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芜看着朱碧满怀期待的眼神,突然有点想笑。这个爱神,古灵精怪的,一肚子歪歪心思。难为月神还得舍下脸来陪着她演戏,这师兄当得也是不易。
看他们师兄妹一唱一和,无非是为了让朱碧早日回天宫去。梓芜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再留朱碧在花界了,不如顺水推舟,送个人情:“爱神,既然今日月神都来了,你也该同他回月神府了。”

朱碧不料梓芜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她原本准备了各种说辞来说服梓芜,一下子没了用武之处,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得尴尬地笑了两声:“额、您、您这是让我,回去?”

“怎么,爱神舍不得走?”梓芜反问。

“这、这……”朱碧一下语塞,说是,害怕梓芜真不让自己走了;说不是,那就和自己刚刚一番高谈阔论相悖,“小神真的很想继续侍奉在仙上身边,只不过……”

梓芜不听她继续违心地胡扯,只是一撩自己的长袍,伸出右脚,道:“不是需要把红线剪断,那就快些。免得真让本神和天宫那位尊贵的公主生出些情愫,天帝怕是要头疼了。”

朱碧一下就注意到了梓芜脚踝上那红艳艳的小红线,喜滋滋地蹲下身子去解开。梓芜露出的一截脚踝莹白如玉石,触及有微微凉意。朱碧太认真去解红线,并没有看到梓芜低头凝视了她片刻,也没有看到月夏若有所思的眼神。

解下红线后,朱碧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来了。她死死地攥住红线,生怕一不小心小红线又系到梓芜脚上去了。朱碧脸上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朝着梓芜好好行了个大礼,道:“小神多谢仙上体谅!”

梓芜又变回了那个高冷沉默的神君,不多言语。月夏见状,拉过朱碧,道:“花神,今日之事算是我月神府盛了您的人情。改日若有什么需要,月神府但凡能做到的,定然不会推辞!”

梓芜挥挥手,并未将月夏的承诺放在心上:“举手之劳,月神言重了。”说着,他似乎又想起什么,于是又道,“不知月神可否方便同本神单独说几句话?”

说着,他瞥了一眼朱碧。朱碧没心没肺地傻笑一声:“哦呵呵,您二位聊着,小神这就走、这就走!”

等到朱碧从二人的视线中消失,梓芜才问:“月神,我有个关于爱神的问题,想要问你一问。”

“哦?”月夏疑惑,梓芜怎地会问起朱碧的事,但仍旧维持着应有的礼数,“花神请问。”

梓芜理了理思绪,说道:“前些日子,我携爱神一道去人界,爱神接到了你给的任务。我陪她去完成这件差事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爱神她虽然主管情爱,却好像根本不懂情之一事,这似乎有些不对劲。”

月夏的神色不似刚才那般浑不在意,他难得正色地解释道:“朱儿她自打由红线幻化成形开始,就一心修炼,可谓心无旁骛。一直以来她心中所思所想,无非尽快飞升上神,为师门添光。情爱之事,她只是随了我入了月神府才会主理,却从未沾染过一丝一毫,也不曾分心去感悟过。所以花神说她不懂情爱,也是正常。”

“我初始只觉得爱神清心寡欲,可渐渐却觉得她是无情无爱。”梓芜根本不信月夏的说辞,一针见血地戳破,“本神自认算得上性子冷漠,对于人界那宋谦和与卿罗之事,多少也有感触。但爱神却只当那是差事,无论说的话、做的事,都冷漠地令人生疑。”

“花神大概是经历的少,所以才会生出感触。”月夏坚持道,“朱儿她虽然品阶不算太高,却着实活了有些年头。她跟随我在月神府数万年,经得看得多了,情情爱爱的,也就习惯了。我素来觉得,她一心顾着差事和修行,不执着于爱恨嗔痴是个好事,便也就由着她了。久而久之,朱儿的性子就成了这个样子。”

梓芜知道月夏是不会再告诉他什么了,便淡淡一笑:“若一切真如月神所说的那般,自然最好。”

月夏也笑,神情泰然、完全不似和朱碧一起时的不着边际:“花神似乎对我师妹很是关心。看来我这个素来冒失会惹祸的师妹,竟能入得花神法眼。其实打一开始,花神就不会允许您和香神之间的红线存在,个中缘由,旁人不知,我身为月神,又与先花神有些交情,却能参透些许。不过您不让朱儿立刻解开,而是借此唯由让她留在了花界。月夏很好奇,花神为何留下朱儿呢?”

梓芜深深地望了一眼天际,才道:“只是日子太过无趣罢了。”

月夏了然地点点头:“朱儿不似别个女神仙,时常有些不修边幅,不寻常理,你从不知她下一刻会生出什么主意。这样的她的确很有趣,让人似能看破,却参不透。”说着,他好心提点梓芜,“有句话,虽不太中听,却还是要说给花神听听。朱儿原身是一根红线,据我说知,天地间由物什幻化而来的生灵寥寥无几,无非是佛祖座前的宝灯仙子、紫阳天君身边的青玉仙使等。他们本无生命精魄,只是沾染了旁人的灵气或法力,机缘之下得以修仙。如此这般,真能似万物生灵一般有情有爱吗?花神历来通透,法力强盛,将花界治理得井井有条,做事最是懂得拿捏分寸。或许,不该在朱儿的事情上花费心思。”

梓芜听后,缓缓点头:“月神的意思,本神明白。多谢月神提点。”

月夏又恢复了他惯有的随意模样,笑道:“哎呀,时候不早了,也该带着我的小朱儿回去了。只是花界的美景还未赏完,遗憾、遗憾呐!”

梓芜笑而不语,目送月夏去寻了朱碧一道离开。感知他们已经跨出花海结界,梓芜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自己心中,竟对朱碧生出了一丝不舍吗?或许,是数万年来自己活得太寂寞了吧。从前不觉得毓香宫空旷冷清,是因为母亲一直陪在身边。但渐渐地他长大了,母亲却把整个花界丢给他,自己四处云游。他的身边,没有了亲人,只剩白芪、白芷真心待他。但白芪、白芷素来中规中矩,对他也是尊重有加,与他的交流甚少。虽说花界景色缤纷,五颜六色,但他花神的世界却是寂寥的灰白色。朱碧的闯入,是个意外,却让他万年不变的生活有了一点色彩。

梓芜在心底自嘲,谁会相信,高高在上、冠绝六界的花神,也会害怕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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