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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牧刚刚直接承认了惠施的分析,紧接着便说道:“可我家主上在大军出行之际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孙子云,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惠施一听面色一变,他虽然不是带兵打仗的,可鼎鼎大名的兵之大家孙武的这句名言却也如雷贯耳,更知晓这句话的寓意。

言下之意便是告诉你,来者是要跟你玩命的滚刀肉啊!

魏庙堂大殿之上惟闻姜牧自顾自的说道:“正如相国大人所言,我卫国上下弃春耕而倾国之力以全民皆兵,我家主上出征前还说过,败,则国灭!举国上下三军将士尽皆知晓此战乃为举国命运之战,三军将士气势如虹,其一必可挡十,如此全矣——!”

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一个光脚不怕穿鞋的滚刀肉,不惜赌国,朝堂之上的一众魏臣听得委实牙疼,老魏王听得更是胃疼肝疼全身都疼,被一个小小的卫国拉下水而亡了国,即便双双亡国,他卫侯也会落得个名震千古的英雄之名,而自己和魏国则从此沦为笑柄和陪衬。

然而姜牧接下来的话却是让老魏王差点昏厥了过去,魏国亡了,他卫国还能存国?

只见姜牧面向惠施不卑不亢的说道:“不知相国大人可知襄陵城的消息?鄙臣估摸着我主分兵派遣的一支奇兵一万部将已经就位,甚至已经有所成果,赶往襄陵城方向必经中道设伏之,贵国御敌大军的粮草辎重队伍必然要被我主派遣的这支奇兵于中道所截获,送往襄陵方向的粮草辎重要么被焚烧要么被我军截获充实我军。”

果然是卫国干的!惠施心中一惊,朝野皆惊!

“一万——?”老魏王面皮一跳,咬牙的道出了两个字。

姜牧脸不红心不跳,三千兵马还是轻装上阵无后勤供给,在他口中竟是多了七千人马。

姜牧当即向老魏王又一次回礼,肉戏该结束了,是时候开门见山的说了,满堂惟闻其声:“回魏王,鄙臣便敞开心扉的说罢,局势明朗矣!我主屯兵桂陵之地,遥望大梁,是铁了心要收复祖宗封地。大王想想,襄陵城一破的后果是什么?”

是什么?老魏王想问,但一语不发,双目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姜牧。

“鄙臣直言,我主已派遣使臣与楚军接触,襄陵城一破,楚军士气正盛,大王啊,魏楚两国乃世仇,此番我主便说于鄙臣言,楚国兴兵北上便是为了要一血径山耻辱,楚国修生养息五十载,我主言,匍匐在天下南方的楚国是酣睡中的猛虎,如今猛虎醒矣,如日中天!”

“我主明言告知鄙臣并转告大王。若襄陵一破,楚国已经一雪前耻,便无继续挥师北上的理由,便是师出无名,或可就此退兵而作罢。可若我主在此之际向楚国借兵,不就给了楚国出兵的理由了么?士气正盛的楚国正愁着没理由用兵、攻城掠地,我主借兵于楚,楚王必应允矣——!”

“届时,我主率大军从东北直扑而来,楚军自襄陵于东南方奔袭而来,两军会盟于大梁,兵临城下数十万,大梁何以拒敌呼?”

姜牧这头想着卫峥带的话,那头一五一十的说着,越说越顺溜,却是没有注意到王座之上的老魏王那双手已经止不住的颤抖,确切的来说是全身都气的、怒的、被吓的颤抖不止、惊的浑身发寒。

姜牧却是没有停下,仍旧说道:“想必大王已经得知我卫国与秦国已互结铁盟之实,秦国或许不能出兵大梁,亦无需出兵,卫楚两国联军破城无忧,秦国虽不能出兵,却可以粮食财货资助我卫国,帮助我卫恢复元气。”

“秦国与魏国的仇怨累积三世,秦国对魏国的图谋之意,鄙臣无需对大王多说。一旦卫楚联军围攻大梁以成定局,秦国必然乘虚夺取魏国西境地界。然则如此一来,天下列国又是什么反应?魏国向谁求援?秦楚乃魏国世仇,桂陵、马陵两战与齐国结仇,与赵国有仇、与韩国有仇,姑且以唇亡齿寒之至理,韩赵两国,魏或可争取求援以联合三晋御敌,然则韩赵敢面对秦楚齐呼?”

“断然是万万不敢!非但如此,韩赵两国甚至不盟而联,与其得罪秦楚两国乃至连带得罪齐国这些天下强国,何不与秦楚两国一起瓜分魏国以充实己身?如此既不得罪诸强,又能得实实在在的利益,东面的齐国又怎么看?齐国万万不可能坐视不理,必然也要分一羹,魏国便无缘无故的就成了天下众矢之的,人人恨不得啃食其肉,分而食之。”

“如此一来,本为一桩小事,却要演变成天下分魏,无需奔走结盟而自成联盟共分魏地。我主曾直言,局势若是真的演变到这个地步,大不了这场分魏之饕餮盛宴,天下诸雄尽食其肉,我卫国喝汤即可,大不了卫国只要几座城池,余下本属于卫国的富硕的封地亦可拱手献于齐国以存国。”

“千言万语,鄙臣便是要告诉魏王。和,则两利。裂,则魏国灭而卫国存,致使天下诸雄而终得大益。这不仅仅是大王不愿看到的结果,万不得已,我主亦是不愿看到。”说到这里,姜牧再次朝着大殿王座之上俯首而行礼,弯着身子,两眼视线近乎于地面垂直,最后说道:“鄙臣言尽于此,望大王三思——!”

末了,姜牧不再说话,站在原地如同木雕一般,魏廷大殿之上落针可闻。

此时此刻的姜牧却是不知道这份言论注入魏国君臣之耳是多么的震骇。

天下分魏四个字入老魏王之耳可谓是诛心之言,简直比千军万马都要更具威力十倍、百倍。

就连惠施都被吓的不轻,再也无从淡定。

大争之世,实力说话,强者强,弱则亡!这样的道理惠施怎能不明白,老魏王更明白。

“天下分魏,而卫仍可存国……”老魏王呢喃自语,身子不再颤抖了,言语之轻惟有自己可听见。

静若幽谷的庙堂大殿之上,一众朝臣大气不敢喘一声,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令人窒息,王座之上的老魏王一语不发,而殿中的姜牧亦是一语不发,静候而立。

最终还是惠施开口暂时解围,便转身看向姜牧,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哪还有先前那般气势和讥讽之色,惟闻其声:“卫侯所言甚是,万事和为贵。先生请回馆驿不妨休息稍刻,待我等群臣与我王商量一二再做答复,先生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鄙臣便静候佳音,魏王告辞——!”姜牧一听微微点头,不卑不亢的说道,于是便再次把锦帛国书拿出来递给了惠施,便在最后朝向老魏王行礼而离去。

直到离开魏国庙堂,镇定的姜牧犹若虚脱了一般,脑子顿时胡做一团乱麻,走路差点不稳,没有人发现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液浸湿了一大片。

用后世的一句话来说便是:鬼知道在魏廷上姜牧的心里都经历了什么。

天下分魏,咄咄之言,这是姜牧这辈子至今以来干的最大、最惊心动魄的一件事情了。

魏朝堂大殿之上。

“奇耻大辱——!”

卫国使臣一离去,老魏王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气,满堂惊雷。

称霸中原的魏国,却被一个小小的卫国,从来都未曾正视一眼的卫国,竟是被一个曾经的附庸逼上了这样的绝路,被骑在头上敢怒不敢言,面对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竟是毫无反手之力。

今日之事,来日传到天下,魏国的名声怕是要一落千丈,让卫峥硬生生的成就了一个新的传奇,而这个传奇却是建立在魏国庙堂的耻辱之上。

老魏王踉踉跄跄的从王座上站起,失魂落魄的离去,这一次对他的打击实在是空前的。

“散朝——!”

“我王万年——!”

“相国大人请留步——!”朝堂之上一众文武大臣散去之际,宫廷近侍快步走向要离去的惠施,“王上召见相国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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