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十二年, 嘉靖帝将他的伯母弘治皇帝的皇后张太后的兄弟张延龄逮捕入狱,起因是张延龄在正德十年杀过人, 而张家收买了当时管事的太监, 才让被害人没有告发他。
并且当年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说要告发张延龄, 或者他是想敲诈张家的钱,但张家没有同意,于是将那个锦衣卫也杀了。

现在那名锦衣卫的儿子继续告发张延龄, 并且上书皇帝,嘉靖帝觉得这张状纸是他的伯母张太后在报复他,如果不是报复他,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嘉靖帝原先想定张延龄谋反之罪,但张璁提醒他, 谋反罪要株连九族,张太后也在九族之内, 若是定罪, 张太后也要被处死。

嘉靖帝去了张延龄的谋反罪名, 转而褫夺了他的勋号和爵位, 关进监狱,准备处以死刑。

嘉靖十三年,锦衣卫一位军官为张延龄求情, 并说明张延龄没有犯罪, 嘉靖帝将这名军官丢进监狱, 削官为民。

嘉靖十五年, 与张延龄共同关押在监狱的犯人提交了一份证据, 上头是张延龄写的讥讽嘉靖帝的书信,皇帝在这一年终于处决了张延龄,并将那告发张延龄的人刑期给予减免。

大明朝的政治斗争进行得轰轰烈烈,嘉靖帝憎恨张太后,因为张太后在他的生母入宫后没有给予足够的尊重,嘉靖帝要将自己的生母视为皇后,可张太后从来只当他的母亲是个普通的皇妃。

嘉靖皇帝开始致力于清扫张太后的势力,同时,崔德的部队准备开始向明朝内部推进。

崔德预备带着崔礼与戚英姿深入明境,与明朝官员谈判,他的目的与戚英姿所料想的一样,朝鲜与大明合力绞杀蒙古政权余孽,最后瓜分辽东边境,以此扩展朝鲜的边境线。

秀儿听闻戚英姿要跟着崔德进入大明,便每日宣告,一定要带上她,当个随行的丫鬟。秀儿心中高兴不提,戚英姿心内亦是狂喜,从她离开宁波,距离如今,已经六年有余。六年,若问戚英姿在六年之后要重回故土,戚英姿已经不懂得如何表达心中思念。

秀儿挂着笑脸,嘴里哼着她学来的朝鲜族民歌,众人都被这姑娘的笑容迷倒。甚至有人说:“秀儿姑娘你别走,我给你介绍个好郎君使你嫁了吧。”秀儿偏着头,“不要,我要嫁就只会嫁我大明的好儿郎。”

崔礼倒是没多说甚么,只是望着戚英姿的时候,眼神多了一些别的内容。这种内容戚英姿读不懂,或许她也不想读懂,她是要回去的,不管隔上多少年,她终归是要回去的。

欢快的日子总是不会持续得太久,就像乐极生悲,或者老人形容天气的晴空霹雳一样,崔德带着崔礼与戚英姿上船的前一天,他们遭到了劫杀。

朝鲜的宫廷也是充满了斗争和诡谲的,不知道谁漏了口风,说崔德要带着儿子逃亡大明,寻求大明庇护,顺便要将崔氏的十万雄兵贡献给大明。

佞臣的口风总是稀奇八怪,或许他们真的就是这么想的,总之崔德被人告发了。秀儿马上想到是远在汉城的伊家作怪,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戚英姿觉得,这些谣言真的都不再重要了。

朝鲜宫廷的人带着毒酒过来,他们要求崔德表达忠心,并说喝了这杯酒,他们的国王就相信他的忠心。

戚英姿曾经觉得大明朝的太监们甚么都不懂,甚么都不懂的时候还善于指手划脚。这刻她见了朝鲜宫廷的宦官们,也觉得一样可恶。或者这些依附权宦的宫人们本就没有甚么是非心。

崔德捏着杯子的手有些颤抖,还送行,还何时归来?等喝了这杯酒,也就该魂归极乐了。崔德手捧酒杯,准备缓缓往自己口中送,长刀划过,戚英姿的刀划破了监督宦官的脖颈。

崔德回头,戚英姿一手打掉他杯中酒,“走!”

崔德与崔礼打头,戚英姿回头去拉秀儿的手,“走,快走!”

崔德准备好的船就在港口,崔德带着崔礼,戚英姿拉着秀儿,后头跟着冬生那八个孩子,几人在夜色中往海岸奔袭而去。

这条路并不太长,可也不太短。尤其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时候。这一段卡在半腰上的路程就更是遥远了。宫廷宦官既然敢来,就绝不是一个人来,他们还带了一组国王的亲卫队。

戚英姿手里握着长刀,卫队士兵选择先射杀戚英姿,戚英姿毕竟不比哪吒,有个三头六臂,当后头暗箭袭来的时候,“姐姐”,秀儿挡在了她的身后,“姐姐,小......小心。”

亲军暗卫人数并不多,等戚英姿数清楚的时候,尸体躺了一地,一共二十一个人。秀儿靠在冬生身上,戚英姿一手将她扛起来,往船舱里走。

众人都坐定了,秀儿胸前中箭,戚英姿要去拔,崔礼挡住她的手,他摇头。秀儿握住戚英姿的手,“姐姐,我......我家......在海州,我......我想,回家。”

秀儿渐渐没有了呼吸,戚英姿抿着嘴,崔礼此刻也发现崔德的呼吸变得沉重,等撩开崔德的衣袍一看,他的后背上有个刀口,准确的说,是匕首伤口。

崔礼仰着头,扑在崔德身上,用一种接近尖锐的叫声喊:“父亲!”崔德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看向戚英姿,他冲她招手,“崔家,崔家,不亡。”

戚英姿做过将军,这是将军令,崔德的将军令。

秀儿与崔德都死在了这一夜,崔礼主张为崔德海葬,戚英姿却用一把火将秀儿烧了,她将骨灰装进一个紫檀匣子里,“秀儿想回大明,她想回家。”

“你不能走,父亲的将军令给了你,你不能走。”

戚英姿想崔礼或许还没恢复完全,至少他此刻的思维能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戚英姿咳嗽一声,用低沉暗哑的声音说:“二公子,还不走,等着回你们朝鲜王庭送死吗?”

戚英姿看冬生,冬生将戚英姿的话翻译给他。崔礼看着戚英姿,发现这个女人已经不再由他掌控,父亲死后,她的一切变得完全不受掌控。

“崔家的钱在哪里?”戚英姿问。

“嗯?”

戚英姿又看冬生一眼,冬生重复了一遍。

崔礼指着船舱,“里头有一些金银,崔家的财产都在本地的一个商行里头,要用可以随时去取。”

“全部取出来,带走。”

戚英姿看冬生,冬生要翻译一遍,崔礼冷不丁看戚英姿一眼,道一句:“贪财的女人。”

崔家家产雄厚,戚英姿指使冬生和崔礼将银票全部转换成金银,等他们兑换完毕的时候,崔家的大船里面已经堆满了装着金银珠宝的箱子。

崔礼道:“外人看见,怎么不以为父亲要叛逃。”

“哼,本就是你家的东西,自然可以拿来用,叛逃甚么?”戚英姿躺在甲板上,她彻底脱去了女装,穿一身纯白的衣裳,配以缂丝金腰带,衣摆有孔雀纹。

崔礼说:“这是孔雀明王的装扮,你打算回大明做孔雀明王?”

“我不敢,我可不敢回大明当孔雀明王,会杀头的。”

戚英姿穿起男装,又用玉簪束发,再加上她坏了嗓音,这么往船上一站,真是让人难辨雌雄。

崔礼说:“你拿我崔家的将军令,你就是我崔家的人,你叫崔什么?”

“崔蓬”,戚英姿扭头,“我叫崔蓬,平壤崔家的三少爷,你的弟弟。”

“姐姐”,冬生从船舱出来,戚英姿咳嗽一声,冬生转了口风,“两位公子,咱们这是去往大明的哪里,船好像已经过了济南了。”

“海州,咱们去海州,送秀儿回家。”

更名换姓的崔蓬站在船头,白衣翩翩,望向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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