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二年,初春。
上元节已经过去,冬雪开始消融。

济水长年不冻,但站在岸边,却不时能看到从上游漂浮下来的冰棱子,在河水中翻滚。

高余站在渡口上,躬身向高杰道别。

“叔父,留步吧。”

高杰则一脸欢喜,身手整理了一下高余的衣领,轻声道:“吉祥儿,到了汴梁之后,待我向你父亲问好。就说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会返回汴梁与他团聚。”

十五年,已经十五年了!

他没有好好和家人团聚过,现在终于可以回去了。

高余道:“侄儿省得,一定会把叔父的话,转告给父亲,还望叔父能早日返回汴梁。”

“这是自然!”

高杰微笑着,示意高余上船。

看天色已经不早,高余也就没有客气,朝高杰拱了拱手,便登上了船头。

他的身份,已经得到了确认。

高俅在接到了高杰的消息之后,喜极而泣。

他二话不说,立刻调拨人马,走水路顺流而下,抵达须城。

之所以要调拨人马,是因为担心宋江之乱……那宋江,把个京东西路搅得天翻地覆。高俅身为殿前都太尉,又怎可能不知道东平府发生的事情。失散多年的小儿子回来了!为了守卫东平府,他受了重伤,高俅断然不会让高余,再受一次伤害。

不过,当禁军抵达东平府的时候,宋江已经跳出了京东西路。

东平府得到了安宁,而知府程麟更早早把捷报送至汴梁。至于宋江在大名府,在其他地方闹出了天大的乱子,和东平府已经没有关系。况且,宋江闹得越厉害,越说明了东平府的胜利来之不易。不管怎么说,程麟这保境之功,反正是逃脱不掉了。

程麟的功劳跑不掉,高杰的功劳自然也不会溜走。

且不说高杰身后,大名府留守梁子美发力和高俅的边鼓,单说那程麟,背后同样有人。

这是一件好事,而且是一桩大好事!

在京东各地被宋江闹得不得安生之际,东平府之战就成了朝廷的遮羞布,更美其名曰:须城大捷。

不过杀死了百余贼寇,到了官家的案前,就成了千余人。

宋江兵临须城时,根本没有交战,却变成了血战三日……所有人都清楚这里面有水分,但却没有人愿意揭穿。梁子美身后是什么人?是有‘隐相’之称的梁师成。

程麟背后是谁?是大名鼎鼎的蔡京。

而高杰背后,还站着一个高俅,三方合力,把这份功劳分润的妥妥当当,可谓皆大欢喜。

只不过,这里面并未提及高余。

不是高杰不想提,而是高俅不同意。

至于高俅为何如此?高杰想不明白……但身处高俅的位置,如此做定有他的想法。

高杰深信,高俅绝不可能去坑了高余。

至此,高小余也正是改名为‘高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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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船,逆流而上。

甲板上,有船夫手持铁钎,拨开从上游下来的冰凌子。

这个时节,济水上游还没有开始融化,所以冰凌子也不算太大。若再过一些时日,待惊蛰之后,河面上便会弥补冰凌,随着暴涨的河水,奔流而下,声势骇人。

高小余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

虽然没有完全康复,但是在光阴蝉的帮助下,比之常人痊愈的要快很多。

以至于那须城的崔郎中都感到震惊,私下里对高杰说:衙内体质异于常人,有佛祖保佑。若不然的话,绝不可能康复的这么快,才不过二十天,就能正常行动了。

高余暗自偷笑:那里是什么异于常人,是光阴蝉保佑才对。

“小鱼儿,怎地没有见三娘来送别?”

高余要离开须城,自然要带上马大壮。

而马大壮要离开的话,周四娘也自然要跟随……她和马大壮虽然没有成亲,但两人的关系,却被人认可。一个聪明伶俐,一个憨厚老实,就连高杰都说,马大壮这厮绝对是上辈子积德,才有了周四娘这等美人青睐……马大壮听了,嘿嘿直笑。

高余站在船头,欣赏两岸风景。

听到马大壮的话,他这心里面不由得一沉,强作笑脸道:“我不知道,从昨日就没有见她。还以为她今天回来送别,可是一直到上船,我也没有看到她的影子。”

他也说不清楚,这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和扈三娘在一起的时候,那野丫头没事就挖苦他,一点都不把他当作衙内来尊敬。

想想,听让人生气!

可是现在……高小余又有些难过。

马大壮不提也就罢了,如今提及此事,他脑海中便立刻浮现出了扈三娘靓丽倩影。

三娘,我走了,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再相见啊!

满怀惆怅,驱散了即将与父母重逢的喜悦,高余的心情,也随之变得越发的低落。

周四娘狠狠瞪了马大壮一眼,把他拖到了旁边。

“傻子,怎地恁没眼色?”

马大壮一脸茫然,憨乎乎道:“我怎么了?”

“没见衙内心情不好,你还提三娘作甚?”

“为什么不能提!”

“你不觉得,衙内其实喜欢三娘,只是他自己,还没有觉察吗?”

“什么,小鱼儿和三娘……”

马大壮大声说道,一下子就惊醒了正悲春伤秋,沉浸在和扈三娘离别愁绪中的高余。

“我怎么了?”

“哦,没什么,大壮只是有点舍不得须城。”

周四娘绝对是个精明的人,拦住马大壮,大声回答。

好在高余这时候也有些恍惚,没有再过在意,就把这件事给抛在了脑后。

“四娘,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你真是个马大傻!”

“嘿嘿!”

远远看着说笑一起的马大壮和周四娘,高余更加惆怅了。

这滋味……

高余无法形容,只站在船头,看着逆流而上的河船激起水花飞溅,思绪却飘飞无踪。

不知不觉,日暮西山。

河面上的风,变得越来越凉,高余这才回过神来。

他看了看周围的风景,突然扭头高声喊道:“高成,高成!在前面寻个渡口,靠岸,咱们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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