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乘风脑子里轰了一声,身体如弹簧一般迅速弹起,手指棺中结结巴巴的道:“师、师父,他、他还活着!”
“放……”关山一听这话张嘴就想骂人,终究生生忍住。心想明明看到那尸首都开始腐化了,怎么可能还活着?但他知道自己的徒儿虽然顽皮,关键时刻却还不至于在师尊面前信口开河,而且他之前也确实听到了呼吸声,一念及此,顿时神情一凛,忙上前查看。

这一看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只见棺中之人逐渐变成灰白色的头发中,又长出了黑色的头发。脸上干枯的鳞甲片片掉落,露出里面粉红色的肉芽,上面还有新鲜的血迹。而他的胸腔,果然在微微起伏。

关山暗叫一声不好,这恐怕是某种独辟蹊径的长生之术。他早听说古人认为蛇每蜕一次皮,就是一次新生。《论衡·道虚篇》上便有这方面的记载:“夫蝉之去复育,龟之解甲,蛇之蜕皮,鹿之堕角,壳皮之物解壳皮,持骨肉去,谓之尸解。”这种方术大概就是在这个基础上研究出来的。难怪那台阶上刻着“神龙延躯”,难怪这人身上长着鳞片,他根本就把自己变成了一条蛇!

此时再看那人,老鳞已经全部脱落完毕,新生的肉芽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鳞片,颜色慢慢转深。如此强大的生命力,简直让人触目惊心。

蛇类的蜕变是一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此人却完成得如此迅速,极有可能已经是最后一次蜕变。一旦完成这次蜕变,世间只怕再也无人能够制他。

看这人的秉性,为了自己的长生大计杀了那么多人,也不是个善茬子,一旦出世,免不了血雨腥风。想到这里,关山不再犹豫,取出黑剑,一剑便刺入棺中那人的心脏。

那人猛地睁开眼睛,痛得如同婴儿般哇哇叫了几声,身体不断抽搐,双手抬起,似乎想要拔出黑剑,但终究没有够到便缓缓垂下。手背上的新鳞加速老化蜕换,蛇蜕一般的老鳞不断龟裂掉落,指甲却像是泼水的豆芽一般不断长长。过了约有一支烟的功夫,这才歇了声息。只是他那双森冷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关山,满是怨毒之色。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眼珠金黄金黄的,仿如镀了一层黄金。中间一道针尖般的竖瞳,看着让人心惊胆战。尤其是那眼中的怨毒,如同诅咒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关山却像是没看见,拔出黑色短剑,擦去上面的血迹,对姬乘风道:“没事了!”

眼看着师父当着自己的面杀了那具“尸体”,姬乘风惊得脸都有些抽筋了,好半晌没缓过神来。

关山摇了摇他的身子:“别发呆了,快把棺材里的东西清理出来!小心一点!”

姬乘风应了一声,心有余悸的看了眼棺中的尸体,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他有些害怕那双眼睛,便从身上撕了一块布,遮在了尸体的脸上,这才俯身去拿棺中的陪葬品。

往棺中一看,姬乘风差点没吐出来!就见莲棺中,竟然堆满了青灰色的老鳞,几乎堆到了尸体的胸口。这些东西一看就是从那尸体身上蜕换下来的,别提多恶心了。

有这些老鳞遮掩着,根本不可能看到棺中的陪葬品。姬乘风无奈,只好从衣襟上又撕下一块布包在手上,将那些老鳞从棺中抓出来。

“妈的,太不讲卫生了!也就我们刚好看到了你蜕皮,搁别人看到这些东西,肯定以为你丫得皮肤病死的!”姬乘风一边清理一边捂嘴咒骂,清理到一半的时候,由于莲棺过高,他的手臂已经够不到了,不得不弯腰将身子探进棺内。这样就难免要与尸体近距离接触,对此姬乘风颇有些抗拒。

正在犹豫,关山却好像有了发现,顿时眼前一亮,一迭声的催促道:“快,快把他手上那件玉器取出来给我看看!”

姬乘风顺着师父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到堆积的老鳞之中露出一小块晶莹剔透的美玉。那玉器应该是抓在尸体的左手之上,虽然只露出一角,看不到完整器形,但此人至死都不愿放手,料来绝不会是凡品。

忙了这么久,终于有了一点点发现,姬乘风也兴奋起来,对与尸体的近距离接触的抗拒也冲淡了许多。想着千难万难,也不差这最后一哆嗦了,一咬牙,将身子往棺内伸去。

谁知他的手刚接触到玉器,尸体的头突然往下一垂,有如攻击中的蛇吻,快速往他脖子上咬去。

一股阴风袭来,姬乘风感觉脖子就像被鬼亲了一下,阴冷出一身鸡皮疙瘩。他身子猛地一挺,快速退出棺材,手中却仍紧紧抓着那块玉器,背上已惊出一层冷汗。

关山自然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手中紧紧抓着黑色短剑跨上一步,关切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

姬乘风全身冰冷发麻,半晌才僵硬地摇了摇头,再去看那尸体时,头仍是低低垂着,并没有进一步动作。

关山小心翼翼的走上几步,右手执剑,左手伸到尸体脖子上摸了摸,好一会儿才确定道:“死透了。”又安慰姬乘风道:“这人精心布置了几千年,眼看就要成功,却被我们破坏了,心中有股怨气也是情有可原。没有这种执念,也不可能走上凶险难测的长生之途。刚才那应该是他最后一搏了,别担心。”

姬乘风扫了眼尸体血鳞间杂的脖子,强压心头烦恶,将手中的玉器拿到眼前一看,只见那是一块月牙形的玉器,温润莹透,白如凝脂,细腻光滑,手电光照上去,有莹莹宝光透出,十分喜人。他看不出来历,便将其递给关山道:“师父,这块玉器很有来头吗?这人竟然至死都不肯放手。”

关山小心接过玉器,凑到手电光前全神贯注的鉴赏着,似乎忘了自己还身处墓室之中。他一边看,还一边将玉器不停掉转方向。姬乘风惊讶的发现,随着方向的变化,那块玉器竟然也在变幻着色泽,一会儿成绿莹莹的碧绿色,一会儿又成温润剔透的乳白色,光芒闪闪,将关山的手都映照得如同玉雕一般。

姬乘风学习琢玉多年,对于玉石的鉴定也有一定的造诣,开口道:“师父,这有点像是月光石的特性啊!”

关山并不答他的话,眼睛片刻不离那块玉器,呼吸越来越粗重,脸上的神色也如那块月牙形玉器的颜色一般,不断变幻,一会儿狂喜,一会儿疑惑,一会儿惊奇,一会儿不解……

姬乘风虽然满腹疑窦,却也不便再打扰师父,便在棺沿上立了支蜡烛,趁着这个间隙将棺中的物品全都清理了出来。

刚清理完,就听关山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在他身后问道:“乘风,你知道这件玉器的名字吗?”

姬乘风心里正憋得难受呢,忙转头道:“就等着您告诉我呢!”

关山眼中泛出夺目的神采,喃喃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就是传说中的‘缺月’啊!”

“缺月?很有名吗?”姬乘风愣了楞,历史上有名的玉器他大多听说过,似乎并不包括这件“缺月”。

关山道:“‘缺月’在历史上名声不算响亮,但‘和氏璧’你总该听过吧?”

和氏璧?姬乘风又是一愣。只要是有点历史常识的人,就没有不知道和氏璧的。“价值连城”这个成语最开始就是说和氏璧的。连小学课本上都载有“完璧归赵”的故事,在中国可谓耳熟能详。师父提起这块声名显赫的玉璧干嘛?

蓦地,姬乘风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曾在一本古书《录异记》中看到的关于和氏璧的记载来:“岁星之精,坠于荆山,化而为玉,侧而视之色碧,正而视之色白,卞和得之献楚王,后入赵献秦。始皇一统,琢为受命之玺,李斯小篆其文,历世传之。”

《录异记》中记载和氏璧有“侧而视之色碧,正而视之色白”的特性,倒是跟这块“缺月”所表现出来的极其相似。难道“缺月”就是和氏璧?可和氏璧不是被秦始皇雕琢成传国玉玺了吗?再说了,二者的大小也不相符呀!

或许,“缺月”就是一块跟和氏璧类似的玉石吧!其实和氏璧虽然是一块宝玉,但这世上未必就没有能跟其媲美的玉石。和氏璧之所以被视为不世出的奇宝,主要还在于其自身承载的历史价值和文化价值。有句话说,没有故事,不成人生。宝物也是一样,有了传奇故事,才能被人记住,并津津乐道,代代流传。这才是其永恒的价值所在,也是古董最大的魅力。

撇开历史价值来看,和氏璧那样的宝玉,未必就是独一无二的。想到这里,姬乘风试探着问道:“师父,您的意思是不是‘缺月’跟和氏璧是同类的宝玉?”

关山像抚摸情人的肌肤一般轻抚着“缺月”,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声调道:“不是同类,这就是和氏璧!”

“什么?”姬乘风惊道:“这怎么可能?”

关山眼皮微微一抬,说道:“你大概想说,和氏璧被秦始皇制成传国玉玺了吧?”

姬乘风反问:“难道不是吗?”

关山道:“据史书上记载,确实是这样的。不过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嬴政横扫六合,并一宇内,将各国的国宝都收入囊中,和氏璧就是其一。嬴政自称始皇帝,命丞相李斯将和氏璧制成传国玉玺,上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希望江山万年。但当时和氏璧并没有全部用完,还剩下一小块。这种宝物是可遇不可求的,秦始皇不忍舍弃,便命工匠按照其形状制成了这枚‘缺月’!这件事不见于正史,但在李斯的私密笔记中却有详细记载。”

听到这个传说,姬乘风脑海深处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一时抓不住重点,只好暂时撇开,不解道:“为什么叫‘缺月’呢?这个名字听起来口彩似乎不大好!”

关山道:“据李斯所言,这个名字是秦始皇亲自定的。当年秦始皇年华渐老,常叹人生如月,缺憾永远多于圆满。这可能是人到老年常有的一种感叹吧!他晚年热衷于求仙问药,大概也就是基于这个原因。”

说到这里,关山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据李斯的笔记记载,秦始皇对‘缺月’极其喜爱,时常把玩,从不离身,死后也用来陪葬了。刚才我就一直在思考,‘缺月’怎么会出现在昆仑山的古墓里呢?这个问题我实在是想不通。”

姬乘风道:“或许是这人从秦始皇陵里面盗出来的吧!”

关山道:“不可能!秦始皇陵里面埋藏了无尽的宝藏和秘密,几千年来,打秦始皇陵主意的人加起来足以横扫世界了。但据我所知,还从来没有人成功进去过。当年秦始皇的安葬工作是由李斯主持的,他说‘缺月’用来陪葬了,可信度应该是很高的。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双目注视着莲棺,“现在,我对这个墓主人的身份是越来越有兴趣了!你快看看,其他的陪葬品里有没有关于他身份或来历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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