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年前才请过保洁的公司大楼,即便过了一个悠长的年假,还保持着足够的整洁。

明媚的阳光,穿透窗棂,洒落在窗台上,带来寒冬腊月后的一缕温暖。

天空晴朗。

水洗的蓝天挂着几团柔软洁白的云朵,像极了孩子手里拿着的棉花糖。

太阳温柔地笑着。

今天有个天高气爽的好日子,适合踏青旅游、阖家欢乐,再不济也应该盖在大被里,和女神共赴周公之约。绝不是,绝不是!大清早的起床在拥挤的马路上堵上一个小时最后一分钟压线打卡早饭都没吃却要听黄老头的公鸭嗓子像唐僧念经一样絮絮叨叨了一个多小时!

温煜把哈欠卡在了喉咙眼儿里,却没控制住困倦翻涌而上,涌出眼睛的泪水。

抬手,揉了一把脸,蹭出了两道温热的泪痕,风一吹,泛出一丝冷意。他拢了拢外套,看了一眼风口。春假后开工的第一天,公司里竟然没有暖气,这是逼着人不爱公司,不爱工作吗?

哆哆嗦嗦的从外套兜里拿出烟,刚刚点燃,旁边的手就递了过来。

细长的狐狸眼斜睨,瞥了那只又短又黑的手一眼,将打火机和一包烟一起放了上去。

“咔!”

“咔哒!”

“咔哒咔哒!”

像是传染病一样,随着烟盒里的烟越来越少,打火机的声音此起彼伏,眨眼的功夫,会议室里烟雾弥漫,仿佛仙境。

“瞧瞧!瞧瞧你们一副上多了床喝多了酒熬夜吃鸡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咱这儿是戒毒所呢!”公鸭嗓子突然拔高,像是指甲刮在了玻璃上,尖锐刺耳的声音非要表达出痛心疾首的情绪,所有人只觉得太阳穴“嗡嗡”的疼,眉心纷纷蹙紧。

“能不能精神一点?能不能精神一点!我不是给你们放了三天假吗?三天而已!你们的骨头就没了是不是?给我一支烟。”

“诺,老大,您请。”

“咦,这是什么烟?味道不错。”

“煜哥发的。煜哥!这是啥烟?”

“朋友从国外带回来,抽就是了。”温煜撩起眼皮子,露出了一双红肿无神的眼睛,胡子拉碴的模样,鸡窝头,还有大衣领口上的一团油渍,简直和路边的流浪汉差不多。

黄衷夹着烟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烟灰瑟瑟落下,铺了一层,扯着像是漏风一样的沙哑嗓子问:“昨天你干吗去了?”

“打麻将……”温煜慢腾腾地说。

“不知道今天上班?还敢熬通宵?”黄衷瞪眼教训。

“……打到十一点,接了个电话,就出门……”

“喝酒去了吧?你也不年轻了,好好谈个恋爱别瞎混,外面乱七八糟的女人什么心思你不知道吗?”

“……去了天方小区六号楼下面守了一夜。”

黄衷闭嘴,眉心蹙紧,沉吟半晌后,正色问道:“天方小区六号楼?月龄家?怎么了?”

温煜深深地抽了一口烟,飘渺的白烟遮挡了他眼底的阴翳,短短时间,眼里的血丝愈发地浓郁了。他说:“赵天乐去了蔓藤悦美,听说没少喝,我本来打算在楼下堵他,拍点实锤。妈的!谁知道那小子昨天夜里根本没回家,喝太多醉死了,当人拉到了凯瑟睡了一宿。得到消息的时候都快五点,我就在车上对付了一晚上,现在头正疼呢,就别让我说话了,当然可以让我睡一觉更好。”

小丁伸长了脖子,好奇地问:“煜哥,月龄是从选秀节目出来的那个人气王吗?她怎么了?听说年前才结婚啊。对了,她老公就是赵天乐,也是个选秀出道的,不过人气没月龄高,八进一的时候就被淘汰了。”

“嗯,功课做的不错。”温煜点头。

小丁得了夸赞,笑开的嘴角露出了一侧往里面凹的虎牙:“你去堵赵天乐干吗?拍床照啊?还是□□啊?赵天乐长得还行,不过就算喝醉了睡在路边上的照片,也卖不了什么钱啊。”

温煜垂下眼眸,又抽了一口烟,从薄薄的嘴唇里溢出来两个字:“家暴。”

会议室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好像就连卷着烟雾的空气都凝固了起来,所有人都在看温煜,也在想年前那场热热闹闹,满眼喜庆大红的婚礼,笑得阳光灿烂的一对新人。

柔弱姣美的月龄和高大帅气的赵天乐,被娱乐圈里被称为金童玉女的一对夫妻。

怎么就……家暴了?

黄衷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副世风日下的表情摇着头,然后说道:“这可是个好新闻,小丁就你吧,你去跟这条新闻。”

小丁脸色一变,跃跃欲试,又怯怯地看了温煜一眼:“这是煜哥的新闻。”

“我让你去你就去,你煜哥我另外有安排。”黄衷挥了挥手,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紧接着,黄衷终于不再骂人,正经地安排起了工作。

“小马,你继续追龙都,一定要拍下他在片场耍大牌的照片,都三个月了,这么简单的新闻到现在都没有拿下,你这个月再完不成,就没有奖金。”

“美美,下周周敏敏和天发地产商的那个三公子结婚,你一定要想办法混进去,听说三公子脚踏了周敏敏和张嘉儿两条船,最后却娶了周敏敏,我怀疑张嘉儿要在婚礼上闹事,你一定要把照片给我带回来。”

“还有你,你飞一趟思密达国,这是地址,听说齐一彤在这里出现过,你查查她是过去约会,还是整容……”

一系列的命令颁布下来,大家虽然还是懒懒散散的模样,但是眼睛里却都泛起了闪亮的光泽,若是仔细去看,全都是贼光。

没看错,他们就是一群人见人厌阴魂不散的狗仔队。

入了这一行,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别人过得凄凉。

最后黄衷把视线落在了温煜的脸上,说:“小煜你留下,我有点儿事和你说。”

温煜短短时间已经抽了三支烟、喝了两杯咖啡,精神渐渐地缓和了过来,点头:“好的,师父。”

黄衷是他们这群狗仔队的头儿,还挂牌成立了一个天行媒体公司,专门窥探挖掘娱乐明星的八卦新闻,没事就来个“周一见”,名声臭极,人送外号黄老尾。天行公司别名,“必自毙”。

温煜就是黄衷的大弟子,从天行公司建立之初就在,如今已有十年,早已经独当一面,从他的镜头下不知道扒出多少明星大腕的隐私绯闻,外号尤其难听,“瘟神”。

这对师徒叱咤娱乐圈,当真是人见人恨、花见花倒、狗见了都要咬一口。

会议室的大门在身后关上,离去的公司众人稀稀拉拉地走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

“老大找煜哥什么事?”

“肯定有大新闻。”

“要是能被公关就爽了,咱们就有奖金了。”

“就算被公关,我们也就喝点汤,肉都被老大和煜哥吃干抹净。”

“说起来,年前被抢了两条大新闻,我还以为今天要被骂得狗血淋头呢,没想到老大改性,就这么轻拿轻放了?”

“有什么好气的?娱乐圈里,最不缺的就是八卦新闻。”

师徒俩这一谈,就是一个多小时。

“嘭”的一声巨响。

厚重的会议室大门被一脚踹开。

再出来的温煜手里拿着一沓子文件,眼睛血红的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尤其是一身不爽的气息,拒人于千里之外,瞬间打消了所有人上前八卦的念头。

小周用脚尖踢了踢小丁,压着声音耳语:“你敢抢瘟神的新闻,你死定了。”

小丁眨巴了两下眼睛,眼泪刷一下就出来了,楚楚可怜地咬着A4纸,将头低一点、低一点、再低一点。

温煜捏着文件袋的手臂青筋鼓起,骨节突出,厚厚的一沓子文件扭曲变形。狭长的狐狸眼犹如刀锋一样扫过一圈,最后定在了正幸灾乐祸的壮汉脸上。

“周彦晖,你跟我出来!”

“啊!?我?我!”周彦晖惊骇的几乎魂飞魄散,站起来的时候粗壮的大腿撞得桌面一阵销魂的乱晃,签字笔咕噜噜地滚在地上,“啪”得一声,掉在了地上。

温煜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风水轮流转。

周彦晖弯腰去捡笔,小丁在身后补刀:“祝你平安~哦,祝你平安~你永远都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

周彦晖气得把屁股一翘,气沉丹田一用力,“噗”!

“啊呕!周彦晖纳命来!”

“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春花灿烂的周彦晖一掌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像变脸似的,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无踪,哭丧着一张脸扭扭捏捏地靠近了那个在走廊上抽烟的男人。

“煜哥。”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邋遢的男人站在窗户边上,阳光正好照在他的半张脸上,勾勒出了一道模糊不明的明暗线条。一支烟已经抽了一半,在烟雾飘渺中,微微侧头看过来的双眼,一只暗拥着金色犹如琥珀一般,一只似藏了一整夜的星空无边无际的黑。

修长的手臂伸过来,将一直捏在手里的文件递到了他的面前。

“喏,你这几天跟我走,先把这份资料看一遍。”

周彦晖低头看去。

一张七寸的照片,用回形针,端端正正地夹在文件的上方,照片里是一名年轻的女性。利落的短发精干利落,目光犀利地直视前方。她的一只手里托着个轻巧的橘色乒乓球,另外一只手里则捏着一只红色的乒乓球拍。身体微微弯曲着,呈现出狩猎者捕食前一刻蓄势待发的紧绷感。

“霸主马依卉!”周彦晖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说,“她怎么了?训练受伤了吗?还是和人争吵了?离婚?额,不对,马依卉不是运动圈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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