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愣是仔细搜索了一番,从骷髅牙梆上抠下了几颗金牙才算是没瞎忙活。
张进才上来后,当即草草把挖的坑填平,洗了澡就睡了。

原本以为这事就这样结束,谁知到了半夜,张进才的屋子里传出来几声惊呼,等陈大娘过去的时候,已经发现他昏倒在地上。

陈大娘找土郎中折腾了大半天,也没见孙子醒过来,这才赶紧到镇上请我去看看。

她抖索索的拿出个小布袋子,一股脑倒出四五颗暗黄色的牙状金属:“这就是进才摸出来的大金牙,咱可不敢留了,就麻烦四先生看着处理下。”

“收起来,赶紧拿走”,我不耐烦的摆摆手,先不说是以铜冒金,主要是这东西实在恶心,那牙槽子里的铜绿长得跟牙垢似的。

见不我高兴,陈大娘想了想,还是舍不得丢,将假金牙又装回布袋子,小心翼翼的询问:“四先生,你说进才这是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古董没见着,还被里面的脏东西害了?”

“现在还不清楚”,我扭头冲着铺子里大喊了两声:“黑妞,黑妞!”,见没有反应,我又大喊道:“黑妞,开饭了!“

一只纯黑的小土猫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我赶紧招呼众人注意脚下。之所以要提醒,是因为这只小猫只有巴掌大小,实在是太迷你了。

黑妞一见陈大娘,立刻停止了脚步,两耳一竖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她,完全不像上次看见李明月的温顺样子,铮亮的缎子毛轰然炸开,嘶哑的喉咙里发出“咔咔咔”的长音,做出即将攻击的神态。

我赶紧一把将它抓了过来,狠狠的在它头上扇了两巴掌。等它解除了攻击状态,这才从抽屉里摸出一小块黄黑色的干肉疙瘩塞进它嘴里,这货毫不客气的嘎嘣两下就下了肚子,赖在我手掌心上不走了。

胖头知道这干肉疙瘩是黑妞的主食紫河车,趁我不注意。肥手悄悄伸进抽屉想抓出几块找地方炖了。眼尖的黑妞立刻作势欲扑,吓得胖头赶紧连退几步:“猫姐,别冲动,我只是帮你点点数。”

我白了胖头一眼,这货贪吃好色,当初真瞎了眼才跟他结拜的。

“你家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见陈大娘昨晚出了事现在才来,我忍不住训斥了两句:“我说你年纪一大把还乱弹琴,有事得找先生,找什么土郎中?你说你这是不是草菅人命?“

看在陈大娘态度诚恳点头认错的份上,我决定趁热打铁,带爱丽丝去看看,争取早点把铺子的事情解决。

铺子里经常会有这样外出的业务,所以外出的行头随时都收拾起来放在一个藤木箱子里面,这箱子里面隔了三层,能提能背,据说是我曾祖父巫致远曾经使用过的老物件。

我习惯性的打开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遗漏之后,才准备将箱子绑在门口的电动踏板摩托上。

店子里只有这一辆交通工具,我让陈大娘和爱丽丝都挤了上来,胖头自觉的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井子村离雷公岭不远,原来的名字叫做井子坟村,因为村子的人打井的时候挖到老坟头得名。虽然离镇子二十里地不到,但是为了照顾胖头的速度,我们愣是在乡间公路上折腾近一个多时辰,差不多下午三点多才走到村口。

张家住在村西,独门独户,所以在屋子外砌了一堵两米高的石墙。主屋正门面对三座丘陵,中间高两肩低,半里路外还隐约能看到一条溪水流过。

胖头家传渊源,风水算是必修课,他歪头歪脑的看了半天,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从裤兜里摸出罗盘一掐方位,忍不住笑了起来:“申向午水是南离,离纳壬寅戍已齐。主家富贵发显宦,人财兴旺两相宜。陈大娘,你这房子的风水是申向寅午戍局,难怪你院子会有坟头,说起来这儿就是个标准的阴宅宝地啊!”

我对风水只能算是略懂,但听胖头这么一指点,也看出不对了,忍不住指责道:“你家当初修房子找谁给看的地啊,哪有活人把阳宅修在阴穴上,这先生也太逗了,跟你家有仇是吧?”

提起这事,陈大娘哀怨的看了我一眼:“是你爷爷帮看的风水“。

我拼命咳嗽掩饰尴尬,这句话把我脸都给呛红了。我忽然想起老爷子腿上的伤疤,猜测道:“除四害破四旧那会,带头把我爷爷关牛棚子的就是你家男人吧?”

“是他作的孽啊”,陈大娘摇摇头叹口气:“我也不怪二先生了,再说你爹也来帮着改过,还给出了个主意修堵石墙,也算是破了阴宅格局。”

这话听得我浑身一寒,胖头也浑身上下一哆嗦,这哪是给阴宅破局,这分明就是给你家修坟围子啊。看来眦睚必报确实是我们家的光荣传统,想必张石匠那会应该着实把我爷爷整得够呛,不然我爹也不至于再来折腾一下。

我琢磨着是不是再让胖头给他们家来下狠的,不过想想还是就此作罢,冤冤相报何时了啊。我尽了个嘴德提醒了一句,不管怎么改,阴宅地始终还是阴宅地,有点闲钱的话,还是赶紧到镇子里买套商品房住得踏实哈。

院子里右边角落的泥土有明显回填的痕迹,陈大娘朝那指了指,我点头表示我清楚古墓就在那个位置,让她先带我去看看她孙子。

张进才一脸苍白的躺在床铺上,张家大娘怎么喊都不答应,只是听见声音就浑身抖个不停。我拉开他左眼皮看了看,发现密布血丝,应该是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我见陈大娘在一旁局促不安,安慰道:“放心,没大事,嗅一口还魂香就好!”

在爱丽丝的眼里,张进才这痛苦程度已经类同于癌症晚期,她低声提醒我道:“巫,你能确定这人不是病了吗?我以前在柬埔寨的时候,曾看到和尚们驱魔的时候把人给嫩死了。”

我摇摇头表示没事,或许是有了前车之鉴,陈大娘明白风水先生杀人无须刀的道理,赶紧把话捡好听的说:“姑娘你是不知道,在清河镇地界上,平阳阴事铺的掌柜那就是一言九鼎的活神仙,让你活命你就死不了。”

趁她们说话间,我已经把藤木箱子打开,取出一根草香,这香只有三寸长火柴棍粗细。

我捅了捅胖头的腰,这家伙立刻心神领会的上场跳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一碗迷魂汤,三寸还魂香。今有失魂人,村西石匠张。三魂剩两魂,亲人心慌慌,听我一声喊,魂归人安康。”

爱丽丝饶有兴趣跟着胖子念。念完还意犹未尽的咂巴嘴:“这咒语挺顺口的嘛!”

等胖头一直念了三遍,我才把草香点燃放到张进才的鼻头。

胖头一扭头就把我俩卖了,跟爱丽丝耳语道,:“这顺口溜没用,纯属剧情需要,不念不喊乡下人会认为咱不专业没尽力,等下封在红包里的辛苦费自然就少了。”

爱丽丝没有说话,她已经被还魂香散发的袅袅青烟镇住了,这烟雾在空中凝而不散像是一朵棉花糖,被张进才的鼻息一带,就像是活了一般争先恐后钻入他的鼻孔。片刻间,他的鼻头不住地怂动,眼皮紧接着也有节奏的跳了起来。

香烛典上记载了很多的奇物,这根还魂香的主料就是用排名在八十多位的九死还魂草为主料,对这种严重惊吓症状有安神定魂的奇效。

我见张进才快醒了,赶紧小心翼翼的掐灭了香头,将还剩余三分之二的还魂香收了起来。而燃烧过的香灰被我抖落在一小杯白酒里,捏开张进才的嘴猛一下灌了进去。

“咳咳咳”酒刚下喉咙,张进才就一翻身坐了起来,双手在空中舞动,大叫一声:“有鬼!”

我狠狠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张进才这才算是回了神。愣了片刻之后,紧紧的一把将我搂住:“小四爷,咱乡里乡亲的,你可得救救我啊”。

我掰开张进才的眼睑看了看,眼睑内已经有毛细血管爆裂了,但情况还不算太严重。顺手从箱子里抓出十来根褐色草香,凑在鼻头前闻了闻,确定是用“松树、柏树、槐树、榆树、桧树”五种阴木树心制成的五阴香无疑,这才丢给陈大娘道:“早中晚各点一支,饭前吸食,香灰兑水吞服。”

我刚说完,胖头立刻随口补充道:“还得忌辛辣,忌烟酒,孕婴童酌量减半。”

“要得要得”,见孙子醒了过来,陈大娘说什么都信,“我去做饭,家里还有老腊肉,委屈四先生你们随便吃点。”

在哪家干活就在哪家吃饭,这是规矩,不过也不能挑剔饭食。所以我只是点点头说了声客随主便,晚上说不定还有一场恶斗,不吃饱肚子不行。

见天色不早了,我赶紧引导张进才讲起了后面发生的事情,想知道他到底遇到的是个什么东西。

张进才说他下到墓里,打开石棺从骷髅头嘴里取了几颗牙齿,见没有其他东西就收工填土洗洗睡了。

结果睡到半夜,总觉得有人在他耳朵边吸气,打开灯一看却什么都没有。反复几次之后,张进才不敢睡了,开着灯睁开眼睛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到耳边有人吸气,一紧张竟然耳朵里还听到了很急促的叹息声。

这才把他吓坏了,赶紧大叫几声跳下床朝门外跑去,没跑两步却眼前一黑,眼睛就像是瞎了一般,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张进才心急之下被鞋子绊了脚摔倒在地,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晕了过去。

通常这样的情况,几乎都可以判定是被“鬼”缠上了。

但是坦白的说,我是个正儿八经的无神论者。可能是知道得越多越怀疑的缘故,平阳阴事铺的四代掌柜,就没有信奉鬼神的。

曾祖父巫致远曾经说过,纵观世间人,日行一善却死无葬身之地者有之,坏事做尽却荣华富贵者有之。谁敢主阴事,我便以善无善报恶无恶果问之,如此不公允,又何须信鬼神。

我爷爷也经常感慨,老子三十岁前尽吃素不杀生,行善积阳世功德,送走数百死人积地府阴德,到最后却落个住牛棚吃猪食,一生颠沛流离妻离子散,信鬼神有锤子个用!

我爹应该算是最理智的一个,他以前也经常教育我,中国人说了几千年的鬼神,劝人向善倒是极好的,但往更深点探究实际还是一笔糊涂账。尽信不如不信,不信不如试着找找答案,看能不能给自己个说法。

所以,尽管平阳阴事铺几代掌柜,都多少经历过各种各样的灵异事件,不过还真没谁把这些没根底的东西当做信仰来膜拜。

通过张进才所形容的情形,我首先判断应该是遇到了“幽”。如果把这种无形但又似乎真实存在的东西称之为“鬼”的话,那么“幽”就是一种初生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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