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也就是打个盹的功夫。
李文秀来回翻了几次身,终究还是热得没能往深里睡,眼皮子每次都是刚一合上,屁股下面贴着草席的那一块就一个劲儿地往上冒热气。

等从草席上爬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捞上来差不多,没有空调的日子总是这么煎熬。

提了只塑胶皮桶,李文秀从隔壁李老二家的水井里拉上来两桶水,横竖身上只穿着件大裤衩子,提起桶就往身上淋。

还没等他把桶里的水给倒利索了,刘金兰已经推着家里那辆凤凰牌的老式三角架子自行车往拐角里出来了。

猛一看到李文秀又在往头上淋井里的水,刘金兰就气不打一处来,扯开嗓子老远就开始骂娘。

“你这个死不脱的,又用凉水冲,病了老子可没工夫伺候你。”

他老娘的!

还真是不念儿子好。

麻溜儿地冲完了事,李文秀也不客气,冲完了还要拉桶水回头放门口洗脸用,横竖李老二家的井水不要钱,除了他二婶徐的(di)妹坐门槛里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干瞪着他以外。

等李文秀进了门,刘金兰也正好把车靠在墙边上撑好脚架子,从后座上解下来一个鼓鼓地装了半袋的蛇皮袋。

“妈,钱借到了?”

刘金兰拧过眼去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热死了热死了,快去舀瓢水给我。”

要说农村里不讲究也是对的,一年四季井里的水舀来就喝。

李文秀也是个脸皮厚的,跟自家老娘也没啥抹不开脸的,笑嘻嘻地递过去葫芦瓢,走上去就把她手里的蛇皮袋接过来,打开袋口一看。

哟!好家伙。

满满的一袋子,全是野毛桃,都是红了桃尖的。

这种野桃子的味道,上一次李文秀尝到的时候还是上辈子上高中的时候。

如果再加上这一辈子,那可真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尝过这滋味了。

刚拉起来的那一桶水正好派上了用场,李文秀有些贪嘴,要不是怕吃多了闹肚子,这桃子估计还要消灭几个。

二丫头也是个能吃的主,事实上,在1997年的中国农村,就没几个不能吃的娃,有的只是没得吃的东西。

河里的莲蓬棱角,树上的桃子桑枣,打一开春,眼睛就没离开过这些能往嘴里送的东西,天天盼着到能吃的那一天。

总而言之,从小到大,李文秀拢共就没吃过几次完全熟透的,倒不是他没那虎口夺食的能耐,而是压根就等不到熟透就进了肚子。

桃子也吃了,味道也尝了。

李文秀钻进里屋的时候,正好看到刘金枝坐在床榻上数钱,蓝晃晃的大钞票子厚厚的一摞。

刘金枝能从刘湾借到钱李文秀并不稀奇,他外公老刘家子女数量多,舅舅姨妈加起来拢共五六个,还都不是小气人。

大舅吃的是国家饭,一年四季不分寒暑旱涝保收,正儿八经的城里人,二舅和小舅也是手艺人,在97年算是率先富起来的那一小撮人。

多的钱没有,三五万手上还是拿得出来的。

三个舅舅到了成家立业,碍着刘老头那个倔强脾气硬是没分成家。

能挣钱的人多了,自然就能借到钱。

“妈,借了多少呐?”

白了儿子一眼,刘金枝食指往嘴里嘬了口唾沫忙着数钱没搭理他,不过等数完了,把两捆蓝票子用皮筋扎起来,嘴里还是蹦出了俩字。

“2万!”

一听这话,李文秀心里马上就砰砰砰地狂跳了起来。

合着他愁眉苦脸的生怕事情要黄,他老子和老娘就已经把这事一准儿弄成了?

加上刘金枝这里的2万,李日和从李向前那里得了5000,还有之前就有的7000块钱的积蓄,拢共就是3万出头了。

即使是10块钱一斤马沓子继续收下去,也能收个三千多斤,等到价格涨起来,赚的差钱足够让老李家脱贫致富了。

跟李日和担心收不到马沓子的心态不同,李文秀完全不担心这个,现在是价格居高不下,一旦过几天二道贩子手里收货的价格压下来。

到时候他这里10块钱一斤反倒成了抢手的,收不到马沓子他就把李字倒过来写。

想到这里,李文秀嘴里更是忍不住拍起自家老娘的马屁来。

“妈,还是你出马得劲,要是我爸,他能从我外公那里借这么多钱就是有鬼了!”

殊不知这句话虽然讨好了刘金兰,但是一棍子可是把李日和跟刘金枝她家老头子全都给打死了。

等李文秀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头上毫不客气地吃了一记暴栗。

“就你能!你爸呢?”

刘金兰刚说完这句话就看到二丫头一股脑地从外面冲进来嚷嚷。

“哥,有人卖马沓子!”

“谁啊?”

“我不认识!”

二丫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一个村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认识的还真不多,除非不是李湾的。

李文秀也不敢把人家晾在那里晒太阳,二话不说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外面走。

一瞧见外面来的人,心里就打了个盹就有些不待见,来的是后面杨屋岭杨瘸子他家堂兄弟杨四喜。

这太阳还真的是打西边出来了,自家兄弟那里不卖马沓子,反倒是大老远的跑李湾来了,不过做生意开门就是客,李文秀也不怕他玩什么下三滥的玩意儿,开口就叫到:

“卖马沓子啊?”

“嗯,你家这里马沓子还是10块5毛一斤?”

10块5毛?想的倒是挺美的。

“10块了!”

一听到是10块,杨四喜迟疑了,嘴里咕哝着“诶,怎么10块了,昨儿个不还是10块5吗?”

还昨儿个呢?

“你听谁说的,10块我都收了好几天了,你卖不卖?这天怪热的。”

一瞧见杨四喜那贪小便宜的样子,李文秀就懒得跟他招呼,反正两人不是一个辈分,谁还不认识谁呢。

“真10块?”

杨四喜还是有些不大相信,李文秀趁机瞧着他手上的蛇皮袋子瞥了一眼。

好家伙,东西可能还真不少,就这么两个袋子,起码得有四五十斤重,这估摸着是养了好些天的。

“10块就10块,我还骗你作甚,再说了,你都来了还不晓得什么价?你要是不愿卖,老早就上县里了,县里可是14块钱一斤。”

李文秀说的也不是气话,县里的确是14,但是李文秀忘了,这是昨儿个甚至前儿个的价。

这价格一天一个样,现在指不定就不要14了,而事实上也是如此。

要说杨四喜没点小心思,那是不可能的,这50多斤马沓子是他存了十好几天的货,一家人起早摸黑才攒下来的。

原本是想着等价格再往上一点再出手,没想到今天早上一早去隔壁瘸子家问的时候,12块钱一斤他竟然不收了,别说12,就是11块他都不收了!

不是收不了,而是不敢。

这一下子,杨四喜急了!出门一打听才知道,不光是瘸子不收,而是整个镇上都没人敢收了。

县里价格听说已经跌到了12,其实12这个架好歹也没太低,尤其是相比于之前的8块钱。

但是他们怕的不是这个,怕的是这价格跟荡秋千似的,没两天的功夫就跌到12了,谁敢保证今天12块钱收了明天就不会跌到10块了。

这要是一跌,那就是往死里赔钱!

一想到这,杨四喜也不耽搁了,挑起担子就往李湾来了,一听10块钱照收,虽然跟之前听到的10快五毛少了5毛钱,但是杨四喜还是打算卖。

要是没有李日和这老实人和他这个呆儿子,保不准明天就10块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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