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翼遥撞见两人间有什么事并不需要紧张,但可怕的是翼遥这厮总是对自身立场抱着错误的认知:
“元阳君,我说您老人家几亿年的修为年纪,犯不着总是这样调戏晚辈吧。灵均是本尊的夫君,还劳您高抬贵手,以后莫要纠缠!”

翼遥气势汹汹地说着,就把灵均从元阳君爪下救了出来,十分护短地将其护卫在了身后,同时翼遥背上的千斤巨剑隐隐作响、随时准备着出鞘击杀。

这场面让灵均觉得自己就是个被两个男人争来夺去的闺阁小姐,这滋味,嗯,分外神奇。

“魔王,本帝看你似乎误会了什么?这次可是你家相公扑倒在我身上的。”元阳君优哉游哉道。

翼遥不可置信地看向灵均。

灵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他撞倒了元阳君没错,但抓着他不让他起身的是元阳君好伐!

跟无赖说道理等同没说,灵均抓起正要发作的翼遥就往菜园子外走:

“别说了,走吧。”

其实灵均是觉得翼遥每天“相公”、“相公”地叫着自己,嗯,委实恶寒。

他觉得被一个大男人娇滴滴地喊着“相公”,这画面实在太惊悚,真是不明白元阳君这厮以前在床上床下怎么就这么爱逼着自己叫他“相公”……

呸,又想这厮做什么!

灵均还没来的及在心里唾弃自己一声,翼遥的一声低呼就将他的思绪给拉回了现实——

“咦?我记得这栖凤谷中无处不是结界,怎么这一处反倒有个空缺?”

灵均凑近一看,果然在峡谷之中独有一处空缺,不像是故意为之,倒像是被人破坏后留下的一个空洞。

闻声上前的元阳君一见那处空缺,方才还云淡风轻的脸上就闪现出一丝焦灼。

灵均直觉这事与女魃有关,便问:

“是不是女魃闯了进来?”

元阳君摇摇头:“不要多想。这几日尽量留在屋中,不要四处走动。”

灵均便觉得这事跟女魃绝对脱不了干系了。

但女魃既然来了,依照话本里大反派的一贯作风,怎么不直接袭击他们,反而还躲了起来,到现在都未动手?

灵均想亲自捉到女魃一问究竟,但妖神女魃这种角色却不是他一个小小仙人说捉就能捉的,更何况元阳君有意要避开灵均来处理此事。

为什么要避开他?难道说分个手,连合作抗敌都不行了么?明明自己都有主动去碧海城请他来降妖的。

好吧,以元阳君这种身份和实力,的确不需要与他灵均合作对敌。

然而还是好气!

可还是要保持微笑。

于是灵均就这样时刻保持警惕地在栖凤谷中又呆了数日,连日内谷中没有任何异样,众人平安无事。

三日之后,凤尾花开了。

漫山遍野的凤尾花,红灿灿一片,喜庆非常,灵均等人的心情却沉重无比。

流铮换上了一身红袍铠甲,英姿飒爽,见灵均盯着他看,微红了脸羞涩一笑:

“这是我第一次见我妻子时穿的,她在世时一直念叨着都是我这副模样把她骗到了手……今日是最后一次为她送花,我想穿成这样去见她。”

灵均点点头,心下一片怅然。

灵均想说:流铮,要不你就逃走吧,带着你妻子的骨灰,逃得远远的,别再管什么女魃了。可我说不出口。

在三界苍生、天道大义面前,原来灵均也像当初的神帝轩辕氏一般阴险卑鄙。

一行三人随着流铮进了山谷,一路上看他细心地在路边为他的妻子挑选花朵,看他来到妻子的墓前无语默立,看他如在为妻子柔插头花一般在他妻子的坟头上郑重地插上一排又一排火红的凤尾花——

灵均的眼中泛起了温热。

“我知道你爱撒娇,从前老说我不替你插头花,你走后,我就每年每年地在你坟头插上你最爱的凤尾花,你可喜欢?今日之后,我怕是再也不能这样为你插花了……”

流铮在他妻子的墓前絮絮地念叨着,就像她的妻子还在他眼前一般温柔宠溺,修长的手,一朵一朵,小心地攥着插入坟头松软的泥土里。

终了,他又起身细细擦了一遍妻子的墓碑,道:

“你看,我连脸都替你擦了,这下可满意了?”

此刻,再也没有了数亿年前那驰骋疆场的铁血将军,再也没有了那震慑三界的顶天男儿,只有一个甘愿在妻子面前伏低做小、温柔缱绻的深情丈夫。

灵均他们只远远望着,谁也不愿打扰他们此刻的温馨。

但有人显然不想留给流铮最后温存的一刻。

“流铮,原来你将她的墓设在了这里!害本尊好找!”

这样尖利又毒辣的声线,妖神女魃无疑。

凌厉的招式袭来,激起空中光球炸裂无数,出自不同仙术、颜色各异的光芒映亮了半边天。

混战中,灵均隐隐在心中疑惑:女魃为什么要来找流铮妻子的墓?难道是与流铮妻子有旧?

不知为何,原本该一招制敌的元阳君今日却迟迟未制服女魃,反而愈战愈退,灵均刚想拦下想要再度出战的元阳君、自己迎战,便被一旁的流铮给抢了先:

“大帝请暂且回避,这里交给属下!”

元阳君冲流铮点了点头,捂着方才受了伤的侧腹退到了一旁观战。

灵均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吃味——怎么流铮让他退下他就退下,怎么从没见他对自己这么言听计从过?

哼,谁稀罕这厮对自己言听计从!

“呀——”一声嘹亮的凤鸣打断了灵均心内的无限腹诽。

灵均循着声音望去,竟是一只连头加尾足有整个山谷那么长的巨形火凤盘旋在高空之中!

只见炽热的真神业火如有生命般从火凤挥舞的巨翼中喷射,灼人的气焰瞬息之间就能将人给烤焦。

“流铮,数亿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一条忠实的狗。你以为你幻出真身,本尊就会怕了你么!”女魃望着空中这威武非常的火凤,冷冷不屑。

回答女魃的是一声更为凌厉的凤鸣和一个无情的俯冲啄击。

女魃也瞬间化出巨形妖身,数只巨大触手齐齐射出,将火凤的羽翼和巨尾都死死缠绕住。

火凤身上的烈焰似乎分毫都不能伤及女魃。

女魃丑陋的口器微微向上卷起一个弧度,但很快,她便笑不出来了。

因为火凤突然一声长鸣,周身业火大盛,原本缠在火凤身上安然无事的触手便“滋啦滋啦”迅速被炙烤。

女魃一声凄叫,惊慌放开了火凤。

“流铮!你到底是有多喜欢元阳!亿年前你为了他不惜杀妻,亿年后你为了他竟甘愿自爆神元!”女魃愤怒嘶吼。

灵均却愣了,心中坚壁像是被滔天巨浪狠狠冲击了一下——

杀妻?自爆神元?

灵均望向元阳君的眼神瞬间复杂难明,元阳君的目光却始终紧紧追随着空中那只飞舞盘旋、与女魃持续缠斗的火凤。

灵均心里一下子有点乱,也不知怎的,挥起剑就加入了这场缠斗,满心满念都是迫切地要发泄什么。

等他回过神来时,他人已经在元阳君怀里呆着了。女魃化回人形,正捂着左肩吐血不止。她的前方,躺着一只血淋淋的断臂,而灵均的剑上,满是女魃特有的绿色血液。

这条胳膊……是他砍下来的?

他觉得不可能,但手里挥剑后的酸痛感和自己剑上的鲜血告诉他,事实就是这样。

灵均觉得世界很玄妙。

女魃对自己的伤势毫不在意,反而强撑着精神深深望了灵均一眼,而后意味深长地对元阳君笑道:

“恭喜你啊,竟然能找到一个与麟沚如此相像的替身。只可惜,麟沚的美貌怕是几万个替身都模仿不来的。哦,对了,那时你不还常逗他、叫他“小美美”的吗?”

元阳君搂着灵均的手猛然一紧。

灵均如堕冰窟——小美美……原来当初妓院中迷香问情,你追着我喊的那个“小美美”,不是酒后胡言,而是确有其人。

那个人,叫麟沚。

那个人,让你等了数亿年。

你有数亿年前的麟沚,也有数亿年后的叶萋萋。

那,我算什么?

我到底算什么!

灵均只想挣开这个人的怀抱,逃得越远越好,但元阳君似乎是察觉到了灵均的意图,抱着他仍不放松。

“你就是他,你不是他的替身。”元阳君附在灵均温柔劝慰。

但这却成了压垮灵均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只是灵均,东海太子灵均。放开我。”灵均冰冷道。

元阳君当然不会放开灵均,二人正拉扯间,女魃瞅准机会,一跃而起,直向二人弱点处袭去!

“噗!”元阳君口中鲜血迸出——他竟用自己的后背直面女魃,用自己的身体为灵均挡住了攻击!

“阿晏!”

“均均!”

翼遥飞扑而来,灵均的世界里却只剩下了元阳君,只有他一个人。

元阳君,又一次为自己做了肉盾。

“你在干什么!”灵均慌忙拉住身前摇摇欲坠的元阳君,满眼惊恐。

“你又唤我阿晏了——这数百年,总算听到你又、这么叫我了。”元阳君却满不在意,开合着一张满是鲜血的口就冲灵均笑道。

灵均听了这话,简直气得想给这人一个痛快:“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

说着,灵均就一把抱起元阳君,退到一边空地上为他查看伤势。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此刻他的眼神是多么的惊慌,慌得就像是即将失去此生最心爱的东西。

翼遥在一旁帮着灵均摆弄元阳君,从头至尾不再说过一句话。

元阳君身体虽然重伤,但意识还很清醒,全程就一直盯着灵均为自己忙前忙后,但笑不语,连苍白的面色都因这柔笑有了几分生动。

“呀——”

一声凤鸣,天空中盘旋的火凤竟自焚着冲向了女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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