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濯缨在湘山行宫住了一个多月,等到九月份天气凉爽下来之后,才回到崇安皇宫中。
她已经离开崇安三个多月,留在云鸾宫中的钟嬷嬷见她回来,老泪纵横,直叹小姐受苦了。

“不过现在终于好了,夏泽复国了,小姐回去之后还是郡主。到时候让世子给小姐找一门好亲事,横竖夏泽那么多王公贵族都落难过,谁跟谁比都是一样的,不管小姐在东越受过多少欺负,回去了就只当做没发生过……”

水濯缨呵呵干笑了一声,不忍心摧毁钟嬷嬷的美好希望。只要皇后娘娘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她就还得继续被欺负。

而且……该死的是她现在已经心甘情愿被欺负了。

回到崇安之后,水濯缨先去楚家找了一趟楚漓。

之前楚漓说想摆脱那一家子极品家人,那会儿她自己都保不住自己,也没那个能力管楚漓的事情。

现在她的情况至少要比楚漓好些,所以还是去找楚漓谈谈,看楚漓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去夏泽。毕竟楚漓作为穿越者,在这个时空里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夏泽正在建国之初,百废待兴,很多产业都得从零开始发展,很需要这样的人。

为了让楚家其他人老实点,水濯缨这次是直接端着贵妃娘娘的排场去的,反正这个身份过不了多久就要消失了,现在用一用也没有关系。

人的感情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她没有喜欢上绮里晔的时候,觉得满崇安大街小巷传遍了容皇后和沈贵妃之间不可描述的事情,让她简直都没脸出去见人。

而现在……他们爱议论就议论去吧。能对绮里晔这样的人动心,她自己确实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容皇后和沈贵妃的事情从五月份沸沸扬扬地在在崇安城甚至是整个东越传开来,因为没有人去阻止流言,越传越烈,这个话题新鲜度又实在是太高,一直到现在还是热度不减。

楚家人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贵妃娘娘,毕恭毕敬,半点不敢怠慢。皇后娘娘心尖上的人,哪里是他们一介小商户敢得罪的。

但楚漓却并不在楚家里面。

“娘娘要见二丫头,我们自然不敢隐瞒。”楚家的二姨娘赔笑道,“但娘娘来得不巧,二丫头她……她前几天从家里逃了出去,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水濯缨有些意外,再细细一追问,这才得知事情的经过。

崇安一个二品官员的儿子看上了楚漓,想抬她回去做妾。这官家少爷本来也并非恃强凌弱硬抢民女的纨绔子弟,没说非要不可,但在楚家眼里,这二品官家已经是大得不得了,楚漓能进人家的门是天大的荣幸。竟然偷偷下药迷昏了楚漓,把她往轿子里一塞,就送到了人家府上去。

官家少爷见人送来,也没多想,自然就受用了。结果抱人上床的时候,楚漓恰好醒过来,把官家少爷毫不客气一顿胖揍,打成了猪头,然后卷了房里的所有钱财,溜出府去逃之夭夭。

官家少爷是个身子骨单弱的文人,被揍得不轻,据说在床上躺了足有三四天,还不知道有没有个好歹。

楚漓虽然在崇安小有名气,但终究只是一介商户之女,上面也没有什么庇护,闯下这么大的祸,估计也不能再留在这里,想必是早就逃出了崇安城。

楚漓在崇安城有不少产业,现在她一逃走,这些房产铺子之类自然全部落进了楚家人的手中。天降一笔横财,他们正乐得找不着北。

水濯缨听完什么也没说,回去之后,派人随便找个理由上门抄了楚家,除了那个苦逼的楚夫人和她的嫡女之外,剩下楚老太太楚老爷二姨娘等人一股脑儿投进了大牢,然后没收楚家的全部产业,自己派了人经营管理。

楚漓一个女子孤身逃出去,两三天时间肯定走不了多远,派“雀网”出去一找,应该很容易就能追得回来,到时候再把这些产业还给她。

……

三天前,崇安城外通往南方的一条小道上。

一身男装的楚漓正靠在行驶的马车里面打盹儿。她逃出来的时候卷了不少银票,不管什么时代都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扮作一个普通人家的公子哥儿,倒是顺顺利利逃出了崇安城。

她一向是个胆大心也大的,远不像水濯缨那样走一步都要算到后面几十步。虽然不知道能去什么地方,先逃出崇安,在南方避一段时间再说。

“恢昂——”

前面拉车的马突然一声高声惨嘶,似乎是撅蹄子猛然挣扎了起来,马车车夫惊声大叫,随即便感觉整辆马车剧烈一晃,外面传来渐行渐远的哒哒马蹄声。

楚漓被惊醒了,掀开车帘探头出去问道:“怎么回事?”

马车夫一脸苦相,急得快要哭了出来:“公子爷,刚刚有好几枚这飞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过来,其中一枚钉在马身上,惊了马,挣脱缰绳跑了。”

楚漓低头一看,车辕上钉着一枚梅花镖,马车后面的树林中隐隐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别哭你的马了,小命重要。”楚漓一推马车夫,“后面有人在打斗,还不赶快避远点躲起来,要是把我们给卷进去,就这随便一枚梅花镖都够要你的命的。”

两人朝着打斗声音传来的另外一边跑去,本想在树林中找个地方先躲着,结果刚进树林不久,眼前的一幕就让楚漓瞠目结舌地呆在那里。

林中的空地上,有两个男子正紧紧抱成一团在地上翻滚,其中一个从后面抱着另外一个,两人身上的衣服全都撕破了,东一块布料西一块布料挂得到处都是,貌似是在进行激烈的……肉搏。

两人的面容看不清楚,不过地上散落的衣物都是贵重的绫罗绸缎,而且从露出来的身材看,都是一等一的年轻男子的好身材,想来颜值也低不到哪里去。

那个马车夫是个才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儿,还不太懂事,直看得目瞪口呆,讷讷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楚漓:“妖精打架。”

光天化日之下活生生的美男激情场面啊!她这是积攒了几辈子的运气才能亲眼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

瞧瞧那露出来的腰身,一个匀称紧致一个更加匀称紧致;瞧瞧那缠在一起的双腿,又修长又性感,还暧昧地动来动去;瞧瞧那动作,那么疯狂那么猛烈那么不顾一切,简直就是抵死缠绵……

腐女的天大福利啊!……光凭这个,这次出逃就已经值了!

不过,瞧着这两人那啥得好像有点太凶狠太粗暴了?

那就是虐恋!小受抛弃了小攻跟其他人远走天涯,小攻爱小受成疯成狂,恨之入骨满天下地追逐小受,不管能不能得到小受的心都要得到小受的人,彼此伤害彼此禁锢彼此折磨……

艾玛,爱恨交织相爱相杀的大戏啊!她鸡冻得鼻血都要流出来了!

但那边妖精打架打了片刻,其中一人终于抓住机会,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又扭打半天,终于深深地扎入下面另一人的脖颈中,紧紧地压制住那人不让他挣扎。鲜血缓缓染红地面,下面那人挣扎抽搐了半晌,渐渐地一动不动,没了声息。

楚漓又看呆了。

不是吧?居然真的下手杀了?这得虐到什么程度啊?

聿凛头发完全散开,一身衣服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双手上沾满了鲜血。他放开身下已经没有生机的尸体,大口喘息着,从地上撑起身来,只觉得全身像是脱了力一般,只想躺在地上好好歇一口气。

——然后他就看到了站在远处的楚漓,一脸的兴奋和激动,两眼放光地直勾勾望着这边,看得连眨都不眨一下。

聿凛就像是触电一样,猛然从地上翻了起来。

虽然楚漓现在穿着男装,也稍微掩饰了一下容貌,但以他的眼力自然认得出来。

这……这不是那个不可描述的楚家小姐么?

她怎么会在这里?

关键是……为什么每次他最狼狈的时候都要被她撞上?

“原来是你!”

楚漓也认出了聿凛。上次他中了催情药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她提供技术指导让他用五指姑娘解决的,这种事情简直是想忘都忘不掉。

两人在这里碰到,本来是有点尴尬的,但她这会儿注意点完全不在这上面。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指着地上的尸体。

“你你你……你居然真的杀了他?你们至于么?话说为什么你一点都不伤心?虐恋不是这么发展的啊!”

聿凛完全没明白她在说什么,不过也大概猜到了她有误解,毕竟他们两人刚才衣衫不整地滚在地上的样子实在是太不成体统。只是那时候生死悬于一线,他自然根本顾不得什么形象。

皱眉道:“这人是我兄弟。”

楚漓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你们……乱伦?我擦,更劲爆了啊!”

难怪聿凛能下得去杀手。男子和男子之间的断袖恋情本来就已经于世不容,更何况还是跟自己的兄弟。我们已经做出了这种违背伦理天则的禁忌事情,反正这辈子终归无缘,我得不到你,别人也别想得到你,那就干脆毁了你吧,下辈子再在一起!

虐恋的等级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聿凛:“……”

这女人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

正在这时,树林中又出现了两人,似乎是聿凛的护卫,也是一身鲜血和狼狈,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急急来到聿凛面前跪下。

“三殿下,属下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说着其中一人一抬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楚漓和那个吓得魂飞魄散的小车夫,脸色一变,眼中杀气显露,二话不说,上去便一刀封了那小车夫的喉。

楚漓没想到对方毫无预兆便出手杀人,这次真的被吓了一大跳,就算神经再粗也知道对方是要杀人灭口,连连往后退去。那护卫一刀横在她的喉咙上,正要再次割过去,聿凛在后面沉声道:“这个就算了。”

护卫犹豫道:“可是她……”

五皇子和三殿下相斗已久,这次竟然亲自带人来追杀三殿下。虽然是五皇子意图弑兄在前,但三殿下毕竟亲手杀了二皇子,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一个巨大的麻烦。现在被这女子看到了,留活口的话,以后后患无穷。

聿凛有些头疼地蹙了蹙眉。

他自然知道这时候只有干脆利落地杀了所有目击者,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但他并不想杀楚漓。不管怎么说,上次楚漓在他身陷困境的时候帮过他,虽然方法实在是不可描述,而且她自己也说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还是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情。

“打昏带回去。”

“是。”

那护卫应了,以闪电般的速度一个手刀砍在楚漓的后颈上,楚漓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

水濯缨向绮里晔借了一批“雀网”的人出去找楚漓,找了好几天还是没有找到。

楚漓毕竟是穿越过来的女生,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般闺秀小姐截然不同,社会经验丰富得多,而且人也机灵。在没有监控没有照片没有身份证没有信息网络的古代,要隐藏自己的行踪并不是什么难事。

“雀网”的人追踪楚漓只到了崇安城郊外的一条林间小路上,在那之后便失去了踪迹。从留下的一些蛛丝马迹来看,楚漓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人被带走,出了东越的地界,最有可能是到东越北边距离最近的北晋去了。

“雀网”在北晋势力渗透有限,要找起来恐怕不容易,而且需要加派人手过去。

水濯缨也就只能算了。现在绮里晔这边太忙,人力物力精力都放在处理夏泽的事情上面,分不出多少空余的来。

绮里晔一边迁出夏泽国土上的东越居民,放回被扣留在东越的娑夷人,夏泽那边也开始同时建国。

果然不出绮里晔所料,这段时间里,夏泽明争暗斗不断,局势十分混乱。

人其实很奇怪,都说可以同富贵不能共患难,但有时候偏偏就反了过来,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

以前大多数夏泽人无家无国,都是差不多的困难境地,最希望实现的事情就只有复国,上下一心,自然十分团结。但等到真的复国成功了,矛盾就显露了出来。

夏泽灭国的时候,有不少皇室亲族、王公权贵和朝廷官员逃过一劫,这些人有的被秋溯门保护起来,有的躲藏在深山老林中,也有的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地生活。现在夏泽复国,这些人都被迎了回来。

皇家贵族还好说,身份是不可动摇的。但那些前朝官员大部分根本没有参与复国,现在一回来就能恢复官位,坐享复国的成果,自然让众人感到不公;而要是不让这些人官复原职的话,整个朝廷的官员不可能在个把月内就重新选拔出来,政治体系也没法运转。

还有就是出身平平,但是在复国中做出贡献的,比如秋溯门内那些江湖人士,于情于理也该得到封赏。这封赏到底如何衡量计算,你多还是我少,你高还是我低,又是闹得不可开交,昔日战友因此反目成仇的不在少数。

不过夏泽太子水宣瀚倒是个有手段有能力的,睿智稳重,赏罚分明,这乱成一锅粥的局面,几个月时间内被他收拾得妥妥帖帖。该调解的调解,该警告的警告,该安抚的安抚,基本没有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大乱子来。

------题外话------

这是一更,二更还是下午六点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