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弦歌倒头便睡。许是太累了,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她做了个梦,梦中她站在雨中,看着汴京城的城楼上爹爹头颅高悬,雨水打湿了她的脸,她却连哭都哭不出来。那人站在自己身边笑得阴气森森:“看啊,那就是你爹,顾羡之。五马分尸,你看见他的脖子了吗,那是被绳子困住,硬生生的从身体上扯下来的。怎么样,看到这些,想哭吗?难过吗?哈哈哈哈……”那人放声大笑,原本低沉而嘶哑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几乎要戳穿耳膜,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顾弦歌,你不要拿那种眼神盯着我,父债子偿,这很公平。要怪,就怪你投胎没投的好,成了顾羡之的女儿。你爹做的孽,全部都要你一人偿还!”

那人的声音言犹在耳,让弦歌不觉像是一盆冷水泼了下来,整个人如坠冰窖。

一个凌激,弦歌终于挣扎着醒了过来。

“呵,终于醒了啊。”一个娇俏的女声响起,弦歌有些没反应过来。

“喂,我们家小姐在与你说话,还不快滚起来!”又一道女声响起,弦歌看着头顶白色的床帐,还有那两张娇媚的脸,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而身上湿淋淋的,原来这不是梦,而是她真的被人一盆水从头泼了下来。

弦歌翻身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凌然开口道:“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眼前一红一绿两名女子,看样子是主仆,那红衣女子看上去倒是娇俏可人,眉宇间英气十足,当真是个美人,那丫鬟虽然长相平平,但是眼睛大得吓人,此时正狠狠的瞪着她,露出一大片眼白。

“你就是叶无欢?”那红衣女子将弦歌上下打量一番,反问道。

“请你们出去,这是我的房间。”弦歌冷道,气势逼人,让那红衣女子都心中一惊,道此女不简单。

“呵,果然是个美人,你便是用你这张狐媚子的脸,来勾引本小姐的未婚夫君的?”

“姑娘怕是认错人了,我初到汴京,何谈勾引谁?”

“胡说,我都看见了,你与世子一同回来的,两人还有说有笑的!还敢抵赖!”那绿衣小丫鬟眼睛瞪得更大了,弦歌真怕她直接将眼珠子瞪出来。

世子?齐商?未婚夫君?

这么说,眼前这人是穆将军的女儿穆子归?

“怎么,想起来了?”穆子归冷笑道。

“穆小姐,世子不过是送我回来而已,你”弦歌还没说完,穆子归一巴掌便扇了过来,顿时半边脸肿的老高。

“叶无欢,我告诉你,本姑娘的男人,不是你这种货色能染指的!懂吗!”说着,又举起了巴掌。

但还没扇下来,便被人握住了手腕,随即一声怒气冲冲的声音想起:“穆子归,你在发什么疯!”

穆子归转过头一见是齐商,顿时笑道:“齐商,你怎么在这里?”

齐商并不理会她,一把将她甩开,走到弦歌面前,见她浑身湿淋淋的穿着里衣,走到旁边的木施上取下外衣劈在弦歌身上,看着她高高肿起的脸颊,有些心疼的问道:“疼不疼?”

弦歌摇了摇头。

齐商脸黑的几乎要滴出墨来,转过头冷冷的盯着穆子归:“谁让你到这里来的,嗯?”最后尾音刻意拖长,泛着肃杀之意。

穆子归噘嘴,不满道:“你回来好几天了,都没来看我,就是跟这个女人待在一起吗?”

“与你何干?穆子归,是不是给你脸了?跑到这里来撒野。”

“齐商,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你不要被这个狐狸精迷了心神!”“穆子归注意你的言辞,我虽然从来不打女人,但是我不介意在你身上破例!”齐商眼中的怒意实在是太过旺盛,让穆子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身子,撞到身后欧的绿衣小丫鬟身上。

“小姐。”那小丫鬟户主心切,小声反驳道,“世子,我们小姐好歹也是您的未婚妻,您怎可”但话还没说完,齐商已经一脚踹在了那小丫鬟的膝盖上,后者吃痛扑通一下子跪了下去。

“主子说话,有你奴才什么事,穆家当真是好家教,主子奴才都是一个德行。”

那小丫鬟敢怒不敢言,只好低着头不敢作声。

丫鬟被打了,穆子归也怒了:“齐商,打狗也要看主人,你就当着我的面这么护着这个狐狸精,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打狗也要看主人。”齐商阴测测的勾了勾嘴角,“若非看在你爹穆远的份上,我现在已经杀了她了。”

“你!”穆子归语塞,涩然道,“你便如此不待见我!”

“是,穆子归,你应该知道,若非你爹让先帝下了赐婚的遗诏,这天下间我便是娶了谁也绝不会娶了你!”

“你!”穆子归没想到他竟然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豆大的泪珠狠狠的砸了下来,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你竟然!”

屋内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让人几乎要窒息。

“阿嚏”弦歌却是突然打了个喷嚏。

齐商面色一紧,扶着弦歌在旁边坐下,“可是着凉了?要不要请大夫?”

“没事。你怎么来了?”

“东西我做好了,给你送来。”

“哦。”弦歌低下头,不再说话。

齐商瞥了穆子归一眼,冷道:“还不滚!”

“小姐。”那丫鬟连忙爬起来,扯了扯穆子归的衣袖。

穆子归却是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原本精致的妆也花了,看上去格外狼狈。“齐商,我告诉你,既然先帝下了遗诏赐婚,那你就跑不掉了。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终归你都是我穆子归的男人!只要我穆子归活着一日,其他的女人休想爬上你的床!”

“呵。”齐商冷笑,“不管你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而我的床上,无论是谁,都不会是你!”

“齐商,我们走着瞧!”

“慢走,不送!”

穆子归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出,屋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过了许久,弦歌才慢悠悠的开口:“她毕竟会是你的妻,何苦现在将关系弄得这般紧张?”

她不说则已,一说齐商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也看到她那德行了?骄纵跋扈,无理取闹,尖酸刻薄,若非顾及穆远,打死我都不会娶她的!”

“可是你别无选择,不是么?”

一句话,两人皆是沉默了。

人生在世,没有谁能事事如意,活在这世上,谁不是在苟且偷生?

“铃铛,你可愿嫁我?”没头没脑的,齐商竟是脱口而出。

弦歌猝不及防,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齐商,你被那穆子归气昏头了?”

“不,我是真心的!”齐商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弦歌看着,笑意竟是僵在了嘴边。

过了许久弦歌才开口道:“你知道,我们不可能的。”

“为什么?”齐商问道,“莫不是你还想着皇上!”

当年,弦歌为齐恒做的所有事情,他都看在眼里,只因他知道她心有所属,这才勉强掩了自己这份心思,可是他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心竟还是在他那里!一时间,齐商又急又怒。

“怎么可能?”弦歌笑了,“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不作数的。”

“那是为什么?”齐商眼中满是探究,随即面色一僵,“难道是萧湛?”

“嗯?”弦歌愣了一下,无奈的摊了摊手,“不要乱猜了,没有谁,你我合适不合适,难道你会不知道?”

“我们哪里不合适了?小时候我们总是一起玩,青梅竹马,合适得很。”

“那好,齐商我问你,便是我同意嫁你,那老王爷可会同意?”弦歌一本正经的开口,齐商却是突然愣住了。

他爹当然不会同意,这是想都不用想的。

沉默了许久,齐商突然咬牙切齿的问道:“如果我爹同意,你便会嫁我?”

弦歌抬起头,认真的盯着齐商看了许久,终于轻飘飘的开口:“齐商,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可意气用事。你对我好,我都明白,小时候的情谊我总不会忘的。”弦歌顿了顿,“还有,我看得出来你,穆子归是真的喜欢你,她打小就喜欢你,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你的情谊始终没变,就光凭着这个,你都该好生待她。”

齐商眉心隐隐有黑雾涌动,脸色愈发难看,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开口道:“顾弦歌,即便你要拒绝我,大可直说,何必故意说这些话来恶心我!”说着拂袖而去。

弦歌没料到他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有些愣住了,眼看着他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齐商去而复返,将几张叠好的纸扔在桌上,冷道:“你要的东西。”又扭头便走。

弦歌好笑,她记得齐商小时候脾气没这么喜怒无常的,怎的现在年纪越大脾气也渐长,丝毫不见半点稳重。

她走过去将那几张纸拿起来看了看,仔细收好。

第二日,齐商又站在吉祥客栈门口时忍不住苦笑,自己还真是犯贱,这般被人糟践还是忍不住往前凑。

但刚进去,那掌柜的便笑意盈盈的凑上来:“哟,世子,您来啦!”

“嗯。”齐商随意应了一声,正要往楼上走,却听那掌柜开口道:“世子,那位姑娘已经退房啦。”

“什么!?”

“姑娘一大早便退了房走了,您不知道?”

“走了?走哪儿去了?”

“我也不知道,姑娘也没说,我以为她去找您了,所以没敢多问……”那掌柜见齐商脸色不佳,慌忙住嘴。

走了!竟然走了!

齐商一时间急怒交加,她竟然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连一句话都未曾留下!

他昨日才给她送了户籍证明和通关路引,她今日便迫不及待的走了,就这么想逃离自己吗!她既然要了通关路引,想来是要出城,那她是想去哪儿?回陈国找萧湛吗!

齐商只觉得胸中的怒气无处宣泄,掌柜的见齐商脸色难看至极,生怕得罪了这位祖宗,从而迁怒到自己,忙寻了个借口遁了。

说不清究竟是心有不甘,还是真的担心她,齐商还是差人去城门口问了今日出城之人,可回报却说,今日并没有一个叫叶无欢的姑娘出城,这才心生不妙。

齐商的人几乎将整个汴京翻了个底朝天,可是却仍旧没有找到弦歌。

甚至,他还亲自去了趟穆府,质问穆子归弦歌的下落。

穆子归微微一愣,随即明白齐商竟以为自己因爱生恨绑了那叶无欢,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齐恒找了弦歌三个月,却始终没有半点音信。

她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样,从汴京凭空消失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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