是五六十年代闹饥荒那个时候,由于死的人多无处掩埋,就全部埋在了那里,后来有些横死的人,比如喝农药的,出事故的,被人杀死的,等等,入不了祖坟,也全部埋在了那里,看来应该就是这里了。我忽然想到陈孟发的话,陈孟发说八十年代那场饥荒也饿死了不少人,比如身体孱弱或者腿脚不利落的老头儿老太太,没法去逃荒,也无人照料,饿死在了家里,我想这里埋的肯定也有当时饿死的人……

刚才走过来的路上我还在想,这只古怪的“邮包”该不会是给鬼送的吧,眼下谢凌居然带着我来到了乱坟地里,难道说,这邮包还真是给鬼送的?

这里没有风,到处都是水雾,雾气飘渺的乱坟地,在夜色中看起来相当阴森诡异。经历过张桂花找我“索命”那一劫,我的小心脏再也经不起吓了,此刻抱着邮包,紧跟着谢凌趟着荒草往坟地深处走,我心里怎一个紧张,生怕冷不丁从周遭的坟后头蹿出一个什么东西来。脚下荒草发出的沙沙响声,在我感觉就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鼻子里闻到的泥土腥味儿之中,夹杂着某种说不出的死气。

一直来到乱坟地的中央位置,谢凌停了下来,我也急忙停住,冷汗快把后背湿透了。

“你身上有带打火机没?”谢凌问。

“啊?”我先是愣了两秒,然后反应了过来,谢凌要打火机,肯定是烧这只“邮包”,看来这里面包的,谢凌不准我看的“东西”,是烧给死人的?

“有有……”

我差点没拿稳把邮包掉地上,费了好大劲才把打火机掏出来,“我来吧,要把这东西烧给哪一座坟?”

“这东西不是烧的,我跟你借打火机,是因为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了。”

谢凌冷冰冰说着,从我手里接过打火机,然后从她的挎包里取出一根粗大的白蜡烛,用打火机点燃。我呆呆看着她做这一切,不知道她这是要干什么。把打火机还给我以后,谢凌从包里取出一张上面写画有东西的黄纸,看起来是一张“符篆”,就跟电影里道士捉鬼用的那种符篆大小差不多。蜡烛光照射下,我目光落上去,只见那符篆的最上方用红笔写着一个醒目的“生”字,“生”字下面,则是弯弯曲曲的符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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