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天灰蒙蒙的,空气中清冷的味道甚是好闻。
俞百桦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一看身边没有人,便急着跑出去,正巧遇上了欢脂。

“欢脂?世子爷那?”欢脂心一慌,干嘛问她,她还没和世子怎样那?

白术端着水出来洒院:“世子爷一大早就和青木去山上了,说是要去摘桂圆,半夏也跟着去了。”

俞百桦跺脚,摘桂圆也不叫我,说不叫还真不叫,还走的那么早,世子你真是一个小心眼的人,超级小心眼——

俞百桦内心嘶吼了一番,转身回屋去绣花去了。反正不能让自己闲下来,不然就会想起,那个小心眼的世子。

‘小心眼,超级小心眼,哼。’

楼冬封“阿啊——嚏,阿嚏。”一声接一声响亮的打了俩喷嚏。

半夏笑:“一想二骂三感冒。世子妃八成是在念叨你那。”

楼冬封神气的冷哼一声:“我给过她机会了,谁让她不知道把握。哪有那么多好事,日日都等着她。就让她孤独的度过这三天吧。”

为了出行方便,青木赶着敞篷板车,接话:“孤独的该不会是爷吧。半夏,我猜爷现在正后悔那,巴不得世子妃能追来那。”

半饷没有动静,青木回头一瞧,楼冬封一脸阴郁。青木狗腿的笑了笑,继续扬鞭赶马。

“青木,你最近话挺多的啊。”

“爷,这只是一个误会。”

白术敲门:“世子妃,俞家大小姐求见世子妃。”

姐姐?她来做什么?俞百桦起身接过拜帖左右翻看了一下:“姐姐怎么会来?这上面都写了啥,现在她在哪啊?”

白术眼睛一转,好在二小姐读不懂字,这上面可是字字诛心,全无一句好话,白术有意提点道。

“据奴婢所知,俞大小姐来了府上有一个时辰了。与楼夫人相谈甚欢,还留了午饭。

方才派人将帖子递与我,我这便急着过来,这要奴婢在耽搁一下,恐怕俞大小姐人都走了。世子妃收拾一下过去吧,帖子这么晚交到你手上,八成是有什么小厮耽搁怠慢了吧,不能是俞大小姐才送的吧。”

俞百桦轻笑:“是吧,你也这样觉的。”

“哎呦,这妹妹怎么还不来了,送信的人都去了一个时辰咯。这是非要让我赖在夫人这,吃一顿饭再走啊。”

楼夫人抿嘴笑道:“百香丫头一定要吃了再走,不然我可是不依啊。好些日子都不见你了,你这是个没良心的冷心人,也不来看看老婆子我,我这天天的都念叨你那。”

白嬷嬷捏了捏袖中的银锭:“可不是吗,老夫人啊最想着的就是大小姐你了。”

俞百香掩袖娇羞道:“夫人真是说笑,夫人那里老吗?百香心里不也想着,日日见夫人吗,这……不是没这个福气吗。家里突然之间管的严,我也没办法出来的。好不容易抽了空,这就第一个跑来看看夫人,夫人精神头还是那么的足。”

出了那种抢姐夫的下作蹄子,家里能管的不严吗?

楼夫人笑的前仰后合:“你啊你啊,最会讨我这老婆子欢心了。家里严一点也好,现在外面乱着那,你们女儿家家的不安全。”

俞百香扑倒楼夫人怀中:“夫人待我最好了,就像亲生的母亲一样。每见一次就觉的亲厚几分,怎么见都见不够那。”

“做了我的儿媳妇,就可以日日见喽。”

我也想日日侍奉您吗,可惜不是您的儿媳妇。

楼夫人习惯性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惊颤了一下。已经不比往常了,现在冬封娶的是二小姐。

俞百香当下就委屈的哭了出来:“妹妹比我更适合世子那。是我福薄没那个运气伺候世子和夫人。”

楼夫人拍着手背安慰:“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现在还能这么办,总不能委屈了你啊?”委屈你做小。

俞百香擦泪:“百香从不觉的委屈,百香觉的能遇上世子,这样才貌双全的本就凤毛麟角。又遇上夫人这样贤惠善良的婆婆,更是百里挑一。我道不是有多贪恋世子,我只是觉的,有夫人这样的做母亲,真是睡梦中也能笑醒的好事那。”

“你这孩子,我不能害了你,你值得更好的人疼你。”

俞百香破涕为笑:“我觉的夫人就是对我最最最好的人。”

俞百香自告奋勇的给楼夫人捏肩:“我妹妹平时不爱多说话,但是做事是留心的。夫人多照顾着她点,有什么她做的不好,就同她讲,她虽然当时不听,事后她一定会明白,夫人的良苦用心的。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怨怪她的。只要她过的好,和世子俩人能锦上添花,我便是欢喜的。我就是放心不下她,才特地上门来看看。

毕竟是家里唯一的妹妹,都把她娇惯坏了。平日在府上就任性了些,爱使小性子,但心眼是不坏的。夫人平日里可要耐心的,多指点指点她。这日子久了,她总会改掉哪些小性子的。”

抢姐姐夫婿的人,还称不上心眼坏,那心眼坏的,该是什么样?

楼夫人婉转叹息:“真是难为你们这些做姐姐的了。”

“这有什么难为的,妹妹想要什么,我们能做到的,都会尽力满足她的,也算是一种弥补吧。只要她能明白我们为了她的这些苦心,即使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楼夫人心上大呼可惜,这样贴心的儿媳妇,还上哪去寻。

这么看来俞百香也是对冬封有心思的,那逃婚就不可能了。瞧这样八成是那俞百桦耍手段。被抢婚了,还能如此大度的来看自己的妹妹,真的是难能可贵的品行啊。

楼夫人这心上,更加瞧不上俞百桦那不上道的行为,可一想到,儿子说的那句话,心里就不忍起来。

‘你就重新看待一下我的妻子吧。’

“你这孩子,苦了你了。若说这心上,我还是最瞧好你的。”

俞百香掩面笑,话说三分,剩下七分,全靠她们,那爱猜忌的心,自己琢磨。

白嬷嬷福身:“夫人,世子妃来了。”

楼夫人垂眸点头,俞百香轻拭眼角,急急忙忙的迎上去:“妹妹,你可算来了,都想死姐姐了,真是好些日子都不见了,身量像是瘦了些。”

俞百桦摇了摇头:“没瘦,前天世子量了,是长高了。我倒不怎么想姐姐那,三日前不是在花宴上见过姐姐吗?见姐姐谈笑风生一如往常,我的思念之情便得以慰藉那。”

才见就说想,也端的是虚伪。

俞百香眼睛一眯,如同自家一般:“好了,快请坐吧。我可是一日不见妹妹便如隔三秋般思慕那,夫人可不要见怪。”

楼夫人不以为意的笑,午膳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俞百桦站在一旁伺候楼夫人,俞百香抢着坐到楼夫人右下手,笑意盈盈。

楼夫人见姐姐坐下了,还让当儿媳妇的妹妹站在,大为不妥:“百桦,又没有外人,你也坐下吧。”

俞百桦蹙眉,东首是家里男子做的地方,她若坐,只能隔着姐姐坐的更远。

“多谢,婆婆。”

俞百香蹙眉,真是讨厌,她不应该一直站着吗?

“百桦不用侍奉婆婆吗?也好,今日你就歇上一歇,姐姐来吧。夫人您吃,这是你最爱的蒜蓉紫茄。”

楼夫人笑呵呵的:“哎呀,你这丫头有心了,快吃吧。”

俞百桦坐定,不去在意她话外之意,默默的将靠近,自己的菜夹放到一个盘子里,放到楼夫人的一侧。

俞百香轻皱眉头:“妹妹,怎么能将东西都放在一处那?味道沾染在一起,岂不是失去了它本来的色泽。”

俞百桦蹙眉,她这离夫人坐的远,这么接递像什么样子,这才将所有东西放到一处了,原本也没什么。只是被她这么点出来,反倒显的她有什么了。她无奈的硬笑着,便要将盘子端走。

“还是姐姐周到,是我疏忽了。我离得夫人远些,这些事,还要劳烦姐姐了,姐姐可别只顾着吃。”

楼夫人一筷子戳在盘子上:“儿媳妇有心了,放着吧。”

之后,俞百香像是故意对她的话作回应似的,全然不吃,手一刻不停的给她和楼夫人夹菜。搞得楼夫人脸上也挂不住,这饭吃的甚是糟心。

俞百桦看着碗里的菜,不由叹道。在姐姐面前何曾有过的待遇,怕是此生头一遭了。

吃罢饭,俞百桦见她二人说说笑笑,自己像个外人,一句话也插不上,便只能先行告退,因为她们说的那些琴赋诗词,她都不懂。

俞百香按着楼夫人的手:“和夫人说再多话都不累,我看妹妹兴致不太高涨,许是不高兴了。我就不和老夫人说了,去看看她。”

“没有,我这儿媳妇平日就是这样,不多话的。”

俞百香故作吃惊:“是吗?平时在家,却不是这般那?到还是有我不知道的一面那?夫人我改日再来瞧你好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好好好,你这丫头要常来的啊。”

俞百香依依不舍,走的时候换掉了几滴金豆子:“夫人待我就如生母,若夫人不嫌弃,我自然是要常来了。”

白术紧跟着俞百桦:“世子妃,真的不管俞大小姐好吗?奴婢总觉的俞大小姐话里话外总是在挤兑您那?别是在夫人那里上眼药吧。”

俞百桦站定看她,白术微微垂眸:“白术是这样觉的,并无挑拨世子妃和俞大小姐情分的意思,若世子妃不喜,就当白术看错了。”

“不是你看错了,是我已经习惯不计较了。”她抬头看着眼前,遥遥不达的路途,姐姐她啊,向来如此。

“妹妹~真是走的快那?”

俞百桦回身,看着后脚跨进主屋的俞百香,有些局促,姐姐怎么进来的。“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啊,想着你是不是,还因为之前的事,对我有所怨怪那?”

俞百桦不求甚解:“姐姐说的,我不是很懂那?我不曾对姐姐有过半点怨怪那。”

俞百香四下走动的看了起来,一路从外室看到内室:“你这屋子可真大,东西件件都好看那。”

俞百香径自坐在梳妆台前,将面上的那只步摇,钗在头上了,还在镜中比看了一番,甚是满意。

“哎呦,这不是我上次相中的那只彩雀起舞点翠步摇吗?瞧着真好看。”

“这一只,我也喜欢的紧那。”

“对了,妹妹不会,还因为那件事怨怪姐姐吧。上次姐姐说了伤人的话,是姐姐的不对。姐姐真是听信了,哪些小丫头胡言乱语,当是你抢了冬封。现在想来,不过是一场误会,你我姐妹情深,一时有了误会,说开话就好了。”

俞百桦见她并没有把步摇放下的势头,颇为无奈。

“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我早就忘了。姐姐说起,我这才想了起来,还有过这么一桩事,这些日子里发生过太多的事情了。”

“哦,是吗。我还以为你不放在心上那?原来你是忘了。哪些说胡话的小丫环,我狠狠的罚过了,不会乱说了。二弟还时常念叨你那,你有空就多带冬封回府上瞧瞧。”

俞百桦按住俞百香拉首饰盒的手,将抽屉推回去,那一只步摇送就送了,这里面的却是不行,那是世子买的。

“姐姐,随我到外间喝些蜂蜜果茶吧,今夏新泡的。”

俞百香起身笑着随她到外间坐下,俞百桦冲好茶,接着上一个话柄:“姐姐误会了,我本就不曾放在心上的。小丫环不知道事情真相,说错了就错了。你我本身是明白的,又何来的怨怪一说。”

‘姐姐啊,那天我已经从你口中,得到了答案不是吗?’

俞百香伪善的笑:“妹妹这么说,我可就放心了。一直担心妹妹是不是还挂怀在心上,这下我终于能睡个踏实觉了。只要妹妹不和我生分,我便是一百个欢喜。”

俞百桦眉目之间有着,舒缓不开的惆怅,她不明白,姐姐不是那个夜夜啼哭,不能释怀的人吗?不是几次试图想靠近世子吗,现在的大度又是?伪善吗?

“我从不曾与姐姐有一丝生分的,姐姐莫要多想。”

白术方才进来,瞧见她头上多出的簪子,忍不住道:“哎呦,大小姐这只步摇和我家世子妃的一样那?果然是姐妹那。”

俞百香往发里按了按步摇:“不是那,这就是妹妹送我的那一只,我觉的配我刚刚好。”

俞百桦无奈讪笑,白术诧异:“是吗?这不是世子妃最喜欢的那一只吗?平日都舍不得戴那?”怎么会送人。

俞百香眼光灼灼的看着俞百桦:“怎么,妹妹这都飞黄腾达,当了世子妃了,难道连一直簪子,都舍不得送我了吗?”

“舍得,只要姐姐想要,便是十只八只也是舍得的。”

“我就知道,妹妹最大方了。”

俞百香心满意足的从她个妹妹那里得到了答案,虽然楼夫人哪里比较难动摇。不过没关系,耳边风,一下吹多了,会有反作用的,一点点来,她能等的起。

俞百香钻进马车,自头上取下那只步摇,翻转的看了看‘我想要的,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只要我不留给你,你什么也别想得到。’

将那步摇随手一掷,扔到欢巧脚边:“赏你了。”

“多谢大小姐。”

原本阴沉的天气,刮了一阵东风,便渐渐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马车刚出了俞府的旁门。

“大小姐下雨了。”

俞百香撩起车帘,看到府门前跪着一个人,乍一看就像是楼世子,不禁蹙眉。

“那是谁?为什么穿着官服。”

欢巧探过头来:“那不是楼家二少爷,刑部侍郎楼无常吗?”

“喔,就是那个,掌刑第一人的楼渊楼侍郎。”

欢巧疑惑“瞧着是那,这都开始下雨了,不知道跪在门前做什么。”

俞百香沉思半晌,突然放声大笑:“还能因为什么,楼家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淅淅沥沥的雨,陡然如盆倾洒下来,楼渊跪在门前,足足俩个时辰,大雨也下了俩个时辰。

楼夫人坐在榻上,不停抹泪:“嬷嬷,你再去看看,那孩子还在吗?你说他们父子俩在闹什么啊。”

楼郁站在院中,手背在身后,笔直的站着,任由雨水奚落上。楼府的朱门紧闭,将二人阻隔在一门之外。

一把朱红的伞在雨幕中,忽闪忽闪的跳动着。那敲打在楼渊身上的雨滴,陡然停下。

楼渊抬头一看,一声白衣的九公主站在面前,一大滴的眼泪砸在他脸上,滚烫刺骨。

“不好好在宫里待着,你怎么跑到这了。”

九公主泪眼婆娑,半张着嘴,强忍着哽咽:“你大可不必,为我做这种事。”

楼渊垂下头,冰凉的手指,推搡她的腿:“别管我,这是我的事情,我自会处理妥当的,你九公主,该辟嫌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你自己。我也想避嫌,我也想不管不顾,但我能怎么办啊,你就在这里,我眼睛挪不开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吗?”

九公主放声哭了起来,喧嚣的雨水将一切旁的声音都掩埋,只余雨幕中影影绰绰的人影。

楼渊不去看她:“九儿你想要的,我很快就能给你答案了。你和孩子且在等等我,很快的。我父亲只是嘴上一说,他疼我那,不会真不要我的。我一定会娶你进了楼家这门,若他不同意,那我便舍了楼家这姓。”

九公主丢弃伞,也跟着跪在雨中:“你怎么能这么傻,那我也陪着你跪。就算我不能嫁给你,但有你这句话,我足够了。”

楼渊回身看她:“你是不是傻,地上凉你快起来。我们的孩子,你还要不要了。听话九儿。”

九公主连着叩头,大声喊道:“尚书大人,你就原谅楼渊吧。尚书大人,你就原谅楼渊吧。不要赶他啊,他离开这里,哪里还有家。他不敢再犯了,他也不娶我了,行不行啊,尚书大人。你就原谅他这一回吧,是我明知道自己是九公主,还逼着他娶我的。”

楼渊心疼不已将她抱住:“够了,九儿,我已经决定,不求他了。”

“楼渊你别犯傻了,好不好。”

楼渊连着磕了三个头响头,大声道:“爹,虽然你听不见。但小厮会传达的啊。我楼渊今生能入您膝下,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原谅孩儿的不孝,来生再报您的养育之恩。”

九公主甩了他一记耳光:“楼渊你疯了?你胡说什么那?你离开楼家就什么都没有了。”

楼渊拾起伞撑起,扶着九公主,强挤出一丝笑意:“我有你就足够了。”

九公主一愣,随即扑倒他怀中,紧紧的抱住他:“为了我,太不值得了。”我在算计你啊。

楼郁站在院中,觉的心头一痛。头一沉,便栽倒在雨幕之中。

侍从惊呼:“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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