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功过得失很难说清楚,即便是亡国之君也是一样, 毕竟有秦王子婴、汉献帝、唐哀帝、宋怀宗那样的倒霉蛋, 既没有政权又没有兵权,自己的性命尚掌握与别人之手, 就不用负担国家的灭亡的责任。
大雪时每一片雪花都有责任,一个朝代的崩塌灭亡也是一样, 以皇帝为首, 后宫的女人、内廷的权宦、外庭的朝臣、地方官员乡绅恶霸都要分担责任。在责任划分没有完成时, 皇帝都不能去投胎, 只能稽留在地府等待审查,宁可多花时间,也必须公正无私,不偏不倚。”

陆判慢条斯理的捏着核桃吃:“这下子, 你明白我们地府常年招聘的原因了?”

文四拎着核桃袋子:“明白了, 真是不容易啊。这种事不能用法术来定吗?”

“法术焉能定人心?又谈何天心?”陆判又伸手在她抓的袋子里掏了俩核桃:“凡间的核桃真好吃,可惜啊, 那些凡人只知道供猪牛羊, 鸡鸭鱼酒, 没有人在阎罗殿供核桃。”

“朱元璋还能在这儿住多久?”

“那谁知道了, 还得有几百年吧,我兼职的小组正清算宋徽宗呢。”

“哦?算的怎么样?”

“不好算。本是哲宗在位,他突兀登基, 这就先免了两分责任, 可是后来做的事, 桩桩件件,还有信用的人,啧,一言难尽。”

“郭京老流氓的六甲神丁都能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愿意上前线玩命的人。”文四一撇嘴:“我真是生不逢时,要不然凭着我这一手的功夫,准能被他当成神仙。”

陆判无奈的笑了笑:“清算功过的时候总能打起来,哎,真是没办法。赵佶一直坚称当时国家积弊已久,他只是生不逢时,又没有天赋,说是任何一个普通人到他那儿去,做的事情得到的成果都跟他差不多。我们打算抽取一个普通人的灵魂,幻化一个宋朝,这个普通人去试试看。”

“哎呦,别随机抽了个混蛋的灵魂,到时候做得更糟,到叫他有脸嘚瑟。”

“哈,放心吧。”陆判捋了捋胡子:“阎君定下的要求,要是一个懂得民间疾苦,心地善良又有决断,识文断字熟读历史,会点武功的后世人。知道赵佶一生荣辱利弊,他会做的聪明一点。”

文四啪啪啪的鼓掌:“阎君英明神武!圣明烛照!怼死赵佶!”

陆判与有荣焉的点头:“你看前面那栋宅子,就是朱元璋的宅子。”

文四定睛一看,只见红墙碧瓦、亭台楼阁:“嚯,只要是皇帝就给这么好的宅子?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

“再浑说,我找廷尉来抽你啊。每个皇帝四十亩地的宅基地,想要啥自己修,都是幻化。行了,你去吧,我不送了。”

文四把核桃袋子塞在他手里:“辛苦了兄弟。”

她晃晃悠悠的过去,见门口贴着一副对联: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一统天。

门开着,她直接门里走,这大宅子中清清静静,几乎不见人影。

见到一个白胡子的胖子和另一个胖女人坐在一起下棋,老夫老妻的模样,两人的相貌都只是普通人,肤色不黑不白,只是正常的浅黄色。

文四咳了咳:“朱兄!打扰了。”

朱元璋搁下棋子,只是抬起头看了她一样,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霸气和眼中的锐利就刺的人不愉,他问:“你是何人?找我作甚?”

文四心中好笑,我这一辈子的画风啊,从武侠剧改成宫廷斗争剧,又改成仙侠,现在居然又拐回宫廷斗争了?陛下你的口音好好笑。“老兄,我只是个路人,姓文,双名泽兰,久仰朱兄大名,今日特来拜访。”

从她自我介绍时说了真名,可见有多认真。

朱元璋没听说过她:“原来是文仙子,久仰。”

文四想了想,跟他没什么话可说:“你孙子在土木堡几乎丢了大明江山,你知道吗?”

朱元璋微微颔首,眉头一挑,十分不愉:“祁钰都与我具说了,着实可气。朱祁镇那孙子死了吗?”

文四从袖子掏出一个酒葫芦:“死球了,没到日子,黑白无常不管收,我怕他捣乱,顺手抓来送你。”一边说着,一边拔了塞子,幽幽的飘出来一团烟云,落在地上就是个醉醺醺的黑胖子。

文四哈哈一笑:“哎呀,葫芦里还有酒呐!”

她话音未落,朱元璋作为一个胖子,非常敏锐的冲上前,一脚大力抽射,踢出了一个完美的世界波。

“啊啊啊啊!”朱祁镇在空中划过一道蕴含着宇宙万物之道的弧线,稀里哗啦的落在隔壁,砸翻了一个桌子,惊起一人。

朱元璋冷笑一声,身上杀气腾腾。

文四啪啪啪的鼓掌,她今天做了吃瓜群众。真开心。

没多时,朱棣就拎着人过来了:“父皇,这是何意?扔这东西砸了我的书桌。”

吓了我一跳,闭门家中坐,孙子从天上来。

砸了我的书桌,摔了我的砚台,哎,幸好接住了。

朱元璋霸气的一摆手:“文仙子,我要处理一点家世,请回吧。”

文四点点头:“告辞。”

飘出门外,隐身再飘回来。

看热闹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我文四姐!

见朱元璋痛骂朱棣篡位之后子孙不肖,而朱棣不能还嘴,只好暴打朱祁镇。

朱元璋:“你打他作甚!你全家都坏了,父子兄弟没一个好东西,滚开!”

然后他揪过朱祁镇,又是一顿暴打。

文四看着这父子对骂,祖孙相残的凶残一幕,感慨道,真是天家无情啊。

家庭暴力要不得!

不要,不要,不要打的这么轻啊!

她情不自禁的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真想带于谦来看看这一幕。

转念一想,他没我这么恶趣味,只有我这种没素质的人,才会兴高采烈的看着讨厌的人挨揍,他那样高屋建瓴的人,一定是奔赴下一个目标努力前进,不愿意浪费时间。算了算了。

在这之后,朱祁镇就开始每日被高祖父朱元璋、曾祖父朱棣,祖父朱高炽,轮流暴打的生活。

朱瞻基毕竟是亲爹,只是袖着手在旁边看着,顺便把他从头骂到尾,对他进行心灵摧残。

有诗为赞:阴间打孙子,闲着也是闲。反正打不死,那就使劲打。

朱祁钰在旁冷笑连连,感觉自己大仇得报。

最令他高兴的不是哥哥挨打,而是他来之后,父祖们没时间为了我纵欲身亡、没有果断立太子的事情而打骂了。哈哈哈。

……

胡十三娘精力充沛的趴在镜子前面,竖起两根半的大尾巴,试图把两根长的尾巴一起像中间弯去,弯成一个心形。却总是不行,要么是两根一起往左弯曲,要么是一起往右弯曲。这就像是人的眼睛,有些人能同时往左右看,有些人却不能,要么一起看左边,要么一起看右边。

她已经努力了一整天,却始终没能成功,气的她把一只爪爪变成手,伸到屁股后面,把两根尾巴掰成想要的形状。看了看镜子里蓬松毛茸茸的大尾巴,美丽的心形,满意的点头。

一松手,biubiu~

又弹起来,因为累的肌肉酸疼,两根半的尾巴笔直笔直的竖起来,看着像个倒过来的m。

气的胡十三娘上蹿下跳,急切的在屋子里跑了两圈,气的龇牙:“嘶呼呼呼!”

冲出屋去在漫天飞雪中折腾了一会,这才抖搂着洁白不沾雪的毛发,溜溜达达的回来。

天色已晚,穿着丧服的郕王回府了,先去给母妃请安。

汪王妃不必去,焉有弟媳妇哭大伯子的道理。她窝在毯子中:“外面太冷了,冻的我骨头疼。你在哭灵时受得住么?要是不行了就称病别去,犯不上为他哭祭。”

朱见济的脸色看起来很健康,白里透红,圆润紧致的像个刚煮出来剥了壳的白煮蛋:“母妃安心,儿子一切都好。自从练炁入门之后身轻如燕,风吹也不觉得冷。”

“真的假的?你没吃丹药吧?”读过书的汪氏知道,有些丹药吃了之后就不觉寒冷,然后就死了。

朱见济温和的笑了笑:“儿子临出门前请四象护体,虽然不能避水火,但诸风邪气不能侵害。”

汪氏觉得自己有点懵:“啥?”

“四象是青龙白虎”

“这些我知道,你请他们护体?”

“哦,母后有所不知,在练炁中,青龙指肝、白虎指肺、朱雀指心、玄武指肾,所谓请四象护体就是用自身脏腑之气护住自身。”

汪皇后:“哦……你早点歇着。”

朱见济起身告退,在侍女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寝室,一进屋就听见狐狸姐姐在磨牙,他沉默不语。侍女服侍自己脱了衣服洗了脚,躺在床上安置好,塞了汤婆子,侍女们推了出去。

朱见济正要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胸口一沉:“姐姐?今天谁惹你生气了?”

胡十三娘用小爪子拍他的脸:“小脸蛋真嫩。没有人惹我,就是生气。”

朱见济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摸着她的后背,又给她挠挠脖子,冬天这厚实的皮毛和手感实在是太舒服了:“再去两天,安慰安慰哥哥,我请病假在家陪你堆雪人,好不好?”

胡十三娘用小爪子拍他,不屑一顾道:“你把我当小孩子了,你堆的雪人有什么意思,我曾经自己用雪和水做了一座冰宫,里面有九层宝塔,纯用冰雪修造,特别好看。可惜你看不见。”

朱见济温柔的笑了,慢条斯理的说:“我慢慢修行,一定能看到你。漂亮的狐狸姐姐~”

胡十三娘哼唧了一声,用大尾巴蹭着他的脸:“前两年你还是个小孩子呢,现在就长大了。”长成好大一只!你们人呐,长得真快。

朱见济实在是太喜欢毛茸茸了。

他也真的很幸运,别人都要去撸毛茸茸,他却可以被毛茸茸撸,哇喔。

……

承乾宫中,小情侣正在窃窃私语。

朱见深趴在床边上,几乎整个人探出床外,搂着万贞儿。

万贞儿非常恪守礼仪,没有上床,只是坐在铺了软垫的脚踏上,趴在床上跟他脸对脸的说话。

这个姿势,这个距离,只要一伸嘴就能亲上对方的脸。

朱见深笑成眯眯眼:“我听人说要想俏一身孝,过去还不信,见万姐姐穿丧服,才知道此言不虚。”

万贞儿捏了捏他的小胖脸:“你也很俏~”

两人你侬我侬的说了半天废话。

朱见深抱怨道:“于大人现在有些急功近利,你猜他今天跟我说了什么?……那么老多问题,从古至今都没解决,要我解决。他还要我裁减宫人,不要随意临幸宫女。呜呜呜别掐”

万贞儿掐着他的脸,满脸不善:“还没把俺弄到手,你就打算着临幸宫女?”

朱见深捂着脸求饶:“好姐姐,好姐姐你饶了我吧,你以后怀孕和不方便的时候,总得让我方便方便吧?”

万贞儿松了手,知道他说的没错,能这样就算不错了。即便是唐太宗和长孙皇后,那么恩爱的夫妻,他也在长孙皇后多次怀孕期间和别的女人生了好多孩子。可道理是道理,她还是心中耿耿,郁闷的说:“这样啊……”

“万姐姐,你不高兴了?”朱见深道:“我对你,一定比祖父对太后还好。”盛宠的孙皇后也没挡住宫外的吴贤妃,从朱见深朱见济兄弟俩只差了一岁,就能看出来答案啦。

万贞儿还是觉得如鲠在喉,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朱见深转移话题道:“万姐姐,你假装给我哭丧,让我听听?”

“啥?”

朱见深说起这事儿就觉得好玩,自己躺好,把被子拉到胸口,抖开手帕蒙住脸:“来来来,过来哭‘我的夫啊’。”

“你又胡闹!太不吉利了!过家家也没有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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