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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坤干干脆脆,才没回头。

迎晨郁闷, “还说我能耐了, 瞧把你能耐的。”

她站起来,还行, 酒量了得,难不倒她。正准备转身,车的大灯晃了晃。

迎晨抬眼看过去, 是厉坤从车里拿了东西,又走了过来。迎晨有点小紧张, 拇指的指甲轻刮掌心, 就这么看着他。

厉坤伸过手,“给。”

“是什么?”迎晨瞥了眼,呃, 钱?

因为泛旧,五千块看起来有点厚度。

厉坤:“替林德还的。”

指之前在餐厅迎晨帮他解围那事儿。

“他让你还的, 还是你自己要还的啊?”迎晨不接, 还特意把手背向了身后。觉得不够, 又往后退了一大步。

厉坤:“……”

迎晨歪着脑瓜子,手背向后头的这个姿势, 让她的胸廓本能地前挺。迎晨今天穿的是一件修身针织短袖,很勾弧度。

“林德要还, 让他亲自来。现在给他打电话。”迎晨下巴微扬, 眼神里的嚣张大放光芒。

厉坤把钱一伸, 坚持着。

迎晨摇脑袋。

“拿着。”

“不要啊。”

“拿不拿?”厉坤不耐了。

迎晨适可而止,“拿,拿。”她对他笑,“那你帮我打个电话给林德,我跟他说一声儿。”

厉坤:“不用。”

“这是基本的礼貌。”迎晨说得头头是道,“还了钱,我们两个当事人总得彼此知会。你要不打,那就让他改天亲自来还。”

厉坤脸色差点崩盘。

僵持了数秒。

他身体一动,沉默地摸出手机。

迎晨伸长脑袋,瞄向屏幕。

锁屏画面都是系统自带,并且没设密码,划开解锁,手机里的应用程序好少。厉坤手指轻按,点开通讯录。

迎晨声音平平静静:“其实,你是心疼我了,对不对?”

厉坤指尖一晃,移了位,按错到了通讯录边上的短信框上。点开,里面大部分都是中国移动的广告信息。

他转过头,很慢,加之沉默烘托,如山的压力无形扑来。

迎晨给自己撑着胆,和他对视不认怂。

厉坤没说话,鼻间轻轻一声呵气。冷冷笑了一下表示:你想多了。

迎晨索性拆穿到底:“送我回家,还给我钱,抱你的时候你也没推开——明明就心疼我了呀。”

厉坤眼波平平,“上车。”

“干吗?”

“把你送回原地。”

迎晨噗地笑了出来,十分不正经,真诚建议:“那要不要再抱一下?你再把我推开。”

厉坤被她这表情弄得心里有点发慌,隐隐的不安感腾空升起。

果然,迎晨突地伸手来抢他的手机。

“你干什么?!”

厉坤片刻分心,竟被她得逞。

“别这么面瘫好不好啊?都是老朋友了,留个号码呗,回来以后多联系!”迎晨拿着手机,反身就跑,边跑边迅速输号码。

厉坤暗骂一声,长腿阔步追过来,“还给我。”

颠簸中,迎晨手指按数字:“152……”

厉坤是真急了,追上她,按住她的肩膀,“迎晨!”

迎晨机灵地乱扭动,厉坤竟一时拿她没辙。挨得太近,乍一看,两人像是抱作一团。

“我手机号没变,还是以前那个,1523866528……”

但很快,迎晨就闭声了。

这几个数字一按,手机自动识别出通讯录里一致的号码。

迎晨那串没输完的手机号,此刻一字不落地躺在厉坤的列表里。

她分神的片刻,手机被主人夺了回去。

厉坤很快把人放开,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迎晨心里失衡,乱七八糟一团麻纱很快理清出一个头绪:他从没把她删除过!

被揭穿的窘况,让厉坤十分憋闷,脸色比夜色沉,眸子比暗夜淡。

迎晨突然笑了。边笑边走向他,兴奋和开心难掩。

厉坤:“你别多想,忘记删了而已,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谁还特意去在意去留。”

迎晨点点头,“对,对,特别有理。”

厉坤:“……”

被这态度激怒,厉坤调头就走。

人家天冷披外套,他披一身火气,上车,倒车,轮胎急匆匆地往外赶。

这回迎晨没再追,这个意外已能让她嘚瑟很久了。

四面车窗悉数滑下,风在里外循环呼啸,厉坤觉得这女人简直有毒。

二十六七岁的人了,还跟十八岁一样,胆肥、直接、不给人留余地,一点也没有变。

厉坤咬着烟,烦躁地啧了一声。

迎晨这劈山开路的个性,在两人刚交往那会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年轻时在部队,训练强度太大,突击集训那是经常的事,轻装五公里再加武装十公里,战斗负荷四十斤以上,体训完毕,凌晨三点紧急通知野外驻训。

三个月下来,是个正常人都被弄发疯。

厉坤没疯,累得实在不行了,就抽根烟静静心。

有段时间抽烟频率陡增,迎晨问:“烟好抽吗?”

厉坤没当回事,笑着告诉她:“好抽。”

“那是什么味儿?呛鼻子。”迎晨作势扇扇风。

“爽味。”厉坤单手抱着她,上身裸着,下面缠着,腻腻乎乎弄在一起。

迎晨抬起头,去蹭他下巴,新冒出的胡茬刮得她皮肤发痒。

“怎么个爽法啊?”然后狡黠一变,坐了起来直接跨在厉坤身上,声音娇娇软软:“有我的爽吗?”

厉坤浑身发了烫,手顺着她的衣摆往上,握着她的腰。迎晨脚丫子蜷了蜷,俯身去床头的矮柜上拿烟,“我也尝尝!”

手还没碰到烟盒,就被厉坤一巴掌打掉,“别搞乱。”

“只准你搞乱,凭什么不让我也搞一搞?”

“妈的。”厉坤被她逗笑,手指上的粗茧子故意摩挲她的腰间皮肤,然后低沉着嗓音问:“真想尝?”

迎晨眨巴眨巴眼睛。

厉坤别过头,拿烟,点火,轻轻一吸,淡淡烟气蜿蜒游走。

然后他猛地起身,单手绕到迎晨的后脑,用力压向自己。

厉坤吻了上去,不容抗拒。

一口烟钻入迎晨的唇齿间,在口腔里打了个转儿、迅速攻占。迎晨唔了一声,眼底水汽一片。

其实厉坤有分寸,怕把她给呛到,所以只流泻出一点点。

迎晨哇呜哇呜地喊:“好难吃!”

厉坤笑得胸腔微震,硬实的腹肌跟着一块颤。

迎晨皱眉:“难吃死了,我要吃糖!”

“又不是吃药,哪有什么糖。”

“怎么没有?”迎晨眉眼俏生生,膝盖跪直在床上,伸手一推,就把厉坤给压在了身下。

她俯身吻了下来,细腻又温柔,甘泉满满。

“……你不就是糖吗……”

含含糊糊的声音啊,跟这旧回忆一样不能细想。

厉坤狠狠闭目,回过神。

一细想,真叫人五脏俱损。

信号灯显示绿灯通行,厉坤碾熄烟头,转动方向盘。这时,手机响,提示有新短信。

前面是十字路口,有点堵,放慢车速,厉坤顺手拿起一看。

迎晨对号码没删的这件事发来了肺腑感言:[队长,你怎么……还是这么骚呢……]

文字后头还打了个表情符号:^_^

“兹!”

厉坤看完,脚劲一大,完全克制不住地一脚急刹踩了下去。

操!长大了,是真能耐了!

———

厉坤没回自个儿住处,也没回队里宿舍,开向了城市的北边。

老旧的小区,楼之间距离太近,路窄,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停车的地方。

到三楼的时候,屋里争执声阵阵。

“我不管,同学都有,就我一个没有!”

“别人有的你就要有?那别人能考重本,你怎么考不上?”

“那别人爸妈开玛莎拉蒂,你为什么连车都买不起?”

这句话把厉敏云气得跳脚:“一句话,别想我给钱换手机!”

厉坤推门进屋,李歆苑扭头一看,像是找到靠山一样,年轻的脸蛋儿一皱,竟然大哭出声。

“怎么回事?”厉坤皱眉。

厉敏云语气微降,恨恨地看着女儿,“手机又没坏,她非要换什么苹果机,几千块钱,是抢劫吗!”

李歆苑:“我买的是二手机,又不贵!”

“你还敢说!”厉敏云竟脱下一只拖鞋,举在手里就要打人。

“姑姑。”厉坤声音稳重,把人拦住。

厉敏云缩了缩肩,停下动作。

“差多少钱?”厉坤转头,问。

“两千五。”李歆苑目光隐隐期盼。

厉坤二话不说掏出钱包,从刚才给迎晨但她没要的那五千块钱里拿出一多半。

“哇!谢谢表哥!”

得偿所愿的李歆苑,耀武扬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然后花蝴蝶一样跑进了卧室。

厉敏云骂骂咧咧,不依不饶。

厉坤不擅长处理这种家长里短,他又点了一叠钱出来。

厉敏云骂着骂着,眼神悄悄往他钱包里瞄。

“姑姑,”厉坤大致点了个数,交给厉敏云,“这是下季度护工的工资。”

“不用这么多的。”厉敏云摆手。

“拿着吧,我爸那边,你也辛苦。”厉坤把钱交到她手里。

“不辛苦不辛苦,”厉敏云客气地推辞,嘱咐:“阿坤啊,你这经常出任务,也要照顾好自己。”

厉坤点点头,嗯了声。

厉敏云半推半就地接了钱,熟稔地往裤袋一塞,刚才和女儿争执的怒气一扫而光,笑容堆满面。

“这次回来待多久啊?吃不吃宵夜?我去给你下碗面吧?”厉敏云这才想起来,赶忙招呼:“快,快进来坐,喝水吗?”

“不了,就走。”厉坤站在原地,说:“明天我去看看爸。”

“哎。”厉敏云一声叹气,那意思,看了也白看,反正厉明远的精神时好时坏,老年痴呆也认不得人。

“你爸爸啊,也是命苦,早年为部队操劳,累坏了身体,你妈那事出来后,他就更不行了。”

厉敏云无遮无拦地掀开往日忧愁,厉坤听进了心里,炖肉似的翻涌。

这时,他手机响,厉坤一看来电人,立刻恢复严肃神情。

“李大队。”

听了一会:“是!二十分钟内到达训练营!”

厉敏云见状,“又要出任务啊?你这不是在休假吗?”

厉坤眼神一瞥。

厉敏云:“好好好,不问不问,我这木鱼脑袋总忘记。”

厉坤:“我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北方的夏日深夜微微凉。

厉坤刚出楼道,手机又响,这回是微信。

李歆苑:[谢谢表哥!]

厉坤没回。

走到车边,又来一条。

李歆苑:[32G的不够用,我想买个内存大一点的,表哥,你可不可以再给我八百块钱啊?]

厉坤坐上副驾,二话没说转了一千块给她,然后关闭手机,转动方向盘。

———

迎晨休息了两天就去上班。

脖颈的伤口愈合没那么快,她没敢遮瑕,就系了条丝巾遮掩。

这事儿尽管低调,但还是被同事知道,个个对她赞赏有加,另眼相待。

迎晨才从杭州调回总部,这么一个契机,倒也让她打开了人际交往的口子,印象分蹭蹭上涨,也算因祸得了福。

唐其琛出差了,本该他主持的周例会由另一个副总代班。会议结束后,秘书传话:“晨姐,许董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许伟城年近五十,Polo短衫简洁利索,把他衬得精气神极佳。

“许董。”

许伟城颔首,“坐。”他笑道:“新闻我们都看到了,你做得很棒,公司会在月度奖里给你适当嘉奖。”

“别打趣我了,这本来就是件小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上战场了呢。”迎晨轻松推功劳。

寒暄一阵后。

许伟城道:“新员工下周就要入职,你对人员培训这一块有什么看法?”

迎晨:“我看过他们的简历,专业对口,在校理论成绩非常优秀。冶金专业五男一女,都有在校实习经验。与我们公司矿山探采重点项目很契合——当然,许董,我只是一个门外汉,人资那边才是最权威的。”

她说得谦卑得体,笑起来赏心悦目。

许伟城点点头,说重点:“后天他们要参加军训,这一次和国资委旗下的几家兄弟单位一起参训。集团很重视,特意从特警队请来的教官。”

迎晨心里隐隐有预感,特警队?

许伟城的授意清晰明确传来:

“公司派你负责这一次的新员工军训工作,历时五天,负责两方单位的接洽沟通。放心,很轻松,就当是放假,养养脖子上的伤。”

轻松?

“特警队”这三个字眼在迎晨心里横冲直撞,惴惴不安。

如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老板!那可就不轻松了哎呦喂!

说是休息,他也闲不住,习惯性地操起杠铃举练。军绿的纯色短T恤,被力量一带动,隐隐勾出了上身的倒三角。

厉坤跟玩儿似的,默念两百下。

林德满嘴馒头跑进来,手上还拎着俩,“哥,你吃馒头不?”

“不要。”厉坤手臂一上一下。

“那你吃红薯不?”

“你还买了红薯?”厉坤看了眼,“在哪呢?”

林德把脸伸过来,兴奋:“在这呢!哈哈哈!”

“……”

“晨姐说了,我脸像红薯。”

厉坤嗤声:“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说得对啊!”

“你是红薯?”

“我像红薯嘛。”

厉坤刹那无言,没见过像红薯这么骄傲自豪的。

林德咬了一口馒头,“晨姐今天打靶也太准了,那招式好专业,哎,你说,她怎么学会的呀?”

厉坤专注举杠铃,内心撇得一干二净:“我哪知道。”

“晨姐还说了。”

“你哪儿那么多念叨?”厉坤听烦了,“张嘴闭嘴都是她。”

林德挠挠鼻尖,怪不好意思的,“我就觉得她人好。”

厉坤:“又跟你们老家地里的大白萝卜一样好是吧?”

“嗨?你咋知道!”林德想了想,问:“哥,你是不是和晨姐以前认识啊?”

杠铃停在半空。

厉坤沉默片刻,把器材放下,冷漠说:“不认识。”

“可我觉得,晨姐对你很上心。”林德悄默默地凑近,神神秘秘道:“我观察了,这两天训练,她偷看了你好多次。”

厉坤神色敛静,有条不紊地收拾杠铃。

抓起,放下,塞向凹槽,几个之间碰撞,发出沉闷的金属响。

林德郑重,小声道:“哥,我觉得,晨姐喜欢你。”

“嘭啦砰!”杠铃坠落的声音特别刺耳。

厉坤失手,失力,从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

他躁意升腾,抓起一只大个儿杠铃作势要打人,“你小子,不许乱说,听见没?!”

非训练期间,林德才不怕他,就事论事道:“又不止我一个人看出来了,老六、张平他们都在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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