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心头咯噔一跳,手脚不受控制的丝丝发凉。
他知道什么了?

看破自己的女儿身了?

这件事非同小可,要是让洛景航知道她这个嫡子是假的,那么以洛景航的性子,她和沈氏也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遣送回沈家自是毋庸置疑,这二条,怕是傅氏会以生了两个儿子为名,堂而皇之的登上正妻的位置。

无论哪一条,都会让青城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世界屡步为艰。

离床榻几步远处,有一张楠木的雕花圆桌,洛青云坐了下来,修长有力的手持盏淡品,另一只手极有规律的敲击着桌面,声音在安静如斯的屋内很有节奏感。

几息后,他抬头,对上青城幽冷如寒冬冰泉的眸子,微微一笑,暖玉一样的男子,他道:“七弟,那件事既然我已知,你也不必瞒着了,愚兄思来想去,这一次定与你同进退。”

心跳又是猛然拔高了一筹!

青城靠在床榻上,虚弱娇柔,雪白色中衣领口紧紧实实的裹住了细嫩的脖颈,可饶是如此,清媚是挡不住的,在没有解开最后一层‘面纱’之前,她极力按耐住,问道:“大哥能否提醒一二?愚弟此番落水,昏睡了三日之久,这脑颅也不管用了,不知大哥所言是何事?愚弟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说实话,洛青云还不太习惯和这样乖顺的青城相对,要知道就在几日天,她还像只发了彪的夜猫儿,见了他就挠。

不过如此也好,省的她将自己逼的太急,到时候万一真的动手伤了她,也对洛家不利。

这小子总算是省事了!他对今后做了全盘的计划,断不能让一个洛青城给耽搁了!

洛青云收敛了眸中的异色,弃了茶盏,起身走上踏脚,他弯下身子,脸靠近了青城的脸,似是摇头苦笑:“七弟,你要真是有心悔改,愚兄会在父亲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保你无事。”

他直直的看着青城,等待着她的‘认错’和‘坦诚’。

青城在脑中反复搜索一番,却是徒劳无果,她实在不记得在落水之前又干过什么事,触了庶兄,又或者是洛景航的逆鳞?

青城微愣中,洛青云看到她浓密微卷的睫毛下,一双幽幽水眸如星辰争耀,仿佛只是一眼就能将人卷入其中,目光落在青城粉白的菱角唇时,皱了皱眉,突然站直了身子,和她拉远了距离。

洛青云道:“你在勾栏院养的那叫茗姬的女子还有谁见过?七弟,咱们国公府家规森严,要是让父亲知道你去了那等污秽之地,会如何处置你!况且你.....你今年方才十三,就不能等几年才品其中滋味么!”

洛青云站在兄长的高度,将青城批了一顿。他自诩优秀超群,却也不曾沾染女色半分,可七弟.....就是个还没熟的青果子,竟然学会了偷香倚玉!洛青云已经不知道用什么眼光去看待她了。

一语终了,青城总算在一片愕然中领会了洛青云的意思。

细细一想,她还真是在勾栏院救过一个女子,当时洛青峰和洛青湛拉着她去燕京最大的勾栏院去听曲儿,恰好就碰到一卖艺不卖身的抚琴女子被欺辱,她便出手将施暴之人给揍了,当然了,揍人的并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随从--箫辕。

至于那人是不是叫做茗姬她就不得而知了,只记得事后给过她一些银子,让她另谋出路,不过......洛青云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笃定她对那女子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么?

青城如被雷劈,不过与此同时,也是倏然松了一口气,眼下不想承认也得认了,总好比过他知道了自己的女儿身要来的强。

“....大哥教训的是,愚弟谨记于心,今后一定少去那种地方。”青城认错态度诚恳,双眸熠熠生辉。

洛青云恍惚了一下,一想到如七月初荷沾露的七弟与那些烟花柳巷的俗女有过不可描述的接触之后,他长袖一挥,俊脸阴沉了几分:“七弟最好如此,你且放宽心,我已将此事封瞒,父亲不会知道,就算他知道了,我也会帮着你。”

洛青云走出百墨轩的院门,外头再也不复院内的娇花满园,他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青城说那番话,要是洛景航当真知道了,对他是有利而无害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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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府大院,五架中堂,天井设在前厅,这是一座百年的古宅。

自萧墙往垂花门这段路上,司徒康整整跪了五日了,倒不是从无间隙,每天早晨跪地,日落回房。

司徒康是庶子,其母早丧,曾是司徒老爷的通房,故而他这个庶子在府上没有地位可言,与同是庶子的洛青云待遇千差万别。

司徒嫣犯了错,受罚的却是他!

一穿广袖常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长相寻常,没有任何突出之处,他沉声道:“起来吧,洛家那小子已经无碍了,你这次该学到教训了?你三妹年幼,性子蛮横,你这个做兄长的本应该照看

好她,但凡你有点为人兄长的职责,这件事就不会发生,幸而洛家小子无恙,否则你干脆死了去赔罪吧!”

司徒康慢慢悠悠的起来,脸上是倨傲不逊的孤傲,他生的好看,眉眼俊朗,随了他的生母,只是偏生多了几分痞子气。十六年了,他也早就习惯了旁人的轻视,司徒老爷越看他长的越像那个女人,心头便蹭的冒出一团火来,眼不见为净,甩了袖离开。

太常卿是掌建邦之天地、神只、人鬼之礼,吉凶宾军嘉礼以及玉帛钟鼓等威文物的官员,同时也是‘国有大祀、中祀应卜日者’,在大魏为九卿之一,名义上是从三品的官衔,却没有什么实权可言。

司徒老爷看不惯司徒康,司徒康也看不起他。

父子二人相争十多年,不死不休。

这时,一个穿着大红刻丝蝴蝶葡萄衣裙的少女在婆子丫鬟簇拥之下,从游廊走了过来,人未至,声已到:“谁让他起来的!要不是他,我怎么会遇到洛青城,这次母亲关了三日禁闭,都是这个庶子害的!”

说话的人正是司徒嫣,出自司徒老爷的正室,她上面还有一个同胞的哥哥,眼下在南山书院读书,今后多半会靠着祖上萌荫世袭。

而司徒康弱冠之后,怕是会一无所有,扫地出门。

“小姐,夫人交代过,让您与大公子和睦相处。”身边的嬷嬷小声提醒道。

司徒嫣鼻音出气,哼了一声往游廊另一端走去,似乎司徒康就是让人嗤之以鼻的牛粪,她这朵鲜花儿实在不宜靠近。

司徒康也无视她的存在,拍了拍身上的尘埃,衣襟稍礼,他还是那个风茂卓然的公子哥,旁人如何看他皆不在意。他行至府门,回头看了一眼诺大的司徒府,竟然....没有他的一席容身之地。

贴身的小厮迎了上来:“大公子,是夫人向老爷求了请,才让您得以起身,您要不去给夫人请了安再出去?”

请安?呵呵----那所谓的母亲,这次又打了一副好牌!

司徒康几步跨出府门,一跃上马,扯了缰绳往国公府奔去,他得去看看好哥们眼下近况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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