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裴家少主裴洋,一贯便是恣意妄为,放肆无礼。见到颜色好些的女子,就不知廉耻贴上去纠缠。裴家姐妹名声好些,可裴娇也隐隐有娇惯的名声在,据说在北漠也是心狠手辣。
容太后身为太后之尊,无论是训斥王珠,还是管束陈后,都是理所应当,更可以借那一个孝字。就算是夏熙帝,也不好反驳了去,否则便是不敬母后。

可若容太后当众维护裴家,却顿时会失了京中人心。

王珠心里却不断发冷,以容太后地位之尊荣,心计之深沉,又岂会如王姝白薇薇一般,是那等爱言语争先的无聊的人?

就算当众压了压陈后,又给了王珠没脸,可这又有什么用处?

身在上位者就绝不会沉溺于这般口舌之争,而眼前容太后又不是那等寻常后宅争风的女人。

这句句挑拨,步步打压,就是逼得自己沉不住气,逼得自己反驳辩白。

比如,自己伤了裴娇,是裴娇挑衅夏侯夕这位贵客。

转眼之间,夏侯夕这尴尬无不的身份,就是又会议论在台面上。

连王曦都不好处置的事情,如今又会来为难夏熙帝。

虽然不知道容太后究竟谋算的是什么,然而这份心计确实了得。

只不过王珠也不是傻子,反而将北漠与朝廷的矛盾摆在了明面上。

一瞬间就连容太后也是略略惊讶,如此反驳也是顿时转移了容太后言语陷阱。容太后顿时心忖,连陈后也看不破的真实用意,怎么这草包公主居然看破并且反击了不成?

容太后那仍然娟秀的面容上,顿时凝结一丝探索。

而此刻王珠心头反而有那另外一个念头,便是容太后这般人物又如何教导出王姝那庸俗不堪的公主,惹得宫里宫外都颇有微词?若不是容太后只将楚美人当做工具,就是王姝是那等扮猪吃老虎的样子。

无论是什么可能,王珠内心都是浮起了一阵寒意。

容太后却忽而一笑:“瞧来我倒是小瞧小九了,居然是这般意气之争,可谓年少轻狂。”

一句话轻轻揭过却是轻描淡写。

旋即容太后顿时吩咐身边宫人:“将我那枚如意佩取出来吧,赐给小九。”

王珠不明所以,起身道谢。容太后所赐玉佩自然也是难得一见的好物件儿,只是这深黄色颜色略沉,配上年轻女孩子却显得老气了些。

容太后含笑说道:“年轻时候虽可年少轻狂,可总要学会约束性子,这枚玉佩也让你压压性子。”

一番话却如正经长辈,谆谆教导,句句都是好话。

王珠暗想,若是前世,自己必定是会暗暗感激得紧。就算原本有些许不快,也会慢慢的淡了去。可如今王珠却只是满心警惕。

容太后打了个太极,又将此事转成了皇家家事。

裴凰眼底却掠过了一丝恼恨,容太后虽明着没责备裴家,可赏赐了王珠东西,不就是让裴家没脸了吗?虽然如此,裴凰居然也不敢如何心里议论容太后。

容太后却顿时话锋一转:“不过不知不觉,我们大夏九公主却已然成年,端是出落得亭亭玉立,陛下,诸位公主已经是订婚,却不知是否该为小九筹谋一桩婚事?”

一句话顿时也让在场气氛隐隐尴尬。

王珠痴恋谢玄朗已经不是秘密,而裴娇又张扬夏熙帝欲图许王珠给夏侯夕的事情。而今日,王珠更一反常态对谢玄朗格外冷淡,反而却救了夏侯夕。

王珠年纪虽小,然而这些皇族女子的婚事自然也是早早就定下了的。只不过此时此刻容太后又提及这桩婚事,却也有些诡异得紧。

王珠暗中慢慢的收紧了手掌,容太后这般言语,让她心中某个猜测不断加深。

重生一世,自己婚事,她厌恶别人掌控,可是容太后这般言语,连夏熙帝都无可奈何。

陈后态度温文:“且如母后所言,小九性子尚需磨砺,这孩子一般的性情,婚事还需要压一压。更不必提今日华云宴会,更不是提及此事的时候。”

王珠顿生感激,母妃对自己一贯是爱护有加,容忍自己的骄纵,就连婚事也不想随意操纵。

容太后却顿时不置可否,微微含笑,一片慈和:“等她定亲之后,自然能收收性子。更何况华云宴会上,来的大都是年轻的孩子,与珠儿年纪也算相当。”

一语既出,在场可称青年才俊的男子大半变了脸色。

这王珠,可是出名的草包。

就算这花痴一门心思奔着谢玄朗去了,谁不知何时会变了心思。

王珠却蓦然绷紧了身躯,容太后绝非争风的人,如今在自己婚事上纠缠,一言一语必定是有深意。

“而这个人,必定也是小九所喜爱的,又要出挑优秀,总不能委屈了小九了去。”

容太后字字句句,回荡在王珠耳边,而王珠的手掌,却是慢慢的透了一层汗水。

而容太后言语却说不出的慈和:“小九的心思,连哀家也是知道的,其实不如一道圣旨,让她与静怡公主一并嫁过去,身份不分高低,以那平妻之名。如此,谢家既不必背信弃义,而且又能顺了小九的心思。”

那若干目光顿时落在了王珠与谢玄朗的身上!

王珠心里慢慢的发冷,这就是容太后的心思?前世就是她推了自己一把,将自己推进了谢家的火坑。现在又想着,再次将自己推进去。只是这一次,自己似乎没那么丢人,还是什么所谓的平妻。

王珠唇角蓦然添了一丝讽刺,和白薇薇平起平坐?还那么一副恩惠的模样。

其他皇室公主,似乎没谁好像自己一样被瞧不上吧。

夏熙帝面容却慢慢的有些阴冷,名分礼数,他原可不必在意,可是谢家却是夏熙帝内心之中的一根刺。谢家是前朝贵族,当初降了大夏太宗皇帝,仍然保住荣华富贵。可这一代又一代,这所谓的世家阀门更是让夏熙帝如鲠在喉!

王珠默默在想,父皇是不会将自己嫁过去的,他厌恶谢家,更何况如今适婚而未有婚约的公主只有一个,父皇还盼望能拿捏夏侯夕。

“母后所言似乎有些不妥,静怡公主早有婚约,九公主又是金枝玉叶,更何况哪里有平妻之说?”夏熙帝却不动声色,婉言拒绝。

“古来娥皇女英,原本能共侍一夫,也是美谈一件。更何况本朝律令,如户婚一章,寻常百姓官宦自然没有这平妻一说,可上面却言明,诸如公主品阶贵女,若指婚有妻,上不可违君命,下不可弃糟糠,两位夫人一并身份,皆为正妻之份。这也是当年长乐公主的旧事了,想来在坐饱学之士,应该也是听闻。”

容太后不但出身名门,而且也是饱读经卷,如今侃侃而谈,居然是情理皆备。

关于这位长乐公主,王珠也是有所耳闻,她是太宗皇帝长女。当年驸马曹峰在军中屡立战功,又与爱戎装上阵的长乐公主并肩作战,不由得互生情愫。两人两情相悦,可却有那一事,让两个人都十分痛苦。曹峰原本出身贫苦,乡下也有订了一门婚事,可那时曹峰只有十三岁,连未婚妻都不认得,一切全凭家乡爹娘做主。长乐公主自然不能为妾,可糟糠之妻也是不能休弃。

后来太宗皇帝一统江山,就拟定这条律法,无非是为了成全爱女,当时还成就一段佳话。

可是这条律法,早就没多少人记得了,容太后却此刻提及。

王珠心忖,容太后是有备而来。

这条律法虽然荒唐,可既然是太宗皇帝拟定的,一时也无人质疑。便是再清贵言官,只恐也不敢担上个违逆祖宗律法的名声。

可见无论多荒唐的事情,容太后都能理所应当的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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