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齐商说是有生意要处理,但是一路走来,却未曾见到他与和人接洽过生意,倒是整日带着弦歌和齐恒游山玩水,走走停停,一路倒是逍遥自在。弦歌虽然心有疑虑,却也并未多问,日日跟着齐商混吃等死。
此番齐商几人轻车简行,只带了两名随行侍从,齐恒与齐商本就是人中龙凤,走在街上二人也从不避嫌,频频惹人注目却仍旧泰然自若。而二人身边还有一个戴着面纱的弦歌,容颜半遮,只露出一双灵动如秋水的双眸便足够引人遐想了。

弦歌此番走得急,没来得及找萧湛要人皮 面具,便一直戴着面纱,虽然闷热,但总好过惹出许多是非。

许是齐恒与齐商二人的气场太过强大,倒是一路相安无事,没有哪个不怕死的敢上前调戏弦歌。

“怎么,有喜欢的?”见弦歌往一个摊上多看了两眼,齐商上前问道。

“啊?”弦歌回过神来,摇头道,“没有呢。”

齐商自然是不信的,拿起摊位上的一枚玉簪看了看,笑道:“我记得你一向是喜欢玉的。”

弦歌笑而不语。

“喜欢就试试,我送你。”齐商将手中那枚玉簪递过去,簪尾雕着两朵漂亮的牡丹花,色泽品相皆是上等,确实是上品。

弦歌正欲伸手接过,不想另一支簪子却横在自己面前,弦歌看了看握着那白玉簪子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便是女人的手也没这么好看的。

一抬头,便看对上了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眸,不觉心下一慌。

走了三日,齐恒除了路上偶尔与齐商说几句话,便一直沉默寡言,与弦歌更是一个字都没说过,此番他竟主动递了一支簪子过来,倒是让弦歌有些读不懂了。

见弦歌一脸懵懂,水漉漉的双眸中尽是疑惑,齐恒勾了勾嘴角:“这个更适合你。”

弦歌看了看他手中的那枚白玉簪,愣了一下。这真是一支极其简单的簪子,素净无比,没有装饰,没有雕花。

他此举究竟合意?弦歌垂了眼眸,在心里反复忖度这厮的意思。

“是么?”齐商满腹狐疑,正伸手要去拿齐恒手中的簪子,不想那人动作却先一步,一手捧着弦歌的脸,一手将那簪子插入她的发髻中。

略带冰凉的触感,让弦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察觉到弦歌的颤抖,齐恒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怎么,你怕我?”

这是几日来,齐恒对弦歌说的第一句话。

弦歌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低头道:“不敢。”

“哦?”齐恒挑眉,向前一步,逼近弦歌,笑道。“我倒是忘了,你一向肆无忌惮,这世上倒是还真没什么是能让你说一个怕字的。”

他话里的揶揄之意弦歌听得明白,却并未反驳,只是淡淡的答道:“公子说笑了,只要生而为人,便无人敢妄言从不怕什么。更何况无欢一介孤女。”

若是放在从前,她定然会暴跳如雷反唇相讥,可今时不同往日,弦歌却不再似以往那样锋芒毕露了。

齐恒顿时有些兴味盎然:“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不想有生之年竟也能听到叶姑娘说出这番话。”“公子过奖。”弦歌伸手将发髻上的簪子取下放回到摊位上,“时过境迁,我早已不喜欢玉器了。”说罢,转身离开,留下齐恒与齐商二人站在那里各怀心思。

被齐恒一顿戏弄,弦歌原本的好心情全没了,没多久便说累了独自回了客栈。

“兄长为何要那样戏弄她?”齐商有些不满的开口。

“戏弄?”齐恒勾了勾嘴角,“阿商也以为我是在戏弄与她?”

“难道不是?”

“呵。”齐恒笑得愈发高深莫测了。

“兄长”齐商想了想,终于开口道,“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骄横的大小姐,这些年,她吃了许多苦。我知道兄长对她一向见地颇深,但是早已时隔多年,便是你有再多的”

“阿商对她,倒是格外的上心啊。”齐恒打断了他的话,随意的将手负于身后,望向了远处。

“我的心思,兄长一向都是知道的。”

齐恒转过头望向齐商,浅褐色的眸中似有暗流涌动,“哦?为兄该知道什么?”

“我的心思,从十一年前就再没变过。”齐商倒是直言不讳,坦然以告。

“是么?”齐恒眸色渐深,似是若有所思。

“兄长,虽然你讨厌她,可当年她”齐商咬牙,“她一片赤子之心,我看在眼里,可她当初一心向你,我以为只要她开心,便是好的。可是她用了三年都没能改变你对她的看法,可是你可知,她为你做过多少事?你可知,顾羡之被弹劾当日,她为何会被掳?”

“你想说什么?”

“那日是她生辰,她为何要去九华山?不过是当初你无意间说过,‘有一奇花‘月下彩虹’十年开一次,八年前错过了花期,无缘得见,而今年却不知能否看到。’她便跑遍了汴京周围所有的山,这才在九华山上找到了‘月下彩虹’日日拿血养着,这才让花提前开花。那日她生辰,也恰好是开花的日子,她去替你摘‘月下彩虹’了。”

仿佛一枚石子抛入了湖中,齐恒原本就不大平静的心绪愈发烦乱起来。

“兄长,我知你无心与她,可是也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再为难她了。”齐商正色,竟是万分郑重的拱手朝行了个大礼。

“为难?”齐恒冷笑,眸中尽是齐商读不懂的情绪,“你说我为难与她?”

齐商抿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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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四日,终于到了临安。

临安乃是江南最为富庶之地,随处可见的小桥流水,随处可闻的吴侬软语。弦歌几人来的时候恰逢梅雨天,小雨淅沥沥的下着,烟雨朦胧中,随处都泛着漉漉的湿意。

这种既闷且湿的感觉犹如跗骨之蛆,一直黏在皮肤上,让人心生烦闷。

“可是哪里不舒服?”接连几日,弦歌精神都不大好,一直缩在马车角落里闭目养神,但她眼底的青黑却是愈发厚重,齐商看着有些心疼。

“无事。”弦歌摇头。

齐商皱眉,伸手摸了摸弦歌的额头,烫的惊人,“怎么这么烫,不舒服怎么都不说的。”

闻言,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齐恒却是突然睁了眼,看见靠在齐商怀里脸色苍白得吓人的弦歌,凤眸微眯。

进了临安城,齐商很快便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并差人去请来大夫。

大夫替弦歌诊了脉,说是染了风寒,再加上五脏郁结,这才高热不退。又叮嘱一番,开了几贴药,便起身离开。

齐商脸色不大好,数落道:“怎么这么大了都不会照顾自己,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吗?”

弦歌咧嘴憨笑:“没什么要紧的。”说罢朝门口那边看了看,齐恒还坐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喝茶。

那厮还在这儿干什么?

“公子恐怕找你有事,坐那儿半天了。”弦歌凑到齐商旁边小声说道。

她的声音小,但话音落,齐恒却像是听到了一般放下茶盏,朝弦歌这边望过来,后者做贼心虚,干咳两声偏过了头。

“哦?”齐商转过头看向齐恒,“兄长有事?”

“无事。”齐恒断然应道。

“哦。”齐商不疑有他,转过头问弦歌,“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辛夷给你弄?”

“不用了,我困了,想睡会。”

看着齐恒与齐商离开,弦歌心思莫名。

对齐商,她尚且可以坦然以待,可是对齐恒,她却始终无法做到。

曾经她为了那人可谓费尽心思,喜他所喜,恶他所恶,小心翼翼的捧上自己的一颗真心,可是每每换来的不是一番冷言奚落,便是默然无视。这么多年以来她经历了这么多,早已对儿女私情心如死灰,原以为此生再无缘得见,谁料世事无常竟还能重新遇见。起初以为自己对那人再没有什么惦念,可是一同走了这么多天,她却发现自己还是乱的。

尽管无关风月。

虽然寻常的药对弦歌是无效的,但许是烧的厉害了,喝了药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弦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到了小时候,梦到了爹爹将她举在头顶让她骑大马儿,梦见娘亲又让她学规矩,梦见和齐商在太学捉弄同窗……梦里的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到弦歌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阿商。”弦歌呢喃。

“怎么了?”一旁守着弦歌的齐商以为她醒了,凑上去,不想见她仍旧双目紧闭,似是睡得极不安稳的样子。

齐商看了看钟漏,已经快子时了,再看看仍旧坐在旁边看书的齐恒,便开口道:“兄长先去睡吧,这几日长途跋涉想必也累了。”

“无妨,索性我倒是不累,待乏了再去睡也不迟。”齐恒却是出奇的没有起身离去,这让齐商有点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了。

“别走。”弦歌又开口,齐商这才发现她竟是在说梦话。

她这是梦到自己了?

没来由的,齐商竟有些高兴起来,替她换了张湿帕子敷在额头上,伸手握住她的手小声道:“放心,我不走,我在这儿陪着你。”

齐恒看着齐商攥着弦歌小手,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片刻,眸中隐隐有暗流涌动,但很快便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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