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华眼中一缕快意一闪而没,面上却是通透大方。
元月砂本来就拘禁畏惧,如今当众摔倒出丑,自然会更加放不开。

那些贵女听到了元攸怜这样子说,个个皱眉。

好端端的,怎么就摔倒了?

莫非当真疯病未愈?

元明华已然呵斥:“三妹妹,你胡说什么,她可是你二姐。”

元攸怜却不依不饶:“大姐心善,将她领过来,可她疯病发作了,岂不是丢了元家的脸?”

元明华似语塞,一副被亲妹妹逼得说不出话儿来的样子。

元攸怜嗓音脆生生的:“她就是个疯子,元家上下都知道。”

唐络芙面热,不觉又离得远些。

自家大哥,居然要娶这个疯妇,她也有些丢脸。

一旁,丫鬟却将元月砂慢慢的扶了起来。

元明华快步走过去,眉宇含嗔,竟有几分责怪之意:“好端端的,怎么就摔了。”

元月砂柔柔说道:“我,我身子才好,有些弱,站不稳。大姐姐不必担心,我也是没什么大事儿。”

她反手握住了元明华的手掌,细声细气的说道:“大姐姐,你别怪三妹妹,她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我哪里有些不好,惹她生气了。”

元明华眉头一皱,心里不觉有些异样。

原本以为这样子阵仗能吓坏元月砂,岂料元月砂并没有被吓坏。她说话虽然细声细气的,可是却也是很有条理,又显得很大度。

相反,元攸怜却衬托得有些粗鄙恶毒了。

元攸怜气了:“你装什么装,元家上下都知道你是个疯子。”

却因为气急了,只翻来覆去说元月砂疯。

元月砂吃吃说道:“三妹妹,你,你过分了。”

她掏出了雪白的手帕,擦擦脸颊,委委屈屈的:“我,我哪里得罪你了。”

元攸怜还待纠缠,却被元明华拦住了。

“真不懂事。”

元明华面上凝结一缕愠色,元攸怜顿时不敢说话了。

别人只道元明华这怒气是对元攸怜的,实则却是因元月砂而起。

元月砂气定神闲,心计不浅。

想不到这小蹄子如此有心计,一路上居然给她演戏。

待回到元家,看如何收拾元月砂。

元明华强忍胸中恼恨,对着元月砂生生挤出一丝和善笑容:“二妹妹甚至不舒坦,不若先回家休息。”

元月砂急切道:“不,不——”

“大姐姐,这半年来,我生病了,孤零零的,一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我在病榻之上,好想念这里的人。我求求你,不要让我回去,又回那冷冷清清的院子里去。”

元明华假笑:“二妹妹瞧你说的,大姐也是担心你的身子,让你这样子一说,岂不显得我是恶人了?早知晓,我就多多去你的院子,陪着你说说话儿。”

她生恐自己纯善的名声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元月砂这样子一说,众女反而对她有了兴趣。

在家生病半年,她们想一想,确实觉得十分沉闷。

一时之间,众女反而绕着元月砂说话。

一句句,都是围绕在元月砂的病上面,她们仿佛一下子跟元月砂成为了亲密的朋友,对元月砂身子的健康关怀备至。

而这一切,元月砂并不觉得奇怪。

不错,正如元明华所言,自己小时候被人欺辱过,便是没动手,剩下的人也旁观着,恶毒的议论着。

可是那毕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只有小孩子,才会如此单纯,不喜欢什么,就将自己的恶意全部展露出来。

可一旦成了大人,她们便戴上了面具,开始虚伪起来。

谁家姑娘不想要个好名声,以图今后嫁个好人家呢?

只要元月砂故意放低了身段,做出病弱的样子,又有哪个会做傻子,当众嘲讽一个可怜的病人呢?

当然傻子也有,此刻站在一边。

元攸怜的脸色不好看,红一块儿白一块儿的。

元明华瞧着元月砂,不觉眯起了眼珠子。

不错,这些姑娘长大了,也不会跟小时候一般明着恶毒了。

可是半年前,她们虽然不会明着嘲讽,却是暗暗排挤、冷落元月砂。

如今她们争着表现自己的善良,是因为元月砂巧妙的暗示与示弱的结果。

这份心计不简单,自己可是常年打雁却被大雁啄瞎了眼了。

此时此刻,蓝斐棠好奇的看着元月砂,脆生生的问道:“这半年,你生了什么病?”

蓝斐棠是蓝布政使的女儿,身份尊贵,脾气也不小。元月砂小时候的那一次欺辱,也还是她领的头。

如今她如此询问,自然并非当真关心元月砂,只不过是好奇罢了。好在,她多少将那个疯字给省略了。

元月砂也好似忘记了以前的那桩往事,轻柔的说道:“半年前,我一不小心落了水了。我躺在了床上,一阵子清醒,一阵子糊涂,好难受。后来终于醒过来了,这身子弱了许多,眼睛也是见不得强光,总要用片纱遮着。”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轻轻抓住了面纱。

说了会儿话,元月砂渐渐和这些贵女熟络了。

从前这些女子之所以不理睬元月砂,对方母亲是商女那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元月砂性子也不好,阴郁沉默,瞧着也好似不喜欢这些人。

如今元月砂久病初愈,似乎因为寂寞而显得倍加依赖,这是一种令人十分受用的感觉。

过了阵子,连从前对元月砂最厌恶的蓝斐棠,也隐隐有些好感了。

蓝斐棠瞧着元月砂,元月砂好似她所喜爱的猫儿狗儿一样,柔弱楚楚的撒娇求关注,自然能博得几分主子的垂怜。

而唐络芙站在一边,却也是为之气结。

从前这样子的聚会,是她跟这些贵女有说有笑,元月砂只能像根木头一样站在一边。

可是如今,这些女郎都跟元月砂说话,却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自己了。

元攸怜不屑的看了唐络芙一眼。

她虽厌恶元月砂,可也同样轻视唐络芙。

这半年来,唐络芙推脱了邀约。可元月砂身子一好,她就穿着新衣服,戴着新首饰过来了。

谁还瞧不出唐络芙是什么货色?

自然没傻子去搭理唐络芙了。

而暗中,却也是有一道意味深长的视线不离元月砂左右。

策公子的眼里,流转了几分探寻。

这个元月砂看似笨拙、怯弱,可说的每一句话儿,都十分巧妙。

恰到好处,令人心悦。

讨好别人,是不必过于露骨的奉承的,那是下下之策。

最高明的人,能做得不这痕迹。

元月砂便是这样子的人。

所谓返璞归真,就是这个道理。

想不到这俗浮的江南之地,居然是有此等女子。

而策公子神色落在苏暖眼里,更让苏暖暗惊。

策公子竟然是如此留意元月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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