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突如其来的一阵死寂。

苏花朝抬起头,目光落在霍绥的脸上。他神色认真,在亮色灯光下,眉眼清晰,黑色瞳孔深深的、深深的定在她的身上,嘴角微微上扬。

在方才那一刻,之于苏花朝而言,那已是她听到的,最好听的情话。

这人变坏了啊,情话都会说十二分了。

啧。

这前女友就在隔壁呢,就说这样的话,多不好啊。

苏花朝笑了一下,“我坐这儿就好。”

霍绥不满,他以为自己刚才表现的已是不错。

在苏花朝进来的那一刻,她便看到了自己和宋舒怀并肩而坐,眉头几不可查的蹙了一下,接着便用笑意掩饰。

他太清楚她的想法了,一准,就是不开心了。

不开心什么呢?

他和宋舒怀,至始至终都没有什么。

除了年少时的一段情。

……

有的人天生便得到老天爷的馈赠与偏爱。

霍绥便是其中之一。

成绩优异、相貌出众、为人温和有礼。

苏花朝在初中部,每天都能听到各种传言:霍绥这次考试又是年级第一、霍绥今天穿的衣服超级帅、霍绥在体育课上跑一千米跑了班级第一、霍绥恋爱了。

霍绥,恋爱了。

苏花朝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她以为这只是传言,毕竟他那样的人……要是知道他的真实面孔,谁会喜欢他呢?

只有她。

除了她,没有人会喜欢上真正的霍绥。

后来她在霍宅楼上,就站在霍绥那时站的位置,低头看到楼下庭院里,霍绥和他的朋友们在楼下说笑谈天,他的边上,并肩坐着一个女生。

苏花朝听到他们说,“阿绥,你高考准备去哪儿啊?”

“出国。”

“啊?那小舒怎么办?”

坐在霍绥边上的人红着脸,说:“阿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

苏花朝看到霍绥,也笑了。他嘴角挑起,眼里的情愫不明。

他的笑容,似真似假,苏花朝瞬间读懂。

原来他,不喜欢那个人。

苏花朝心上的石头,落地了。

可后来,霍绥没有出国,他和宋舒怀在一起三年。

三年后,远在国外的宋舒怀表示接受不了异国恋,提出了分手,苏花朝听到手机那端的人哭着说,“我受不了你了,你对我就不能好一点吗,只要多一点,就好了。”

霍绥冷淡说:“分手吧。”他啪嗒一声,挂了电话。

继续面无表情的给苏花朝讲题。

苏花朝心里乐开了花,整颗心都轻飘飘的浮在半空中。

“听题!”他伸手,用笔头敲了她一下,“讲完题目,我要去公司。”那个时候,霍绥已经在他舅舅的公司实习上班了,每天上班、学习,剩下的所有空暇时间,都给了苏花朝。

“嗷。我在听呢。”她的口吻漫不经心。

霍绥:“好好听,再过几天就要高考了,不是说要考南大吗,认真点儿,知道吗?”

“啵——”的一声脆响,霍绥扭头看她,苏花朝笑嘻嘻的看着他,眼里调笑意味十足,“知道了哟,哥哥。”

脸颊上被吻过的地方好似在灼烧着他的皮肤,霍绥面无表情:“哦。”

苏花朝:“我一定会考上南大,争取当你的直系学妹的,哥哥。”

“……哦。”

……

多少年的事了,以前他就不喜欢宋舒怀,更遑论现在。

尝过最好的爱情,当年的白月光也不过是指尖沙。

老王小心翼翼的问道:“苏总和霍总……是?”

霍绥身边的特助说,“苏总是我们霍总的女朋友,谈了好些年了。”

苏花朝听得心里直发酸。

她和霍绥的关系,是不能用男女朋友来简单概括的。在床上,他们是最合适的伴侣,但到了床下,他只字不提感情。

她曾多次试探,问他:“除了我,你还试过别人吗?”她是不敢问他,“你到底爱不爱我?”这样的话的。

爱这个词,本身就承担了很多责任。

当然,霍绥的答案从来没有变过:“没有试过。”

没有试过别人,任何人,其他人,都没有。

因为除了你以外,我也只有你。

哎。苏花朝叹了口气。

她起身,“对啊,在一起很多年了。”走到霍绥身边,特助小张在苏花朝进门的时候便站了起来,那个位置空了,她坐下。

霍绥伸手,搭在她的椅背处。

老王察言观色的很,看到宋舒怀的表情不对,乐呵呵的祝福了几句,周围的工作人员也跟着祝福了几句,便立马转移了话题。

冯攀只不过是过来聊几句的,聊完就走,临走前看了苏花朝一眼,苏花朝说:“我和他一起走,就不过去了,你让小左把我的包放在我车上。”

她原本就讨厌酒桌应酬,哪怕是和冯攀那些人,也接受不了。

霍绥在这儿也没待多久,这种场面上的应酬,他也是不喜欢的,随意找了个借口,便拉着苏花朝走了。

回去的路上,霍绥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花朝伸手降下车窗,凉风从窗外吹来,吹得他身上酒气、烟味都满车乱跑。

霍绥不满:“窗开小点。”

苏花朝伸手直接把车窗开成最大。

秋末的风已是携带稍末寒意,顺着霍绥的衣领往下,灌到皮肤里去。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停车。”

苏花朝立马说:“继续开。”

“我说,停车。”

苏花朝伸腿,踹了他一脚,高定的西装裤上留下一个明显的鞋印。

她趾高气昂的命令小张,“接着开。”

霍绥冷眼,伸手把扒在前座椅背上的苏花朝狠狠拽下,毫不怜惜的把她摔进自己的怀里,“闹腾够了?”

“没有!”她折腾着起身。

霍绥双手环在她的胸前,禁锢着她。

苏花朝憋了一晚的火气顷刻间爆炸,“你到底想干什么?霍绥!你特么到底想干什么?”

她声嘶力竭的喊着,车厢内回荡着她的声音,夹着刺耳尖锐声,夹着晚秋夜色,夹着她情绪里少许的难过。

霍绥抱她放在自己的腿上,吻了吻她的头发,低声道:“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就在这儿说。”她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绪,双眼看着天窗,漫天繁星一眼而过,她怔怔道:“说个清楚吧,我也累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

霍绥伸手,把她放下。

二人并肩而坐,他说:“我想干什么?——我也不知道。”

苏花朝阖了阖眼,她就知道,他会是这样的回答。

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

就像他们的关系一样。

苏花朝问他:“你以后会结婚吗?”

“……不会。”

她陡然一怔,挺直身板,转头看他,“你在说什么?”

夜色下,他侧颜坚毅,清晰的印在她的眼里。

霍绥神色认真:“不会结婚。”

苏花朝不相信般,再次问他:“你说的,是真的。”

霍绥说:“我不会结婚的。”

哈、哈、哈。她张口大笑。

笑完之后,拎着包,“停车。”

小张通过后视镜看向霍绥,霍绥这次,竟然点头了,“停车吧。”

快速行驶的车子在路边停下,苏花朝伸手打开车门,毫不犹豫的离开。

车门被关上的瞬间,带来一股凉意。坐在驾驶座上的小张,莫名的浑身一颤。

霍绥说:“走吧。”

“可……大小姐她……”

“走吧。”他的语气里,带了深深、深深的哀愁。

他不会结婚,是真的。

因为他不能娶苏花朝,他答应过的。

所以,如果结婚的对象不是苏花朝,那么婚姻于他而言,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

苏花朝下车后,头也不回的拦了辆出租车,甩门进去,告知司机目的地之后,从包里拿了幅墨镜出来,带上。

她抿着唇,降下车窗。

没多久,脸上传来湿意,她咬着牙,任眼泪潸然而下。

虽然明知道他们不会有好的结局,可在直面答案的时候,第一次感受到,心痛的滋味。

不该这样的,明明不该这样的。

她缄默再三,一如往常,便可自欺欺人过下去。

可她偏偏纠缠追问。

一直到出租车停在小区下,她才停止流泪。

付钱,下车。

往楼上走,掠过电梯,一层一层的爬楼梯上去,爬了十八楼之后,在自己家门前看到一大箱东西,走上前,看到上面写的寄件人的名字,突然,干涸的泪腺再次决堤。

伸手拿出手机,泪眼朦胧中,按下通话键。

还没等对面开口,便放声说:“茜茜,你过来好不好,你陪陪我,好不好?我好像要死了,真的,好像要死了一样。”

她说着,蹲下了身子,双手抱膝,难以抑制的哭了起来。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