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情偏偏不如她愿。
唐叶高高越过一处宽阔的屋顶, 一片漆黑的羽毛缓缓飘在了眼前。

猝不及防,撞进了一片深黑色的雾气里。

身后传来刺痛感。

凛冽的剑芒已经割到了后背, 她险险歪过身子,不受控制朝屋檐下滚落, 这才躲过了对方的攻击。

从屋顶带着一连串的碎砖碎瓦滚落, 摔得五脏六腑都在疼痛。她费力爬了起来,立刻运用治疗的力量修复自己。

周围越来越暗,她似乎已经掉进了黑雾的中心。

两条影子出现在视线中, 一男一女, 皆身着漆黑。

男子恰是阿撒兹勒,他的对面,是一个穿着乌鸦羽裙的妖艳黑发女人, 暗红色的嘴唇充满了冷魅的气息。

“小撒!”——唐叶立刻大喊了一声,疯狂朝他疾驰而来。

席恩仍在狂追不休, 不过看到了乌鸦女巫,反而是停了。

“呐, 这就是你养的小宠物吗?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兰, 竟然会在身边饲留人类。呵~”妖娆的声线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

“你不是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了吗?故意将我拦截下来, 究竟是为何?”阿撒兹勒冷冷道。

“兰,给你一个温柔的忠告:劝你不要插手荆棘的事,否则, 会有你无法想象的后果。”

阿撒兹勒眉眼一厉, 猩红的唇勾起, “忠告?向来是恶魔给他人忠告,可却从未有人敢威胁过恶魔。美丽的小姐,你可知道?”

“你是聪明人,兰大人,我喜欢和聪明人谈话,因为他们沟通起来毫不费力。这件事背后牵扯的东西超出你的想象。你的才能的确令人叹服,但别忘了,你并非无所不能。”

白腻的手指从鸦羽长袖中伸出,在即将触摸到阿撒兹勒脸庞时,忽地一滞。

阿撒兹勒不动神色后退了半步,敛眸轻嗤,“那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连我都插不了手。”

“兰,你会后悔的。”乌鸦女巫声音冰冷,猛地一挥衣袖。

罡风划过他白皙的脸,划出一道血口子。

乌鸦女巫身体如同破碎的黑色羽毛一样散开,人已消失不见,空空如也。

与此同时,阿撒兹勒迅速伸出右手。

一道漆黑的波纹从他手心扩散开来,对准了席恩的方向。

席恩堪堪举起长剑,被忽然冲来的波纹一震,立刻震出一口气,弹飞了数米远,长剑摔到了一侧。

阿撒兹勒迅速把唐叶抱进怀里,低声说了句抱歉,飞到席恩面前,一双眼寒似冰雪,“原来她唤醒的家伙是你。”

“咳咳。”席恩一边咳着血,一边挣扎着站了起来,腥毒尖锐的视线缓缓凝视了一番阿撒兹勒,染血的唇一张,“你是。。兰狩猎?”

“记忆力不错。”

“她们说你的称号是兰,七大领主继承人之一。不过那又如何,你只不过是个丧家之犬被放逐到人间,连深渊都回不去。”

“他认识你?”唐叶低声开口。

“现在他不是席恩了,是魔魇。席恩的意识已经被取代,”阿撒兹勒目光转向他,“我说的不错吧,你诱惑这个可怜的人类召唤你,却强行占用了他的肉身,那可怜的孩子,连自己的灵魂和魔魇都分不清。”

“住口!”席恩抱着头,脸上出现痛苦的神色,又哈哈一笑,“我不是魔魇,我就是席恩,我是替神清理人间的行刑官,谁也控制不了我!”

“可是这具身体你又能维持多久呢?迟早整个身躯都会被吞噬干净,到那时你也会烟消云散。"

“你们是污浊之所在!与其担心我,倒不如乖乖被我杀掉呢~恶魔的血液一定美味极了~”席恩大吼一声,长剑裹着一层腐臭之气四散开来。

阿撒兹勒一扬披风,漂浮到屋顶上,冷冷注视着他。

席恩一剑劈空,周身的腐臭之气愈发浓烈。这气息唐叶倒是有几分熟悉——和那日在黑荆棘城遇见的魔魇之气一致。

一连几十记劈砍,他都没能伤到阿撒兹勒,大为恼火。

阿撒兹勒是真的动了怒气,索性不再和他绕圈子。深蓝色的光芒迅速汇聚在掌心,犹如一个小风暴,漆黑的闪电霹雳作响。掌心周围的空气迅速沸腾了起来,阿撒兹勒眼底一片暗沉,眉毛一扬,“既然你想替神灵清理这个世界,那我就送你先去见见他们吧!”

成千数万片漆黑的羽毛忽然出现在了眼前,将席恩笼罩了起来,刹那间就把他带走了!

阿撒兹勒眼眸一暗,很好。本来他还在猜测席恩一介人类如何会召唤深渊缝隙,如此看来,和乌鸦女巫脱不了干细。

唐叶惊魂未定,急速的奔跑让体力失去大半,待一切尘埃落定,她支撑不住,终于双眼一闭,昏死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天地都是白色的,不染纤尘。

她赤着脚,轻轻踩在一片雪白的世界里,漫无边际游走。四周空荡荡的,没有声音,没有物体。

正百无聊赖之际,一个模糊的声音出现了。

“艾尔莎~”

听起来有点像这个身体原来的名字:艾莎。

难道是叫她?

唐跟着声音的来源缓慢追去,雪白的世界里,只看到了一个树。

孤零零的树,枝叶都荒芜了,只剩下苍老的树干,一片灰褐色。

“艾尔莎——”

那声音再次响起。

竟然是从树里传出来的。

也不知为何,看到这棵树,唐的心情莫名就安定了下来。犹豫、慌乱、恐惧、不安,这些情绪统统消失了个干净。

仿佛回到了母亲永痕温暖的怀抱里,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欢畅和逾越。她鬼使神差来到了大树跟前,跪伏了下来,双手搂抱着树身,如同搂抱着自己深爱已久的人。

“艾尔莎——”

“你是谁——”唐在心中问道。

那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也分辨不出是老是幼。

只轻轻回荡着。

“回来吧,艾尔莎———”

声音如此温柔,似乎是在唤她回家。

一股奇异又莫名的悲伤充斥着心胸,唐眨了眨眼,恍然才发现已经泪流满面。

树上已经没有任何一片叶子,正缓缓死去。

她拥抱着它,却仿佛听到了它的心跳。

微弱又缓慢,耳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一根根藤蔓从枯老的树干上抽了出来,缓缓爬到了她身上。

她却一点都不害怕,内心反而更加安定。

那些藤蔓将她包围了个严严实实,缠绕着她光洁的小腿和纤细的手臂,缠绕着她白玉似的脖颈和柔软的腰肢。

一道淡淡的半透明幻影,出现在了视线中。

墨绿色的长发长长垂落,一层又一层堆积在地面上,不知到底有多长。

地面的白色雾气散开,她才看到这些头发似乎是覆盖了整个白色的世界。

这是一个面容苍白如雪的男子,双眼是孔雀翎的颜色,同样苍白的唇边,噙着一个似有似无、极其脆弱的微笑,仿佛只要轻轻一触碰便会破碎满地。

心脏不受控制的疼痛着,如同活生生被撕裂。

男子伸出手,脸侧传来冰凉的触感。

“艾尔莎——”

有风吹过。

幻影又轻轻地消失了,如烟,似雾。

藤蔓越缠越紧,勒的她胸口都在疼。唐叶拼命挣扎,终于强迫自己醒了过来。只见阿撒兹勒的手正压在她胸口,把她抱得死死地,牢牢困在自己的怀里。

“小撒?”唐叶沙哑着开口。

“睡醒了?”熟悉的声音传来。

“当然,被你活生生憋醒了。”

直接坐了起来,阿撒兹勒还懒洋洋躺在羊毛毯里,漆黑的睡袍早已散开,露出漂亮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胸膛。

凌乱的黑色长发随意散在床榻之上,有一种奢靡诡异的美感。

他眯着一条眼缝懒懒看着她。

唐叶连忙打消了刚才对梦境的质疑,脸上带着笑,撑着胳膊低头俯视着他,“阿撒兹勒,昨晚在你对面的女人就是乌鸦女巫吗?”

“嗯。”他随意答了一声,低声道,“乌鸦女巫是深渊十大狩猎之一。”

“和你一样的狩猎?狩猎是什么?”

“狩猎人,是上位者的另一种叫法。深渊里强者为尊,称呼并不是按照人间这种官制来。”

唐叶点了点头,心中却不由自主想起了席恩那张鲜血满布、瞳孔发绿的眼。

深渊究竟是什么样子?从世人的言语里,深渊是一切罪恶和黑暗的源头。深渊里的恶魔强大又恐怖。

撑在床上的手一痛。

这家伙竟然咬了一口。

阿撒兹勒不满道,“在我的身边,你还在想谁?”

“哪有!”唐叶笑嘻嘻舔了舔手指,然后将掌心贴在他胸前,趴进他怀道,“当然是关于你的事情。”

阿撒兹勒略微惊异地盯着她看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他忽然开口,“唐,你想要找出关于那个瓶子的秘密吗?”

唐叶一愣,点点头。

他却忽然抱紧了她,不再言语。

在他们起身之时,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从宫闱之中传了出来。

荆棘皇后死了。

匕首上有剧毒,莱西特和一众宫廷医师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而她一直到死亡,都没有将王位传给任何一个女儿,只是拿出了一幅珍藏多年的地图,亲手分别给了两个女儿。

这两份地图路径显示的不一样,但地点却是同一个位置:神辉山的旧神墓。

两个女儿一拿到地图,几乎是同时带着人手和护卫出发,连葬礼都是交给莱西特和内政大臣来安排。

如果她们没猜错,母亲一定是把圣器放在了墓中!

红女王玫棘曾也听说过不少母亲以前的传闻:荆棘皇后当年不过是上一任国王的私生女,流落在外,凄苦可怜,却无意中得到了一个圣器。凭着它,她回到了皇宫,一路铲除了所有的同胞和姐妹弟兄,终掌大权,成为黑翼史上第一任女皇。

黒女王和红女王此时都陷入了僵局。

谁也没办法先迈开一步。

所以这个圣器显得格外重要,成为了力挽狂澜的支撑力量。

此时,一个相对隔绝的隐藏室里。

穿着漆黑鸦羽长裙的女人站在一处诡异的水镜前,镜子里倒映着荆棘皇庭里的景象。一直到荆棘皇后咽下最后一口气,乌鸦女巫终于爆发出一阵狂笑,“该被讨回来的,终究是要讨回来!”

“她死了?找到荆棘之心的下落了吗?”一个轻灵的声音响起。

从黑暗中缓缓走出一名金发少女,耳朵轮廓和常人有异,顶端尖尖的,一双紫色的眼睛澄澈明亮,四肢格外细长纤美,竟然比一个兽族的壮汉还要高挑。她穿着雪白的长裙,漂浮了出来。

“大人。”乌鸦女巫一看到这名女子,立刻站直了身子收住笑声,恭声道,“属下已经调查得知,请问是否需要立刻拦截两位人类女王,前往神墓?”

“先等等。那女人生前就奸诈多变,既然她中了这毒,一定料到使我们的手笔,难说忽然做了改变。先派人跟在那两名女王身后。”

"是的,大人。”乌鸦女巫尊敬道。

“对了。”正欲离开的金发少女,忽然转身,明眸望着她,好似漫不经心的问道,“那家伙给出的态度是什么?”

乌鸦女巫立刻反应了过来,低着头带着些许畏惧道,“兰大人。。。他拒绝了我们的合作要求。”

金发女子忽地紧握起双手,神色未变,“哦?他说出是为什么了吗?”

“兰大人似乎执意介入此事。而且,他似乎一直想要保护一个人类女子。”

金发女子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一派笑容,“人类女子?呵,既然如此,就让他失去点什么东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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