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君战这回是把闻人炽逼到了悬崖。
一面是忠君,一面是亲情。

闻人炽根本没办法选择。

而莫君战其实也并非要逼闻人炽作出个选择,更像是单独向闻人炽宣告——他要倒戈。

莫君战久等不到闻人炽的回答,也没了耐性,“我先走了,你慢慢想吧!”

瑞城的军队还有三天就能抵达京畿,沿路几乎没有阻碍,莫君战此时只想快点见到时青雪。

“等等!”

莫君战还没有走出营帐,闻人炽的声音就从后头响了起来。

“干嘛?”莫君战头也不回,懒洋洋地问。

闻人炽犹豫了一下,一咬牙,最终还是说:“我、我跟你走!”

————

莫君羽坐镇京都,等着两位大将军的喜讯。

却不想隔了两天,前方传来快报,说叛军已经临近洛河,而前线抗敌的九王爷和闻人将军不日前带领亲信投奔了叛军。

现在前线群龙无首,已经乱作一团,恳请陛下马上增派良将安抚众将士,以抗叛军。

这个消息听得莫君羽的脸立即黑成了锅底,浑身黑气蒸腾,让一旁的臣子全都跪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陛下……”

良远明刚喊了一句,莫君羽突然发作,一扫衣袖将案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

“良丞相,这就是你跟朕保证的二人忠心吗?”

竟然连战都不战就倒戈,真是气死了他!

良远明也气啊!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两个大男人竟然真的一声不吭就倒戈。

远大前程不要,哪怕被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也在所不惜!

良远明根本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做出这种傻事。

可再怎么不能理解也没办法,事实摆在眼前——莫君战和闻人炽就是投奔了莫君扬。

良远明面临人生中最大的一次‘眼瞎’,此时脸色也不太好看。

冷声进言:“陛下!这二人胆大包天,竟然敢公然违抗圣命,请陛下一定要严惩,以儆效尤!”

莫君羽翻了个大白眼,默默哼道:还用你说!

他这辈子都还没有被人这样耍过,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沉声对一旁的周济下令。

“周济,你现在就带人去九王府和时国公府,把这二贼子的家属抓拿归案!”

周济犹豫地看了莫君羽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陛下,这两家可都是京都权贵,您无缘无故拿人,会不会不太好?”

莫君羽气骂道:“莫君战和闻人炽通敌叛国,朕就是诛他们九族都不过分!你还在这里废话什么,快点带人去把人给朕抓回来!”

这虽然是莫君羽盛怒之下的决定,却也并非完全没有理智可言。

他抓住了这两人的家属,就等于握住了两人的命脉。

尤其是闻人炽。

有他的老婆女儿和养母在手,莫君羽就不相信他真的会敢跟朝廷作对。

人怎么跑的,将来莫君羽就要逼得他们怎么跪着回来求他!

然而,等周济派人去到战王府和时国公府时,两家的主人同时不知所踪,留下的只是寥寥几个看守门面的下人。

一打听才知道,又他妈是最近雇来的新人。

一点消息都不清楚的那种!

次次被人抢占先机,莫君羽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这回连理智也彻底被怒火燃烧殆尽。

莫君羽满脸狰狞,再也不顾什么脸面了,直接就道:“逃!很好!来人,立即给朕下旨,就说莫君战和闻人炽临阵倒戈,通敌叛国,重罪当诛!谁人取他们的人头来见朕,赏银一万两,并加封大将军!”

此令一出,闻者都兴奋起来!

这可是一朝成名的大好时机啊!很多人都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番。

这时候有人问:“那两家的家产、下属如何处置?”

莫君羽阴恻恻地看着两家的下人,冷冰冰地下令:“凡与两家有故者,杀无赦!家产充公,家宅也给朕一把火烧了!省得看着心烦!”

周济原本还安安分分地听着莫君羽下令,直到这时候,终于忍不住,跪地求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莫君羽微微眯起眼,危险地问:“为何烧不得了?”

周济苦口婆心地劝道:“这两家皆是京都权贵之家,老时国公更是功在社稷,而今府上还有始帝赐予的【丹书铁券】,甚至连如今的‘时国公府’几个字都是当年始帝亲手所写,万万烧不得啊!”

不管莫君战和闻人炽犯了如何大的错误,这两家的人都不该在株连之列。

如果莫君羽真的不管不顾烧了两家的宅子,只怕会引起民愤。

眼下正是国家动荡、民心不稳的时候,京都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周济的声音又低又哑,苦涩暗沉,似在泣血,只为了劝说他的主子:莫要冲动啊!

莫君羽自然不在乎烧的是不是莫始帝题字的宅子,只想将心里那股怨气都发泄出来。

可是周济最后的话戳中了他的软肋。

他可以不理会先帝,却不能不顾忌民意。

万一真的激起了民愤,那他这个皇帝就不用干了。

莫君羽犹豫了好半晌,最终不甘不愿地收回了命令,只让内卫把下人都统统抓起来。

而就在这时候,前方再次传来急报,说是叛军已经抵达洛河另一河岸,马上就要度过洛河攻向京都了。

从瑞城到京都这一路都十分平坦,几乎没什么坎坷。

洛河几乎是除了京畿外,京都外围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一旦叛军度过了洛河后,那叛军必定势如破竹般直攻到京都来了。

莫君羽急了,逮着一干大臣就问:“眼下叛军都快打到家门口了,诸位爱卿可有办法?”

众达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说不出话来。

莫君羽气得再次砸了桌子,对着底下的大臣就骂道:“平日里个个能言善道,把自己夸得天花乱坠,等真的事到临头起来,竟然一个顶事的都没有,朕要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

这时候,终于有个有人颤巍巍地开口道:“陛下,臣愿往。”

莫君羽先是一喜,待看清说话的人后又失望下来,对着站出列来的老人,哭笑不得,“佘大人,您都这年纪了,还想往哪里啊!”

真不是莫君羽这时候还挑三拣四。

实在是这回站出来的人是三朝老臣佘府佘长明佘大人。

佘大人今年已经年越古稀,是当之无愧的朝中头号老臣子了。

虽然眼不花耳不聋的,但莫君羽平日里也直把人当花瓶供着,断不会派什么重要的差事给人。

却也不敢轻易让人告老还乡,毕竟佘长明是当年陪着莫始帝征战天下中,少数几个还活着的大臣。

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在没用,还是得供着。

而眼下花瓶竟然自己跑出来说要帮忙,莫君羽哭笑不得之余,却是不敢劳烦对方出手的。

“佘大人好好在朝中安享晚年即可,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小辈去做吧!”

佘长明却不领情,反而言之凿凿地说:“陛下此言差矣,维护国家安危,匹夫有责。但凡老臣还有一口气,也该为朝廷、为国家尽一份力。

如今叛军眼看就要攻入京都,危害江山社稷了,老臣绝不能袖手旁观!”

可你这把老骨头能干什么呢?

莫君羽默默地想着。

面上便淡淡地问道:“不知佘大人有何退敌之计?”

佘长明道:“自古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瑞王虽然也功在社稷,但却万万不能干此谋逆大过。

可话又说回来,瑞王一直以来都安分守己,从无大错,此番突然谋逆,恐有内情。

老臣自认在瑞王面前还有几分薄面,请陛下允许老臣以使者身份前去敌方阵营,查明内情。

若是能够就此化解一场干戈,也是黎民百姓之福啊!”

佘长明这一番话说得跌宕起伏,情绪激昂。

听起来要多迂腐就有多迂腐。

一旁几个大臣听了都直想笑,暗道佘长明这是老糊涂了吧!

莫君扬的兵都快打到城下了,还说什么清君侧,明显就是要谋反当皇帝的意思。

佘长明竟然还惦记着求和?简直痴人说梦!

莫君羽一开始也笑佘长明的无知,正欲回绝,却见良远明暗暗使了个眼色。

莫君羽一顿——虽说因为前头的事情,他对这位国丈十分不满,但到底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人,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淡淡说道:“佘大人的请求朕会好好考虑的,你们都先去偏殿候着,良丞相留下来。”

众大臣对视一眼,都猜到莫君羽这是有事要和良丞相相商,便都识相地先下去等着。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莫君羽才冷冷地问:“良丞相还想说什么?”

不怪莫君羽态度冷淡,实在是良远明先前的破主意让他没办法给人好脸色。

良远明自知理亏,也不敢抱怨,低声说道:“陛下,老臣以为,此番派佘大人前去议和,正合适!”

莫君羽被良远明的话气笑了,直到佘长明老眼昏花,这良远明也被屎糊了眼吗?

竟然会觉得这是个好提议?

或许别人不知道莫君扬杀入京都是为了什么,他们却是真正的知情者。

以他们之前结下的梁子,还有议和的可能吗?

良远明不慌不忙地问:“那陛下觉得,若是交战,我方胜率如何?”

莫君羽不说话了。

眼下莫君扬的人攻势凶猛,沿路阻拦的地方军队都是小打小闹,根本拦不住。

而京都没了闻人炽和莫君战坐镇,士兵也如一盘散沙,说是六十万大军,可真正打起来,恐怕比人家三十万士兵还不如呢!

更何况,莫君扬领兵作战的本事,莫君羽是见识过的。

现在勉强在前线顶着的洛城太尉,绝对不是莫君扬的对手。

攻破洛河是迟早的事情。

而那之后……

莫君羽想想,背脊就一阵凉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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