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早在闵行修说出乐想身世的时候,余良伟就认出了明老太太。他这辈子大半时间都是浑浑噩噩的,在北京那一年的记忆却始终鲜明灿烂,令他终生难忘。
但是,他却不敢认,便是此时,他也是低着头没有吭声。

姜惠芳此时却不甘寂寞了,她几乎是带着疯狂道:“你既然认识国家元首,当初我们落魄的时候,为什么不向他求助?那样的大人物,哪怕只是手指缝里漏出一点,也足够我们活上好几年了。”

“那时候我们住的什么房子你还记得吗?就一个尼龙布搭起来的棚子,下雨天的时候,被褥下面都是霉斑。你那时候找不到正经的工作,只能到码头上去做搬运工。只是那时候,你的腿还没有好,抢活都抢不过别人,赚的那点钱又大半用在治腿上。我一个女人,当时又不会玉水市这边的方言,想要找工作就更难了,无奈之下,只能去帮人洗衣服。夏天的时候还好,到了冬天,我的手指肿得像胡萝卜一样,晚上痒得连觉都睡不着。我们结婚六年,我却一直没有怀孕,我去医院检查,人家医生说我宫寒,治好要花一大笔钱。”

“我想要自己的孩子,想得都快疯了,但是我没钱。我拼命赚钱,但赚的钱光是过日子就花得差不多了。”

“那年我回H省,原本是想要问我妈借点钱的,但是她不但不肯借我钱,反而还把我羞辱了一顿,最后还把我赶了出去。结果没多久,就发了水灾,我作为幸存者被带到了营救地。”

“那时候,我急着回来,但火车都停运了,我没办法,只能跟其他幸存者一起待在营地。”

“因为看过照片,我一眼就认出了国家元首一家。一开始,我是真的没有多想,但是大伙聚在一起的时候,我听人说起一户有钱人家的孩子被绑架了,绑匪勒索了一万块钱,那家人不敢报警,只能乖乖交钱赎人。我那时候心有些热,但看着那小女孩身边围了不少人,也就慢慢放下了这种心思。但是令我没想到的是,灾情越来越严重之后,那些原本守在小女孩身边的人都被那位元首夫人指使去帮忙了,甚至到了后来,连元首夫人都亲自下场了,将孩子交给了一个半大孩子照顾。”

“我心里跟生了疯长了的草一样,怎么都无法安宁。等到那半大孩子把睡着的小女孩放进帐篷的时候,我还按捺着没有动。”

“但是……后来天色暗了,大家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注意那个帐篷,我那时候是真的鬼迷心窍了,才会偷偷把孩子抱走的。”

“本来,我是打算待在H省,找个机会通知元首夫妇拿钱换孩子的。但是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新闻上报道之前的绑匪被抓住了。”

“我害怕啊,我手里抱着的可是元首千金,事后警局肯定很重视,我一定会被抓去坐牢的。”

“打消勒索的念头之后,我本来是想要把孩子丢掉的,但是那个时候H省一片混乱,我也实在舍不得将那么可爱的孩子给随便丢下,就把孩子带了回去,趁机塞给了附近那个眼睛不太好的福利院院长。”

“打那之后,我本来打算就这样不管的,但我总是记着那孩子多么可爱,笑起来眼睛可漂亮了,我总是忍不住跑去福利院看她。最后,我索性经常趁着空去福利院帮忙。”

“乐想小时候可乖了,又听话,笑起来也甜甜的,我是真的很喜欢她。然后有一天,我突然冒出了收养她的念头。毕竟,她虽然是女孩,但只要我对她好,等将来和她父母相认,比领养个男孩只会更好。反正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男孩女孩有什么差别?”

“我一开始是真的将她当做自己的孩子疼爱的,即便后来有了阿浩,我也觉得是她带来的福气,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

“我没想到,不等乐想大学毕业,元首夫妇就一一死了,怎么会这样呢?”

说到最后,姜惠芳似乎很是疑惑,一脸无辜的茫然。

乐想都呆了,整个人好像僵硬了一般,但乔致却看出了她是气到了极点,伸手一下又一下的拍抚着她的背,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缓解她的怒气。

“怎么会这样?”明老爷子怒不可遏,涨红了脸瞪着姜惠芳道:“这话应该问你自己!少奶奶本来就患有心肌炎,当时医生都不建议她生孩子,但少奶奶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不顾大少爷的阻止进行了妊娠。好不容易挣命一样生下了小小姐,觉得人生都圆满了,结果你可好,生生挖去了少奶奶的心头肉。她如何不痛,如何不急?”

“少奶奶身体本就不好,她那毛病又最忌疲累心急这样的事。结果可好,打小小姐走失之后,少奶奶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白天又不停歇地找人,便是正常人这样都扛不住,更别说是少奶奶那破败身子了?”

“大少爷身体虽好,但女儿走失,爱妻又去世,他心里如何好受?偏偏他因为职责所在,根本无法像少奶奶那样全心寻找小小姐。痛苦之下,他只能将精力都放到了工作上,结果最后得了一个过劳死的下场。”

乐想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成了,原以为姜惠芳造的孽也不过就是在她身上了,哪想到……

真说起来,是她害得她家破人亡啊。

脸色同样难看的还有余良伟,言语都无法形容他眼底的痛色,他全身颤抖地伸出手,似乎想要像以前那样打姜惠芳一巴掌。

这一次,姜惠芳却出乎意料地没有逆来顺受,而是躲开了这一巴掌,表情称得上是怨毒地对他道:“若是你一开始就向元首一家求助,或者你当初没有拒绝元首给你安排工作的好意,这一切又如何会发生?”

余良伟眼珠通红,面色涨红,指着她,“你,你……”一句话尚未说完,却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姜惠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扑了过去,满脸惊慌道:“良伟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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