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没有停歇,就如同那年她离去一样。
席斯年站在席十一的房门前,久久不敢推开。有些忧伤的叹了口气,一旁站着的小厮及时上前,低着头犹犹豫豫的询问着:“太师,您要进去吗?”

席斯年抬起了手,犹豫了半晌,终是放下了手。语气沧桑道:“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推开这扇门,更不许动里面的任何东西。”

“是。”小厮低头回应着。

又站了半晌,转身欲要离开,身后的小厮正想跟上,却被席斯年摆手拒绝。

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一步一脚印踩在软软的雪地上。

“诗茵......为夫是不是很没用。”

自责又悲伤的语气在低低呢喃着。

“两个孩子一死一伤,是不是为夫所坚持的正道真的是错误的,如果早点有所觉悟,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了。”

“如果诗茵你在,一定又会骂我了吧。”

“啊...席斯年啊席斯年,你怎么会有刚刚那种糊涂的想法,呵...”

一个人呢喃着走过了花园,走过了书房,来到了席慕可的院子。

席慕可的门口,一位月牙白身影站在那没有动弹,怕是要与这雪这天融为一体,这已经是席慕可醒来的第二天了。

席斯年深邃的眼眸只望了一眼,便走了进去,站在他的旁边,低头撇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少年,眼里闪过一抹异样。

负手而立,漫不经心的说道:“还是不肯说话吗?”

“嗯,她在睡觉。”

“为何不进去陪着?”

“我在,她会做噩梦。”

“......”

席斯年没有说话,眼里满满的心疼,这两天无数的人来看望可儿,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让她振作起来,甚至是离沐也只会让她想到那天的惨剧...说到底,离沐这小子往大了说去,如果他没有离开可儿的身边,没有那么掉以轻心,也不会有这么多事,说小了,却也不怪这小子,可是现在的可儿......

“时间会治愈一切的,现在,谁也没有办法。你要知道,她是我的女儿,我比谁都痛心她的模样。”席斯年不知不觉跟离沐说话用上了平语,像是好友那般拉近彼此的距离说着话,聊着天。

“对不起。”沙哑自责的声音响起,席斯年皱了眉。

一手放在了离沐的肩膀,“不用跟本太师说对不起!本太师会把女儿放心交给你,那是本太师对你的信任,如果你还是这样自责愧疚,那本太师只能说是看错人了。”拍了拍,随即大步离开。

离沐依旧站在那里,抿着唇,眼底的青影隐隐浮现,眼里晦暗未明,须臾,终是抬起脚步,推开了席慕可的房门。

果然,席慕可没有睡着,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披头散发着,脸色有些苍白,小嘴更是没有血色,眼里没有焦距。

离沐猛吸一口气,按压住内心的苦涩与心疼抬起脚步,来到茶几的面前,边倒着开水边说着:“醒了?还是睡不着?”

“......”意料之中的没应声。

离沐拿着水杯递到了席慕可的嘴边,柔声道:“乖~喝点水。”

席慕可轻轻张开小嘴,离沐就着她的嘴巴喂了少许。“还喝吗?”

席慕可没有说话,躺了下来背对着离沐,示意自己不想看见他。

离沐眼眸一紧,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紧,胸膛微微起伏着,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席慕可。”

少年突然冰冷下来的声音,让本就安静的气氛突然紧张了起来。

“我只与你说最后一次,你要伤心也好要这样自暴自弃也好,但是我不容许你忽视我的存在。”

不是激动的宣示也不是愤怒的大吼,而是平静到极致的声音,让席慕可的身躯微微瑟缩了下,两个人就这样站着背对着,僵持不下。

许久,席慕可动了动,转过了身子,眼里依旧是没有焦距。

离沐抿着唇上前将席慕可抱了起来,紧紧的拥着,用力的呼吸着她身上的体香,似是不满足,开始密密麻麻的亲吻着席慕可的脖子,脸颊,甚至是嘴唇。

“我多庆幸...你还在。”

微微喘着气离开席慕可的嘴唇,额头抵着额头,鼻子对着鼻子,离沐就这样轻轻的将话说了出来。

席慕可却突然猛烈挣扎了起来,脸色开始泛红,甚至是眼眶里都蓄满了泪水。

“席慕可!你冷静点!”

“我不要!不要不要!”大声的嘶吼着,两天没有说话的她声音已是沙哑的不行。

“你还想这样到什么时候!”离沐猛的将席慕可推倒压在了床上,眼里的愤怒没有掩饰的暴露无遗。

“我还在我是还在!可是小哑巴呢!他呢?”

席慕可拍打着离沐的肩膀,甚至是不顾自己受伤的左臂,挥舞着发泄着嚎啕大哭着,像是要把这几天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一样,哭的喘不过气。

离沐只是抱着席慕可,将自己的头埋进了她的颈肩,等到身下的人儿开始哭的累的时候,低低说着:“我突然很嫉妒。”

“......”席慕可没有回话,抽抽搭搭的呆呆望着床顶,空洞无神。

“嫉妒他可以让你这样魂不守舍,如果...那天在你身边的是我,是我代替他掉下悬崖。你会不会也这样为我伤心难过。”

离沐艰难的说出这句话,心里忐忑不安着,他对席十一的戒备已经到了无法形容的态度,如果一开始...就将他了结,是不是席慕可就不会这样为他流泪了。

“不会。”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席慕可脱口而出,如果死的是你,死的是美哥哥...根本不敢想象,又何止是伤心难过。

离沐却猛的紧紧抱住席慕可,语气里莫名的阴狠“你是说,不会为我伤心难过是这样嘛?”

“......”席慕可缓缓闭上眼睛,一点都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突然觉得好累好累。

“席慕可,你怕失去我么?”

席慕可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安静的仿佛已经熟睡,可是知席慕可如离沐,自然知道此刻的她是清醒的,缓缓起身,用手支撑在她身体的两旁,望着女孩的脸,俯下身轻轻亲在了微微有些血色的小嘴上。

“明天来看你。”

听到轻微的关门声,席慕可睁开了眼睛,曾经璀璨耀眼的双眼此刻却没有一点光亮,甚至是漆黑的。

“小野猫。”

听到熟悉的声音,席慕可依旧是躺着,没有丝毫波澜。

“抱歉。”

席慕可依旧是没有回话,就仿佛君无邪的到来如同空气一般,从未存在过。

“本公子的人在悬崖底下找到了他的衣服,还有一样东西。”

听到这,席慕可猛的坐了起来,磕磕绊绊的起床下地,着急的想要来到君无邪的身边,脸上的焦急尽显。

“你别激动,我在这里。”

君无邪立马从窗户跳了下来,来到席慕可的身边,让她触碰到自己。

席慕可一碰到君无邪的身体,手就激动的在君无邪的身上摸索着,撕扯着。

“在这里,这个玉佩。”

君无邪有些无奈的将手里的东西塞到了席慕可的手里,看着她迫不及待的触摸着玉佩,脸上出现了些许心疼。

“席十一......”席慕可呢喃着,突然想起了初次遇见小哑巴的时候,自己急匆匆的带着他买爆了各个大大小小的饰品店服装店,最后还是自己给他看中了一块清澈浑厚的美玉。

“小哑巴,就这块玉了,跟你的眼睛一样干净。”

那时的他倔强的看着自己,眼里的清冷就如同这块打磨的玉一样。

“呐~做你的随身玉佩,可不许弄丢了啊~”

可最终你还是弄丢了,席十一......席慕可泣不成声,将手里的玉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上面仿佛还存在着他的温热。

走廊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君无邪皱了皱眉,话还没有说完,可是照小野猫目前的形势来看,是说不得了,自己的存在对于席府来说终究是不合适。

“小野猫,改天来看你,本公子还有些事要处理。”

没有多想,君无邪已经丢下一句话,离开了席慕可的房间。

席佐推开门,看到瘫坐在地上哭成泪人儿的席慕可,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将人抱了起来。

轻柔的抹着眼泪,看到她手里的玉佩,又望了眼窗口,若有所思。

“乖~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点。”

对于席十一,席佐是自责又愧疚,突如其来的一个“弟弟”,自己也只是将自己的所学教于他一点,更多的是觉得席十一只是席慕可的一个玩伴而已,但是谁也没想,会有这样的意外,不知不觉间,席十一已经占据了席府一些地位,让人想忽视他的存在都难。

“哥...哥哥......”席慕可抽抽搭搭的喊着席佐。

席佐一下又一下的抚着席慕可的后背,另一只手给她擦着眼泪,眼里的柔光安慰的看着席慕可。

“乖~先别说话,缓一下,听哥哥说好嘛?”

“嗯......”

“十一呢,性子安静低调,不争不吵,但是很喜欢跟着你。他刚来的时候呢,哥哥只是以为你一时的开心把人带回来当玩伴,可是久了之后呢,哥哥发觉十一这小家伙,胆识过人,才略也颇为丰富,只可惜不会表达。”

“......”

“那天哥哥也应该跟着你们去的,可是哥哥害怕看到慕容,因为胆怯。离沐也很自责,那天他被王困在了皇朝内,哥哥想,他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恐怕也是我们之中最难受的一个人。”

“......”席慕可停止了哭泣,安安静静的窝在席佐的怀里。

“这两天他是从定王府与席府之间来回跑,因为夏侯王爵的原因,他不能太过明显的与我们家密切联系,就连你的雪姨都不敢贸然来看你。”

“......”

“你呢,你们两个的事件,也算是导火线,太子与爹爹这两天已经着手准备,定王会与我们里应外合,如果计划成功,就能拿下大把兵权。哥哥和爹爹为了防止你再受伤,想让你去爷爷那休息养伤,你觉得呢?”

席佐摸了摸席慕可的脑袋,轻声询问着。

席慕可低着头,离开吗?想起刚刚少年微微愤怒的语气,内心有些摇摆不定。

“乖~晚上再答复,现在去吃饭好吗?”

“嗯。”

囚城......

“公子,代天的尸体已经放在了那人的床上,想必今晚就会有所躁动。”

“嗯。”君无邪有气无力的回应着,整个身体仿佛没有骨头般瘫软着。

“公子,我们内部的叛徒也已抓到,是君影,那天是以他过人的记忆力将席小姐的容貌记了下来,并且描绘。”

“按规矩处置。”

“是!”黑鹰回答着,看着君无邪颓废的模样,转身,又想起一事,看了眼君无邪。

“什么时候你这么磨叽了?有事直说。”君无邪颇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那天公子将席小姐带走时,属下看到三个天国人跳下悬崖。”

一句话,让君无邪猛的坐起,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你是说,那天我们遇到的三个天国人跳下了悬崖?”

“属下没有看错的话。”

“去查!本公子要知道结果。”

“是!”

如果真的是天国人就好办了,如果那个掉下悬崖小野猫的小跟班是天国人的话...事情不是没有转机。

“可儿,是已经想好要离开了吗?”席斯年再三确认着。

“恩。”

“如果不想离开也没事的,爹爹和哥哥会保护好你的。”

“不是的,哥哥,可儿想出去走走,这里有点闷。”

“这样...需要哥哥陪你吗?”

“不用,哥哥要参军了,要好好保护身体,可儿去找爷爷就好,爷爷会陪着可儿的。”

席斯年叹了口气,幽深的看了眼席慕可“你舍得离沐那小子?”

“......”席慕可蠕了蠕唇,强颜欢笑到:“爹爹~沐哥哥与可儿之间还有许多问题,可儿想趁这段时间好好想清楚。”

“那好。爹爹希望你能想清楚再回来,记得给爹爹来信,一天一封!不许少。”

“啊~一天一封好多啊~可儿会写信写疯的吧。”

“你呀~”席斯年笑着,眼里却是心疼。自己女儿的强颜欢笑不是没有看出来,罢了罢了,离沐,老夫不是没有帮你挽留。

转眼已是天亮,离沐早早来到席府,却被告知席慕可已经离开的事实。

“抱歉,没有通知你。”

“是她愿意离开的么?”离沐眼神冰冷的看着远方。

“恩,我们也没想到她会同意。”

“谢谢,那本世子就不打扰了。”

不再多言,转身就跟席佐告别,周身的冷气比这冬天的天气还要冰上几分。

席慕可...所以那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出来了是吗?你不怕失去我,真的不怕,所以连最后的告别都没有。

握紧拳头,猛的一拳砸向了一颗苍天大树,红血丝布满了眼珠。

如果可以,最好别回来,否则...本世子就是折断你的羽翼,也不会让你再有离开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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