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使人是谁?”陈宇瞻驻足问。
王为先脸有异色说:“主使人是一个叫黄单的……”

“嗯?”陈宇瞻看着王为先。

“据调查和审讯结果,黄单是张少东古玩城的员工,但他一口咬定是他和顾为西个人之间的恩怨。拒不承认受张少东指使。”

陈宇瞻看向顾为西,顾为西耸耸肩,“我不认识叫黄单的人,更没有和张少东的这个手下有过什么私人恩怨……”他心想,如果硬算私人恩怨的话,只有刘江涛了。

见两人脸色有异。

王为先说,“汪局还在抽调精兵强将加强审讯,也许等会有新消息……”

对于他的话,陈宇瞻和顾为西都觉得希望不大。虽然忠诚和古董一样稀缺,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少顽固分子。

有时候,咬紧牙关不松口,或许还有一条出路。

真坦白交代,下场或许更凄惨。

陈宇瞻看向顾为西,“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顾为西知道,这是陈宇瞻给他面子,给他一个发声的机会。

他当然不会放过。

想了想,说,“我怀疑张少东和安西的盗墓团伙有比较大的牵连,特别是金香玉餐馆,是一个买卖双方的中间平台,据说是国外买家的一个交易据点。”

陈宇瞻很快明白,“你的意思是从文物贩卖入手?”

“是的,从黄单身上很难找到新的突破口。他一口咬死是私人恩怨,随便扯个借口,我们都不能把他怎么样。”

“他窝藏通缉杀人法,这个罪名不小。”王为先提示道。

顾为西表示感激的冲他一笑,摇头说:“从证据链的法律角度来说,黄单咬死说他不知道这两人的身份,法律也惩罚不了他。而且我估计,黄单也未必了解这两个东北通缉要犯的真实身份。”

王为先惋惜的轻“哦”一声。

陈宇瞻不是王为先,他见多识广,知道什么是关键。他问顾为西,“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要提示的。”

顾为西抬眸直视陈宇瞻,“还可以从两个人身上打开突破口。一个是金香玉餐厅的老板,叫余红兵,他是安西盗墓销账链条上的一个关键人物;另外一个人叫刘江涛,他本人在南大街背街开有一家古玩店,同时他也是张少东的心腹手下,最近他很有可能铤而走险,私下联合余红兵进行文物销赃。”

顾为西这样说既是为了复仇,二是为了樊倩解决她这辈子难以跨越的孽缘,三是为了即将成立的文保公益组织打响第二枪。

第一枪当然是大岔口子山的盗墓事件。

但是,这个时候文保公益组织毕竟还未成立。名头还没法打出去。

但他如果抓住被袭击的契机获得陈宇瞻的支持,也许可以借机打掉打穿张少东这个团伙。最不济也可以让他们老实一段时间。

重活一世,他远比许多人明白一个真正的男人该是什么样子了:有目标,有理想,但肯定不是靠拼命、靠热血去争取,而是要讲究手段地实现。

在他上一世的生活中,他看到了许多人的成败得失,其中看到有人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也看到了一些人远胜常人的眼光,还看到了许多成功者的奋斗史,他们许多人的闪光灯和优点。

这些难得甚至宝贵的“阅历”是他自我塑造的养分,甚至是他最珍贵的金手指。

鲍勃.迪伦曾经这样唱过:一个男孩要走过多少路,才能变成男人?

再怎么天才的人都要经历时间过程,不断错误不断改变完善。

但顾为西却似乎一夜间成长为男人。

男孩是怎样的?充满干劲却又不讲策略,以为整个世界都是围着自己打转,人定能胜天,拼命去冲、去闯,最后却被现实撞得伤痕累累。

男人又是怎样的?熟知成人世界的一切法则,为人处事都留有余地;知道人胜不了天,但雄心未已,只能审时度势,默默地实现自己的目标,实现了固然开心,但是实现不了,也不可强求。

顾为西就是如此,从四十多岁回到十八岁,一夜间从男孩进化成男人。

陈宇瞻若有所思看了看顾为西,点头示意王为先按顾为西的话去打电话。

顾为西三人在库房门前这一耽搁,商店营业员和库房保管员一直耐心等候一旁。

陈宇瞻冲库房保管员说,“可以开库门了。”

拿库房钥匙的是位三十二三岁的男人,外表清秀,带一个黑框眼镜,他不同于与营业员的畏畏缩缩,很有些不卑不亢的意味。

他拿钥匙开门后,顾为西很好奇的问了一声,“这位师傅贵姓?”

库房保管员淡淡说了句,“免贵,姓张,张自泓。”

顾为西随口说了句,“张师傅,有劳了。”

张自泓打开库房大门后,指着堆挤的拍拍满满的文物仓库说:“瓷器类在右三区,如果两位对别的门类没兴趣,可以直接去右三区。”

顾为西说,“我们主要是找些有一定艺术价值的瓷片或残器。听营业员说,你们把瓷片当废物卖了?”

张自泓眸子里露出一丝愤怒,“他们乱搞……”

旁边的营业员回敬了一句,“这可是领导同意的,你们仓库不是老嚷嚷存放地不够,这不是跟你们清理吗?”

顾为西对张自泓比较好奇,“好的古瓷片你们仓库有分类吧?”

张自泓忍了营业员的回喷,压下性子介绍说,“好的古瓷片一是保留了大部分画面或图案。二是具有款识,或是具备典型的时代特征。三是边缘齐整,如圆形、矩边形,便于保存。四是天地具全,比如碗,从碗足到口沿都可以看到,可以推断出碗高,复原口沿直径或底足直径。五是稀有少见的瓷片,如图录中未出现过的,或在藏友圈中未见过的。六是名窑口或著名画片,如成化斗彩鸡缸杯瓷片、永乐缠枝莲压手杯瓷片等等。”?

顾为西和陈宇瞻霍然动容。

一个国营文物商定的仓库保管员具有如此高的鉴定知识?

要说起来,顾为西比陈宇瞻震惊度更大。要知道,96年这个时代,古瓷片收藏还未兴起,这个时候能掌握古瓷片收藏知识的凤毛麟角。

似乎对陈宇瞻和顾为西的印象并不差,张自泓主动介绍说:“这边是明以前的古伤残瓷器、明清官窑伤残瓷器、明清有特别款识的高档精细伤残瓷器、明代及清三代民国民窑高级伤残瓷器以及各个朝代用途狭窄、烧制量少、造型奇特的稀有伤残瓷器等,皆可列入收藏范围。”

顾为西和陈宇瞻看着残乱堆在库房角落的瓷器残片和残器,顾为西感到心疼道:“怎么能这样乱堆在一起?”他随手捡起一件残破清康熙青花花觚,口爆釉,心想这件青花花觚若花心思也不是不能修复,几年后至少能拍出十几万。

他的眼睛一亮,盯着杂乱无章如垃圾堆放一起的一堆瓷片,小心翼翼从中挑出一件龙纹宣德瓷片,这可是好东西啊,他记得佳士得05年拍出一个龙纹宣德瓷片的价格是38万元。

接着他又伸手在瓷片堆中翻出几个宣德的瓷盘碎片,心疼得心都要滴血,多好的东西啊。我K,07年一件碎了二十几片宣德的盘子粘到一起修补,曾拍出1200万天价。

可现在,都当垃圾废品处理了。

他已经顾不得向陈宇瞻推荐什么瓷片,而是直起身看向男营业员和张自泓,“我想打包购买仓库的全部残瓷碎片,你们谁能做主开价?”

男营业员响起电话里领导的吩咐,他讨好道:“这些残瓷片又没价值又挤占仓储用地,我们一般都当废品处理的,论斤卖。您们若需要,我没事安排人来过磅,五分钱一斤您看如何?”

五分钱一斤?顾为西心中唏嘘不已,别的且不说,就那个宣德瓷盘残片,充其量两三斤,一毛五?十年后价值千万。

顾为西还没答话,张自泓义正言辞道:“这些残瓷碎片价值远不止几毛钱,我觉得不能再继续浪费下去……”

陈宇瞻好奇的问张自泓,“你认为应该怎么卖?”

张自泓憋红脸,“现在没有市场,但不见得未来没有市场。我的建议是,暂时不予出售,我们商店自藏。”

顾为西顿时高看这个张自泓一眼,带着探究的语气道:“我看不出来这种残片有太多收藏价值。”

张自泓激动道:“怎么没价值?你们别小看这一块块小小的瓷片,看上去冷冰冰、土绣斑斑,但其中蕴藏着大千世界。”

“哦?”

张自泓继续说:“瓷片碎片当得一个“真”字,谁也不会把现代瓷器砸碎后,将其埋入几米甚至10余米的地下去骗您。因此,买假货的概率相当低。另外还有个“实”,这瓷片可以通过地层关系了解瓷片的大致年代,通过众多瓷片的互相印证,获知瓷片的窑别和年代……”

顾为西看着侃侃而谈的张自泓,脑子里开始思索这个名字,这么一个人,未来不可能没有名气……他其实刚才就有琢磨过,但搜遍脑子里安西和西陕的鉴定名家,都没有一个叫张自泓的。

忽然,他一个激灵,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他一门心思把张自泓归类于鉴赏名家之列,忽略了张自泓体制内的身份。

他想起来了,前世倒是有个叫张自泓的名人,就在顾为西重生那年,张自泓还是西陕文物总店总经理,他所在的西陕总店应该是全国国营文物店里唯一能和京都文物店掰手腕的人物。

大名鼎鼎的张自泓啊!

他把一个摇摇欲坠的西陕文物总店经营到全国数一数二的高度。

甚至可以说,他是整个中国最佳文物店的经营者。

就鉴赏能力来说,比他鉴赏能力强的没有他懂管理懂经营。

而比他懂经营的管理者,又缺乏他的鉴赏知识。

这是个稀缺的人才啊!

不管是他爸爸的求雅斋还是老堂口,都急切需要这么一个经营人才。

他暗暗窃喜,今天最大的捡漏不是什么瓷器碎片,而是张自泓这个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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