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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不知是何方贵客莅临我寺?”

“无需多问,见了便知!”

“走吧!你我一同去迎接贵客。”

说罢,法显不待主持大师拒绝,便起身往山门外走去。

主持大师不敢怠慢,忙领着众僧徒紧随其后。

当众僧见贵客竟是雍王本人,不由诚惶诚恐起来。

寺院主持更不敢怠慢,忙双手合十,迎了上去。

“恭迎雍王法驾。”

卫朔含笑还礼道:“冒昧来访,请大师见谅,不知这位大师是?”

“回殿下,此乃我寺有道高僧法显大师。”

“法显?”

卫朔不由一愣,没想到眼前这个大和尚,竟是历史上西游天竺的那个著名高僧。

就在两年后,即公元399年春,法显将同慧景、道整、慧应、慧嵬四人一起,从长安起身,向西进发,开始了漫长而艰苦卓绝的旅行。

众人经西域至天竺,前后游历二十多个国家,收集了大批梵文经典,共历时十四年,于义熙九年回归中土。

不得不说,在漫长的历史上,除了张骞那次官府委派旅行外,只有佛教徒私下组织了几次成功的‘国际旅行’。

不管是眼前法显,还是唐朝玄奘、鉴真,都曾勇敢地离开中土,前往外界游历。

而让人为之扼腕的是,他们仅仅给华夏带回来几部佛经,远不如张骞为华夏开辟了一条千年商路。

以法显为例,他前后游历十四年,途径近三十个国家,去时走陆路,归来靠大船。

他曾到过东天竺著名海港多摩梨帝(今加尔各答西南之德姆卢克),又乘商船到狮子国(今斯里兰卡),中途经耶婆提(今苏门答腊岛或爪哇岛),最后才换船北航,在今山东半岛南部崂山附近登陆。

如果他像麦哲伦等西方航海家一样,将沿途路线详细记录下来,或许价值更大。

在众僧陪同下,卫朔、崔浩等人步入白马寺参观。

与寺外满目残破不堪不同,寺内之奢华远远超出众人预料。

但卫朔一想到白马寺香火旺盛,寺内有此‘盛景’也不算意外。

“果然是佛门净地,庄严肃穆!”

听着雍王这夸奖不像夸奖、讽刺不是讽刺的话,主持不由暗暗一凛。

他深知眼前这位雍王,对佛门没甚好印象。

而眼下又因官府推行均田制,佛门正处于风口浪尖,更加不由他不小心。

然与主持提心吊胆不同,法显举止更加从容,其实他也对某些佛教徒生活奢侈十分不满。

此皆因戒律经典缺乏,使华夏佛教徒无法可循,以致上层僧侣穷奢极欲,甚至无恶不作。

而这也是历史上,法显在将近古稀之年仍坚持西行求法的重要原因。

不管卫朔内心有多看不惯眼前佛门行径,但表面上仍给足了众人面子。

同时他也特意多关注了一下法显,发现对方果然不愧是佛门高僧,周身上下神采奕奕,让人望之而心生好感。

在寺内转了一圈,卫朔遂跟随众僧来到厢房闲聊。

“殿下,请用茶。”

主持见雍王兴致不错,遂鼓足勇气道:“殿下,近来官府推行均田制,连寺院田产也在清丈行列。”

“可我佛门乃世外之人,不知能否看在佛祖面上网开一面?”

看在佛祖面上网开一面?!不等雍王做出反应,那边崔浩先忍不住了。

他斜眼瞅着主持,冷哼道:“大师此话好没道理,什么叫佛门乃世外之人?!”

“尔等既是世外之人,又何必身入红尘之中?”

“既然身在红尘,就得遵循国家法度。”

“还有你那什么佛祖在哪儿?麻烦你让他现身出来,让雍王瞧瞧。”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上下嘴唇一碰,雍王就得网开一面?!”

被崔浩劈头盖脸一顿呵斥,主持登时脸色大变,面上有些挂不住。

当下他把脸一沉,不虞道:“大人行事乖张,难得不怕激起民变?”

“民变?呵呵……”

崔浩冷笑几声,刚要出言,却被卫朔呵斥住。

“此乃佛门‘净地’,伯渊不可无礼。”

“佛门净地就要有佛门净地样子,不要坏了佛祖脸面。”

“今日在寺内转了一圈,也算是开了眼界。”

“接下来孤还有要事,不便久留,日后有暇再聆听诸位大师讲经说法。”

说完卫朔起身,即与众僧告辞。

望着雍王离去背影,法显心头沉重。

显然他已看了出来,雍王对寺院奢侈生活十分不满。

而寺院主持等人却还在为没能说服雍王让步而遗憾不已。

“唉!今后佛事怕是要艰难矣。”法显忍不住感叹道。

“不至于吧!佛门在中原有十数万信徒。”

“雍王与我佛门为难,岂不是给自己找不麻烦?”

法显摇头道:“雍王乃旷世雄主,什么麻烦没见过,佛门又算得了什么?”

“若佛门识趣儿交出田产,或可免除祸患,不然怕是免不了一场浩劫。”

主持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当然知道放弃田产便可免祸,但放弃田产今后众僧生活怎么维持?

他们早过贯了不事生产的奢侈生活,谁愿再去过清苦修行?

……

三月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整个大地一片生机勃勃。

但在中原,却因官府强力推行均田制,导致各地暗潮涌动。

不知不觉到了午时,卫朔处理完政务刚要去吃饭,却见康龙急吼吼闯了进来。

“禀殿下,白马寺出了乱子,仆射已经带人赶去处理。”

突听爆发民乱,卫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眉头紧紧拧成一团。

原本当日与众僧见过面,他就已觉得佛门定然不会轻易屈服,想不到今日还是出了乱子。

“有伤亡吗?”

“听说已见了血,但具体伤亡尚且不明。”

“请殿下立即调兵镇压,再晚了,怕要波及到城内……”

卫朔又缓缓坐了回去,稳了稳情绪,又问:“可知因何作乱?”

很显然,康龙也知之不详,只能大概介绍一下情况。

“事发时,仆射大人正带人清丈土地,因事发仓促,具体情形尚未来得及细细察寻。”

“但仆射让末将提醒大王,此事八成与清丈土地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卫朔微微颔首,俗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如今河西强力清丈佛寺和世家大族土地,几乎等同于断了众人财路,又怎么可能不会遭遇激烈反抗?

世家大族那边暂时由郑家安抚,估计阴谋还在酝酿当中。

但佛门不一样,原本他们对河西压制佛教便心怀不满,如今各种矛盾累积起来,自然需要一个宣泄口。

不过,对此卫朔早有心理准备,倒也没有感到丝毫慌张。

唯一让他感到棘手的是,参与民乱者多是被佛门蛊惑且不明真相的普通百姓。

那些心怀叵测之辈,将数以万计的普通信徒推到前面做挡箭牌,令他顾忌重重。

总不能不分缘由将普通百姓一律镇压吧?

如此乱来,不仅不利于他收揽中原民心,也不利于河西稳定中原。

“康龙!”

“末将在!”

“你带上孤手谕,马上去见伯渊,告诉他先关闭洛阳各城门,暂时禁止百姓出入。”

“另外通知城内所有寺院,暂时禁止向百姓开放,至于何时可以开放,等日后通知。”

“那……那白马寺乱民呢?”

“平乱之事……统统交给伯渊全权负责!”

“另外,你再转告伯渊,让他以怀柔为主,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开杀戒。”

就在卫朔给康龙下令关口,崔浩已带人赶到了白马寺外围。

此时他已收到更多详细讯息,对民乱经过有了大致了解。

今天一早,五名小吏奉命赶来白马寺,准备清丈佛门田产,不知因何故忽然被数千信徒围困。

在一番冲突后,五名小吏已被愤怒信徒活活打死。

说实话,对于突发情况,崔浩早有预料,不然他也不会让雍王派侍卫军压阵。

作为深谋远虑的政治家,他很清楚任何一项涉及各方利益的改革,必然要伴随着流血牺牲。

但是他更清楚,任何敢伤害河西人的人或势力,都要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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