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二十七天,章守义放假出宫,晚上出宫顺便把万贞儿捎出去,丢给那个黑胖子带出去骗骗子。
万贞儿终于松了口气,宫女可没有休假,她学习也没有休假,上午读书写字,下午和朱嬷嬷学规矩,到晚上还要压腿和站桩,过完年一连三个月没有休假,真是要累死了。最累人的是,一开始只是学规矩,后来加了读书写字,这二十多天又加了压腿和站桩等练武的基本功。

她自觉跟章爷混熟了,不像进宫那次老老实实的站了一路,直接坐在脚踏上,仰着头笑嘻嘻的说:“章爷,我要是个男孩子,照这样学下去,准能成文武两榜状元。”

章守义眉头一挑,手里头一串珍珠佛珠都停下了:“跟她学功夫,可不许学吹牛。”

万贞儿仔细思考了一会:“爷爷,她真的在吹牛吗?有些事情听起来很可信啊。”

章守义扶额,傻成你这样就算是没救了,咱家还打算把你送到皇上身边去呢,罢了罢了,等你回来把你给娘娘当个乐子。

傻了吧唧的还挺好玩:“你当真以为她说的御剑千里是真的?”

万贞儿捧着脸思考,呐呐的说:“她既然能飞檐走壁,大概是真的吧……宫墙那么高,人真的能翻过去吗?”

章守义听她一言,也觉得有道理,他见过的锦衣卫、大内高手们都口口声声的说,宫墙高高,是铜墙铁壁,外面人进不去,里面人出不来,结果这个女人天天带着肉包子、烤鸡酱鸭子来去自由,前两天还溜进屋看娘娘长什么样……难道?呸!呸呸呸!锦衣卫们不敢说实话!天下能人多得是,想那鼓上蚤时迁,就有这样的本事。

回到府中,章福依旧在门口守着,冬去春来,他换了单衣,两旁的家丁护院高举灯笼:“老爷您回来了!呀?老爷您想吃点什么?”

万姐儿也跟着回来了?按理,宫女是不能出宫的,难道她犯了什么错被逐出来?

轿子直接进二门,他一路小跑跟在旁边:“咱们府上的厨子去大慈恩寺学了半个月,现在能做素鸡素鸭素鹅,还有鼎湖上素,罗汉斋,红烧冬瓜能做出红烧肉的味道来,各种各样素的肥鸡大鸭子能以假乱真,要不是小人亲眼盯着他把洋芋(土豆)做成了鸡腿,怎么都不敢相信那些东西是真的。”

章守义骄矜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

素鸡、素鸭、素肠都是做好的,红烧冬瓜也早已做好,宫爆面筋代替宫保鸡丁也差不多,更有宋《山家清供》所载:面粉、芝麻、松子、核桃去皮,加小茴香少许,白糖、红曲少许,拌和,蒸熟。切作肺样块子,用辣汁供。今后苑(宫廷中)名曰‘御爱玉灌肺’,算是点心。

万贞儿在厨房吨吨吨干掉了一碗葱油面,心满意足的回屋睡觉。

章守义吃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和章福聊天:“最近有人给咱家行贿吗?”好期待!

章福踟蹰片刻,如实禀报道:“有一位江南来的知县,因为一点小错误被吏部召回京城,他有意把女儿送到老爷府上来。看着是一位天姿国色,千娇百媚的大姑娘,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说的他眉飞色舞。

章守义十分愤怒,劈手摔了筷子:“痴心妄想!”

章福吃了一惊:“老爷?”

“别人家娶婆娘有三种用处,第一,生孩子,第二,暖床,第三,洗衣做饭缝缝补补。咱家能用上哪一样?”章守义轻蔑的哼了一声:“想进咱家府中享福,咱家好不容易置办下的家业,由得别人家的败家娘们过来吃喝受用?想都别想!”

章福诺诺称是,心中暗暗的想,我家老爷就是与众不同啊!别的太监都喜欢置办妻妾,假装自己和正常男人一样,又要有老婆又要收养儿子,老爷真是爱财如命。

“明儿咱家要去庙里,你叫人预备一千个饽饽,拿出去撒福。”

“是,老爷。”

“明儿那个文四来借走万贞儿,你只管让她去,悄悄派人跟着,看看她要干什么。还有,京城里有个扶乩的老头儿,挺灵的?你听说过?”

“老爷,我去见过他,不灵。老头说我虽然克妻但是续弦会跟我白头偕老。”

章守义点了点头:“派人去那老头门口盯着,看看文四怎么去的,去干了些什么。”

章福心里好奇,也不问为什么,立刻答应:“是,老爷。”

章守义又说:“把这些素的鸡鸭鱼肉预备三个提盒,咱家明儿带进宫去。一份进献给娘娘,做的精致些。”

次日清晨,那个在章府混吃混喝很多年的黑胖子拎着一个包裹,pangpangpang的敲门,一刻钟之后,抄着两个素三鲜包子,带着一个女生男相的小姑娘走了。

书要简言,文四又吃了四根油条,万贞儿又吃了两根油条,喝了半碗豆浆,就往成衣铺子溜达过去。她一进门,先往柜上扔了三两银子:“给我和我家妮儿打扮打扮,整的像是阔太太和大小姐,我们走亲戚去,不能丢份儿。”

“这位太太,您英明啊。自古常言说的好,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您瞧姐儿穿这件衣裳怎么样,这针脚就不必说了,现在又不能绣花,可您看着料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甭管您走亲戚是为了面儿还是找人借钱,您看着都得有钱。有钱人借钱就是比穷人借钱来的容易!”

文四又抓了二十几个铜子儿丢给伙计:“去给我雇辆车。”

两刻钟之后,她们换了一身绸缎衣裳,出门坐在大马车上。

万贞儿美滋滋的摸着身上的新衣服:“大姐姐,你要带我去干什么呀?”

“叫娘。”文四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里面有一片橙黄色的油纸。书中暗表,这是易容术的用品之一,揉捏橘子皮的时候迸溅出的汁液,涂在嘴唇上会让人鲜艳的嘴唇变得蜡黄而黯淡,但是不够新鲜的橘子就没有汁啦!夏天更是没有橘子。这油纸上,满是积攒下来晾干的橘子皮汁,加一点水就能化开,当唇纸使。

“一会我装病,你就假装被吓傻就好。姐要说自己久病缠身,请他扶乩请神仙治病,看他能扯什么狗屁。”劳资自己就是神仙。

万贞儿咬着指头:“真好玩!”

“当然啦~耍骗子玩最好玩啦~他要是气不过,跟我翻脸动手,那就更有意思了。他准打不过我~”她把鹅蛋粉像是不要钱似得铺了一脸,又用指头沾了点口水,在油纸上画圈圈,弄下来橘黄色,涂在嘴唇上。

万贞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子又问:“大姐姐,你真的是神仙吗?你会飞吗?”

文四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叹了口气:“原先会,结果被人忽悠着参加了什么‘身无分文+封印法力+遵纪守法+生存大挑战’,现在就只能在凡间混饭吃。”

万贞儿难以置信:“……你骗我的吧?”

“嗯哼~我说实话都没人信,也不怕告诉你,反正你说出去也没人信。”

万贞儿双手拄在屁股旁边的,往后靠了靠,仔细打量她的样子,如果仙女长成这样,那我就是小仙女咯~

到了城西一处清净的大宅子门口,车把式道:“太太,到了。”

文四姐打开自己带的包裹,拿出一个挂着长命锁的银项圈,给万贞儿戴上。

“好沉!”

“那是当然~二十两银子打的呢。”一斤多的一个项圈。又给带了两个结结实实的大银镯子,万贞儿这也就是见识少,但凡对世事知道的多一点,她都得怀疑自己被铐住了。

文四自己也带了一串珍珠项链,这项链宝光潋滟,是宫中的珠宝,刚偷的。

扶乩的老先生须发皆白,仙风道骨,一见她便道:“太太,你有仙缘啊。”

文·假白胖子:“老神仙,这话从何说来?”

“你天灵盖上隐隐放光华,难道你自己看不见?”

文四继续装傻:“啊?”

万贞儿扭着脸抱着她的腰,要不然都要乐出声了:“娘哎~”笑死我了。

老神仙:“看你的气色,乃是久病缠身,肝气不顺,乃是产后与人吵嘴所致,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你的仙缘将要至,要先教你修持自身。”这娘们的嘴唇蜡黄,脸色百里透黑,这是要死啊。

文四姐文绉绉的说:“愿闻其详,请老神仙赐教。”

“来人呐,拿纸笔过来,老朽为这位太太你扶乩。”

笔杆子在纸上一顿天书鬼画符似得乱画。

老头大喝一声:“啊!果然如此!”

“怎么了?”

“从来三教中仙凡圣果,先从魔障打得出来,才成得个大道。如果不遇魔头,那是不炼之铁,入不得烘炉,怎成得钢,做得刀剑?《华严经》说那善财童子,为了修菩萨行,遍参五十三位善知识,借色魔财魔方明本性,然后得证菩提。当日如来佛在雪山修炼,也被孔雀佛母吞了一次。吕纯阳祖师来成道时,汉钟离以十样魔试其道心,见色不迷,见财不取,见悔不较,见劫不怒,直到十试,才授真丹。你明白吧?”(1)

文四姐没听明白他这是要骗财还是骗色:“您的意思是,要我施舍金银,多做善事?”

“正是,孺子可教。”

“教你妈个头!劳资本来就是神仙!”文四姐蹦起来把老头一脚踹翻:“老东西,这些年骗了多少钱?拿出来给老子!”

道童、家丁护院一起冲上来,又跟下饺子一样被打倒。

文四姐心狠手辣的抽了他们的腰带,把双手反绑起来。这时候裤子都大,又大又宽松,没了腰带就得往下掉,这裤子一掉下去,虽然里面还有亵裤不算辣眼睛,但是没法跑了。

简而言之,她抢了五千多两的银子,这三百斤银子,分成好几次扛到外面车上,又有些书画珍玩,一起拿走。

万贞儿抱着一个罐子,亦步亦趋的往外搬:“大姐姐,这就叫劫富济贫吗?”

“对啊!”

“大姐姐你是梁山好汉吗?”

“我啊,我大概是玉泉山好汉吧。”

“啊”

“玉泉山就在京城外西边。”

“哈哈哈哈哈~那也可以是香山好汉!”

“孺子可教!”

银子放了三千两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另外两千两和古玩字画都拉到章爷府上。

万贞儿一脸兴奋:“爷爷~俺回来啦~”

章爷正穿着自己最素的一件月白色道袍,坐在葡萄架下,玩着官窑五彩美人杯。去庙上又吃了一顿素斋,咸香咸香的。“今儿干什么去了?”

“抢钱去啦!”万贞儿果然体力不错,带着一斤多的银首饰,一样蹦蹦跳跳的跑过去:“抢了好多钱~”

文四姐:“白银两千两,书画三桶,瓷器十八件,章爷您帮我把打人抢劫的事儿遮过去吧。”

章守义斜眼看她,阴阳怪气的说:“行啊,来钱够快啊。你也不问问咱家,这么点儿银子够不够请动咱家。”

文四姐嘿嘿一笑:“王振的条子,杀平民百姓的要脱罪,一千一个,杀俩人的,一千五。金英的条子,大概一千。我今儿可没杀人,我给您的价儿高高的。”

“是嘛~”章守义一听自己的地位比王振高,心中窃喜,脸上一片平和:“抢了多少钱?”

“三千两银子,还有这么些个东西。”

“呦,就这么点钱,给了我两千,你也只有一千,值当抢劫么?”

“您这话说的,我要是不去抢,您能给我一千两银子么?这他妈把我卖了也卖不到一千两啊。”

“咱家倒是想举荐你去锦衣卫。”章守义叹了口气:“可惜你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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