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一处上好的水田,正值秋收,地里并无蓄水。一旁老何家的数十个家丁俨然而立。何家大老爷凑近了,说道:“爹,这里我看着,风寒,您还是先回去吧。”
何明德双手拄着拐,眯缝着眼,坚定道:“不,我要亲自看看,到底这一亩田,能出多少米来。”

李伯言送的这一大盒稻种,恰好是一斗,满满当当够一亩。

“前些个抽穗的时候,不是已经请十来个老农瞧过了,大概八九不离十了,何况府上的那些佃户,也落户地差不多了。”

何明德挺了挺腰杆,道:“庄贤啊,你若是那个败家儿,肯将这么好的东西拿出来,大伙儿一块种?”

何家大老爷眉头一皱,这个问题他也思索过,便说道:“不管他李伯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稻种在咱们这儿。庄子上的佃户,签的都是死契约。米价,也不会因为这二十多斗稻种暴跌,就算要跌,我估计也是十年后的事了。粗略估计一番,只要每个天灾人祸,这黄金十年,靠着咱们何家的大片田地,收成能达十万贯!”

何明德捏了捏拐杖,喃喃道:“远不止这个数目,不过刨去上下打点,也差不多够得上这个数了。潘家那头打听过了没?”

何庄贤点点头,道:“跟四姨娘通过气儿了,前些日子,潘老爷子亲自过的秤,据说是出谷十石,刨去谷壳,净米九石七呢!差点没把潘老爷子乐疯过去!”

何明德捏了捏拐杖头儿,道:“蠢货!都刨了谷壳,明年还如何留种!”

“人潘老爷子也不傻,就刨了一石,剩下的都留作明年的种呢。”

“咱们家的,一石都不要刨。多一石,明年春种,就多十石,这样不出三年,何家的庄子上都可种满此等神种了。”风吹稻浪,何明德花白的胡子微微飘动着,然而眼中还是充满着不安与彷徨。

“这个小子,究竟想干什么呢。”

“爹,我猜,这个小子就像转移大家的视线,最近白楼的动静可不小。”

何明德拂去长凳上的秸秆,边坐下去边说道:“有了此等神物,月波楼年入两千贯的生意,敌不过三个佃户的功劳,有动静又何妨?”

“您老的意思,不用……”

何明德手一伸,道:“靠天吃饭,老天爷万一不给情面呢?咱们一下子屯了这么多田,佃户的丁税户税,每年都是大开销,这老天爷可不给情面的,指不定那年风不调雨不顺的,歉收怎办?月波楼,不可忘本!”

“打探的下人来报,李家托走镖的,南来北往,带回来不少东西。”

何明德眉头一皱,问道:“打听到什么东西没有?”

“镖局的人都得了封口费,有些人,走完这一镖,立马被康镖头派遣出去了,那下人,也是听镇远镖局门口的一个小乞丐说的,具体是何物,并不知晓。”

“上次听庆儿说,白楼上的窗页,都用的是大寔国的琉璃,这如此奢靡的装潢,李家到底是投了多少的银钱。这次又搜罗南来北往的物什,这回真的是下血本了啊。”

何庄贤低头,凑近轻语道:“要不,再请韩副将打探一趟?”

何明德摇头,看着已经在打穗的几个庄稼汉,喃喃道:“韩石已经差人稍过信了,永州营陈氏旧部不少,再起冲突,他都难以压住,还是免了吧。”

“依您的意思……”

“他几时开业?”

“十月初一。具体时辰,不晓得。”

何明德眯缝着眼,道:“自九月三十起,月波楼食帐,一律八折。若是他们降,我们再跟着降!”

“好……好……”当年赶出刘记的是何明德,如今何庄贤没想到,自家老爷子魄力依旧。

“老太爷,出……出谷了!毛重十……十一石九!”

“诶,爹,您站稳当了。”

“我……我没事……”

……

……

白楼临近开业,刘记也派人手过来,提前住在了李家的一处庄子上,为菜品做着最后的改善。

赵汝愚经过半年的调整,身子骨倒是好了不少。听说这一回,晦翁带了不少朱门弟子,快到岳麓了,陆氏心学的慈湖先生,与之并称的甬上四先生,也到了两位,赵汝愚便驱车前往潭州,也没空搭理李伯言。

至于范念德,正为着治下忽然多出的几千客户,忙得焦头烂额,命人登记造册,丈量农田。如今这个时候,就不能按照当初收多少粮,缴多少税的法子来了,这些大户,赚得盆满钵满,范念德当然不可能放过。

不过这一回,这些永州的豪门大户,来得尤为淡定,该丈量的农田就丈量,该缴纳的税就缴纳,仿佛换了一拨人似的。永州治下的那些官员,都觉得世道怎变得如此淳朴复古了。然而只有范念德知晓,这些家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现在花小钱,将来赚大钱。只是不知道,吃的这个秤砣,它里头是空心的……

范念德自从得知这个瞒天过海的谎言后,就刻意不跟李伯言产生交集,以免引起那些人怀疑,只是不知道,再过两三年,李伯言该如何解决这个一定会爆破的谎言。

滨湖畔的庄子上,李家人这些日子一个个被养得油光满面的,日子别提过得有多滋润了。

刘封放下手中的筷子,点了点头,道:“大郎,你是从何得知,广州有如此一道菜的?这梅菜扣肉,确实香!还有这个宫保鸡丁,对了,那个鱼香肉丝,太好吃了!”

“这些新菜品,不过就是前戏,往后,还会有更厉害的菜肴推出了。”李伯言微微一笑,爷这里可是有中华美食上千年的积淀发展,要开个酒楼,就算没有味精,还不分分钟秒杀月波楼的。

刘封搓着手,道:“大郎,跟你商量个事儿,成不?”

“说吧,还客气什么。”刘乾城父子展现出来的诚意,也让李伯言觉得,不是养了个白眼狼,从这几月的安排人手、掌柜等等,都让李伯言很满意。

“就是……这些菜,能在刘记的分店上吗?”

李伯言点头道:“自然,不过不能一股脑儿上。”

“什么意思?”

“食客们也是有新鲜感的。这些新菜品,每月只上一次,还得限量,懂我的意思?”

刘封一拍脑门,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崇拜。

“从今往后,谁再说大郎你败家,我跟他急!”

“对了,大郎,方才我进来,看那些人抬着琉璃,是做甚?”

李伯言一愣,然后想起一个月前的事儿,悠悠道:“哦,准备拿琉璃盖个暖房,用来种细菜。”

“咳咳。”

“有什么问题吗?”

刘封摆了摆手,满脸气得通红,道:“没有没有,我收回刚才那句话。”

做大死啊!琉璃盖暖房,还种菜,莫非你家是嫌钱多得没地方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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