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起身的时候,天不过蒙蒙亮,只有几颗晨星在天上挂着,一闪一闪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寂寥。初夏的天气并不是多么清爽,没有太阳也显得闷热,他去外头打水的时候把刚起来的朱宝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帮了一把,然后端着水盆入了屋内,小心地安放在架子上。
温凉倒没有强求,他自个扭着帕子擦了身,然后又换上件清凉些的衣裳。不过多时,温凉又落座到书桌前,除去他收在左边的稿子,他桌上正摊开着本古籍,这是温凉从书楼找到的,如今还没有钻研透。

绿意去端膳食的时候听了嘴消息,回来给温凉学,“……说是德妃娘娘的情况有所改善,这两天就差不多能回来了。”

温凉略一停顿,忽而让绿意把朱宝招来询问,“你这两天在外面跑动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十四阿哥的风声?”朱宝斟酌了片刻后说道,“格格,十四阿哥还没有出宫建府,外面对他的消息并不是很多。不过据说这几日他也是形容消瘦,食不下咽。”

温凉不去理会他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但大抵该是有这样的情况的,如果这个时候德妃有着明显的偏心,胤禛回来后必定心情郁闷,那去求见胤禛的温凉就真的凉了。

他吞了几口粥,为着过烫的温度皱眉,然后对朱宝说道,“注意点门房的动静,如果贝勒爷回来了,记得及时通知我。”

“是。”朱宝应道,片刻后有点踌躇,“格格,戴先生这两日一直在外面徘徊,您看是不是要让他进来?”戴铎也是最近备受重视的一个幕僚,朱宝有特地记过他的相貌。现在他在温凉手底下做事,自然要悉心关注和温凉有关的人。

“不必了,他想要做什么是他的事情,不要影响了你自己的步调。”温凉放下粥碗淡漠地说道,然后起身看着绿意,“今日我要出去一趟,屋内你守着,朱宝随我出去。”

朱宝应是。

温凉回去换衣裳,然后在男装和女装间迟疑片刻,默然戳了戳系统,[系统,我记得原身有穿过男装,我不可以?]

【自然是可以的,当然,如果宿主能够用顺理成章的方式让周边的人接受你人设的转变,自然也在系统的接纳范围内。但提前警告宿主,方式需要多加斟酌,若是没有合理正当的转变方式,系统不予接受,还会有所惩罚。】

温凉没有去质问这破系统为什么没有告诉他这么重要的东西,挑了件男装换上。他以前外出的时候大多是穿着男装,之前因为铜雀需要随同出府,而温凉又必须从正门走才能引起内外院的注意;后来又需要暗访,这才穿了女装,现在有其他的选择,自然是换上了简单的男装。

温凉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他穿男装的模样,当他换完衣裳站在铜镜面前的时候,温凉只觉得有点恍惚,镜中的那个人和他越发的相似了。

朱宝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半晌才反应过来,躬身道,“贝勒爷,已经安排好了,从这里到侧门都没人了。”每次温凉出门的时候,都会先让人去行个方便,让他进出侧门的时候都无人能够看到。

朱宝早就按着温凉的要求探好了路线,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贝勒府后,直接就奔赴目的地而去,两人在酒楼落脚的时候,也还未过午时。

眼前的酒楼人声鼎沸,看起来像是在弄什么热闹的事儿,温凉让小二找了个大堂最里边的位置,好在刚刚有人先走,他们两人刚好补上。

刚坐下便听到了说书先生的惊堂木狠狠一拍,惹起了满堂彩,“……这说到陈年旧事,就不得不说起咱万岁爷曾办下的大事儿,诸位可知是哪儿件呐?”

堂内有说是平三藩的事,又有说是琉球的事,有人嚷嚷着约莫是那些大胡子外国人,也有人说是最近塞北出征的事情,乱哄哄闹作一团。只听说书先生又是一拍,乐呵呵地捻着胡子,“没错,便是那平三藩的大事儿!这可是让咱老百姓举着大拇指的事情啊。”

朱宝附在温凉耳边说道,“这位说书先生是两个月前来到这里的,然后这家酒楼的生意便火爆起来。他讲的都是些别个的事情,咱的人在外头偶尔听了那么一嘴,觉得不大对劲。”虽然说的都是陈年旧事,但此人犀利的言语和巧妙的动作总是能惹起满堂喝彩,引来更多的人聚首。

“您且听听便知道了。”朱宝低低说道,他昨日便来过这里一次,在有所戒备之下,还真的听出了点什么,但模模糊糊没个大概的思绪。本来此事和温凉并无关系,不过这间酒楼对面便是胤禛名下的产业,这个月的收益大跌,温凉招来大掌柜询问一二后,便做出了暗访的决定。

“……想当初,万岁爷决意削藩,然心中惶惶然不知为何。深夜做梦得见莲花盛开,光华绽放。醒来顿时大喜,认为此等当得大胜!果不其然,过了数月,前方便传来大喜的消息,后又有人称道,削藩本就是上天的旨意,阿尼陀佛在上,怎会不能胜利,大家说,是不是!”说书先生说得激情愤慨,惊堂木狠狠一拍,又是热闹议论,掌声轰天。

温凉抿了抿杯中的茶水,敲了敲桌面,“让对面铺子来个人守着门口,看着这人到底去哪儿。不必跟上去暴露行踪,只要知道大概方位便可。”朱宝领命而去,温凉独自一人坐在里面,慢慢啜饮着暖茶,味道一般,但胜在香气扑鼻而来。

门口又有人掀开帘子,为首那人略带娇蛮之气,看着里面黑压压的人头皱着脸说道,“八哥,你真想在这里?看起来可不怎么样。”后面那人悠悠走过来,一身风清月朗的气派,“九弟,可是你自个儿说想来看看这酒楼如何,还能是我逼迫你不成?”

话里的调笑意味让那个九弟耸肩,“行行,八哥说得对,八哥您请。小二,来个雅间。”

小二早就已经迎到了门口,当头两人的身份看起来不同凡响,他不敢小觑,点头哈腰地迎着他们几个,只是听着前面那个小爷刚张口便内心一突,低声下气地说道,“这位爷,楼上的雅间已经坐满了,您看……”开口的小爷似笑非笑,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咕噜吞下去不敢再说。

“你想让爷跟这么多人挤在大厅?别说人了,你看看这有位置?”小爷还待说几句,便被后面他称呼八哥的那人阻止了,“罢了,人这么多还是算了。你不是跟我说想去郊外跑马,责任不如撞日,今天便过去吧。”

“不成,八哥,要是让十弟和十四弟知道我把你给带出来,结果该看的没看着,岂不是得笑话我。我觉得那里就挺好的。”他随意一指,便直接指到了里面的位子,恰好是温凉的方位。

温凉见着喧哗声起,抬头随意看了两眼,远远地也不知道是谁,慢慢地喝完了一盅后,便打算等朱宝回来就走。这里人声太过嘈杂,且事情棘手,不是简单就能处理得了的。

他刚放下茶盅,便见小二带着几个人过来,前面两个小爷约莫十几岁的模样,看起来满身贵气,那笔直的路线一下子便猜得出来想做什么。温凉目光一扫,发现朱宝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便站起身来,恰好一行人走到边上,“小二,结账。”

站在前面的小二简直要哭出来了,只觉得眼前的客人真是好人,后面那两位小爷看起来可不像是愿意和别人拼桌的模样,“是是,两位爷请坐,我这就让人来清理。这位爷请随我到这边来。”

小的那个坐下来后,看着场内的环境还有些嘟嘟囔囔,看起来不大满意。至于大些的那人正看着温凉离去的身影,被拍了拍肩膀才回过神来,“八哥在看刚才那个人?”

“总觉得有点面熟。”八哥看着坐在对面的九弟说道,“别总是意气用事,刚才你是想用银子砸人吧?你前些日子刚成婚,该收收心了。”

胤禟扁嘴,乖乖听训。好一会后,他们才听到了说书先生的下一场,不过此时已经换人了,先前的那个也不知去向。

温凉从门口出来,绕着街道走了一路后才压着声音和朱宝说,“八贝勒和九阿哥也在,查查消息泄露了吗?”

朱宝面露惊讶之色,“不可能,不过半月时间,怎么可能传到宫内去?”

“一切都有可能,查查方才安心,回去让人都小心点,这段时间有任何奇怪的人都要留意,免得自己出了事。”温凉吩咐下去,心思回想起刚才的画面。

难不成真的是白莲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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