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明看了一下手表,对郭勇志说:“你还有四分钟。”
“等等……先等等!你看……能不能这样。”

郭勇志脸上的神情很复杂。

他知道自己必须现在就做出取舍。

可是,在他的理智当中,仍然存在着那么一丝幻想。

“我这个厂子是花了很大力气建起来的。围墙和大门都很坚固,外面那些怪物根本进不来。而且地方很宽,再多些人进来,也完全不是问题。”

郭勇志一直观察着刘天明脸上的变化,试探着问:“我这里还有一些食物和水。要不这样,你们都住下来。人多了,办法就多,对付那些怪物也更加容易。呵呵!就是这样。嗯……你看我这脑子,一直在忙着说话,也忘记问问几位的名字。那个,该怎么称呼?”

这个时候,郭勇志又恢复了身为修理厂老板的身份。他此刻的谈吐和态度,完全就是面对客户时候的模样。

刘天明丝毫没有松口的迹象,言语森冷:“还有一分二十五秒。时间一到,我们就走。”

郭勇志说的倒也没错,宏鑫汽修厂的确是个不错的避难所。

可是刘天明已经打定了主意。

他不需要那么多人。

尤其是老人和孩子,还有那个态度高傲,看上去不可一世的女人。

即便是郭勇志本人,同样也不在刘天明考虑的团队成员名单上。

尽管这个男人身材高大,肌肉结实。可他直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仍然做着不切实际的梦。这很危险,这种人也无法应对接下来的困难和危机。甚至会把其他人连带着一起走向死亡。

刘天明想的很清楚。

在这种时候,温情与善良不可能适用于每个人。

更多的时候,必须释放出残酷与冷血。

宏鑫汽修厂里这个幸存者临时团体没有什么凝聚力。

说穿了,廖秋等人与郭勇志一家之间,仅仅只是存在着最普通的雇佣关系。

可惜,无论郭勇志还是他那个富有经验的爹,直到现在也没能明白,外面情况究竟到了何等危急的程度。

在这种时候,金钱雇佣已经不能产生任何效果。在整个社会失去了基础运转的前提下,食物、饮水、药品,还有武器这些东西,很快就会全面取代钞票,成为新的通用货币。

罗宽以最快的速度从三楼跑下来。他颇为兴奋地对刘天明说:“我跟你们一起走。”

之前那个夜晚的经历,实在太可怕了。

罗宽属于富有阶层当中喜欢四处游历,对于金钱也没有太大概念的那种类型。

他去过阿富汗,在南非与几个黑女人有过露水之缘,甚至在叙利亚和黎巴嫩也呆过一段时间。当然,他的身份是旅行者。依靠口袋里厚厚的美元,以及在世界诸国当中不断提升地位和价值的中国护照。他在那些地方玩得很开心,也带回了一大堆在普通人看来不可思议的照片。

拉开上衣口袋,罗宽取出一张蓝色的银行卡,递给站在对面的郭勇志,真心实意地说:“郭老板,谢谢你昨天救了我。这张卡上有十万块钱,密码是六个九,就当做是我这两天的食宿费用吧!”

类似的卡,罗宽身上还有几张。

到了这种时候,他并不觉得钞票还会有太大作用。与其继续带在身上成为累赘,不如大大方方送出去,也好当做是一种人情。

刘天明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只要有第一个人站出来表示离开,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廖秋拎着装有汽油的那只铁桶,走到刘天明身后,脸上全是歉意:“抱歉,郭老板。大刚和铁山他们都死了,我们在这里也呆不了多久。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不想和他们一样,都死在这里。”

郭勇志尚未开口,站在他旁边的老婆勃然大怒,抬起白生生的胳膊,翘着涂抹了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冲着廖秋破口大骂。

“姓廖的,你怕是良心着狗吃的了。尼玛呢,你在厂子里面上班,每个月开给你几千块的工资,还免费包你的吃住。你去外面打听打听,谁家的厂子会有这么好的待遇?现在遇到鸡毛蒜皮大点儿的事情,你不管不顾的就要跑,你给有良心?你对得起哪个?”

郭勇志的爹也在旁边满脸怒火:“廖秋,你的合同可是签了整整一年。现在连年底都不到,你就要走。你……你这种算是杂个回事?你这种整,怕是要不得。”

廖秋挠了挠头,“嘿嘿嘿嘿”地笑笑:“我就是不想这里呆而已,你们怎么把话说的那么严重?厂子里每个月开给我工资,我也没有白拿嘛。我每天都要上班,都在厂子里修车。至于包吃包住,这个在当初招聘合同里也是写上去的。郭老板,这个只要是人都会趋吉避凶,我总不能白白呆在这里等死。至于签了一年的合同,现在距离年底也没几个月了。大不了我赔你们违约金。”

说着,廖秋从口袋里拿出厚厚一摞红色钞票,连数都没数,直接朝着对面的女人递了过去。

不就是钱嘛!

只要愿意,外面马路上多得是。

当然,从尸体上弄钱,要胆子大一些才行。

修理厂里的气氛有些凝固。

无论是罗宽手上的那张银行卡,还是廖秋手里的那些钞票,都让郭勇志混乱的思维重新变得理智。

他忽然发现,自己实在是太蠢了。

好好一个大男人,居然会相信老爹的胡言乱语,还有老婆不切实际的幻想。

尼玛的,外面已经是遍地死人。光是能够看见的地方,汽车残骸就多达上千。远处的整座立交桥都被阻塞了,自己却还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幻想着什么见鬼的安全。

仓库里剩下的米面蔬菜已经不多,水箱里那些存水连够不够喝都成问题,更不可能用来冲洗厕所。

没有网络,没有电,一切都表明这个局势正在朝着坏的方面发展。

现在不跑,难道还要坐在这里等死吗?

另外两名修理工也站到了廖秋旁边。尽管他们有些犹豫,却选择了离开。

郭勇志老婆更是变得怒不可遏。她冲过去,分别从罗宽和廖秋手上用力抓过银行卡和钞票,用泼辣的语调尖叫着:“一个个都要走,你们走嘛!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到时候看看到底是哪个后悔。只要出了这扇大门,你们就不要再想着……”

“挨老子闭上你呢鸟嘴!”

郭勇志咆哮着,打断了女人的话:“你赶紧克楼上收拾东西,我现在就克整车,跟的他们一起走。”

他到底还是在最后时刻恢复了理智。

准确地说,应该是罗宽拿出来的那张卡,还有廖秋拿出来的那些钱,对郭勇志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刺激,把他从空虚幻梦中拉了出来。

尼玛的,厂子里技术最好的修理工宁愿倒贴钱给自己也要离开。

罗宽这种富豪朋友更是眼睛都不眨就拿出价值十万的卡。

这一切都表明,他们根本不看重,甚至压根儿不需要这些东西。

老头和女人被郭勇志的态度弄得有些发懵。过了几秒钟,才不约而同喊叫起来。

“你怕是头昏了,走哪样走,在这里安安稳稳呢……”

“给他们走嘛,管我们哪样球事?你看的,他们只要出了这扇大门,就不要想得再回来……”

“说是你们都挨老子闭嘴!”

郭勇志仿佛一头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狮子。

他低声咆哮着,彻底震慑了老头和女人:“马上克收拾东西。尼玛呢,所有人都走了,你们各是还要留在这点等死?”

说完,郭勇志转身朝着旁边空地上的一辆“沃尔沃”越野车快步走去。

那辆车是他事先准备好,用来应付紧急情况。

现在,到了用的时候。

老头和女人没有继续坚持。尽管很不情愿,他们还是按照儿子和丈夫的话去做。毕竟,郭勇志在这里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刘天明毫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神情紧绷。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郭勇志竟然会在最后时刻做出了明智选择。

刘天明必须给对方五分钟的考虑时限。

尽管老人和孩子会成为累赘,可是站在整个团队的凝聚力角度,他不得不这样做。

就算是装模作样,也不能让其他人觉得自己冷酷无情。

谁都愿意跟从态度温和的首领,谁也不会喜欢单纯从利益角度考虑问题的人。

罗宽和廖秋的选择,让刘天明很高兴。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郭勇志也不是傻瓜。

看来,只能另找机会,在适当的时候,把团队里那些不需要的人“精简”掉。

暗自叹了口气,刘天明转过身,对站在旁边的罗宽和廖秋说:“这么多人,一辆车子肯定坐不下。这附近你们比我们熟悉,还有没有能用的车?”

廖秋点点头,指着停在车场侧面的一辆“广汽传祺”越野车说:“那辆怎么样?”

刘天明转身看了一眼,然后把目光回落到廖秋身上,意味深长地说:“看来,你是早就有所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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