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守终于注意到了清光。
加州清光转开视线,低声说:“大和守安定的性格……倒也没什么变化,和从前一样。这真是太好了。”

——明明因为暗堕已经受到影响了,可大和守现在又变回了从前对审神者十分信赖的模样。

“加州清光,好久不见。”大和守向加州打招呼,“你写给我的信,我有一五一十地念给审神者听噢。”

“啊,说来!”阿定被提醒了,稍有一些气鼓鼓的,“在加州大人的眼里,我就那么笨吗?虽然确实是很笨没错啦,但没想到加州大人会这么嫌弃我……”

一提到那副写满了“审神者超级大笨蛋”的信,加州就有些慌了。他压低声音,对大和守道:“大和守!我不是在末尾写了‘不要告诉主君’吗?”

“啊,有吗?”大和守露出了纯善的笑容,挠了挠脸颊,语调微微上扬,“因为担心着冲田先生的事,所以完全没注意到呢。”

“喂!”加州已经可以肯定,这家伙是故意的了。

加州闷了一会儿,背过身去,提醒道:“主君在本丸里可是很受欢迎的,偷偷摸摸地要求主君‘最爱你’,那可是会被大家耻笑的。”

大和守微弯起笑眸,并不说话。反倒是阿定一头雾水:她很受欢迎吗?她还总是担心刀剑们嫌弃自己呢。

带大和守看完了房间,加州便和阿定站在走廊上,说起了一期一振的事情。

“既然主君按照约定把大和守带回来了,那么,我也会履行诺言。”加州清光低垂着眼睫,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面容有着一份奇异的别扭,“但是,要瞒着三日月殿把一期带来,着实有些困难,需要花费一些手段,还请主君静候。”

提到“一期一振”这个名字,阿定的心脏都跳得快了几拍。

她就能见到属于她的刀了吗?

那真是太好了。

加州清光抬头,发现主君正在出神,漂亮的眼眸里满是希冀之色,他的心底一时有些不是滋味,只能道:“主君见过一期之后,可不要忘记了别人啊。”

“啊,怎么会?”阿定连忙道,“加州大人对我有这么多的恩德,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

她用了“恩德”这样隆重的字眼,让加州反而不适应了:“说了多少次啦,不要称呼我为‘大人’,喊我加州清光,或者清光,随你喜欢,那就可以了。”

“嗯呐,加州大人。”阿定很老实地回答。

加州清光:……

——说了等于白说!笨蛋主君!

离开加州与大和守后,阿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住了一段时日屯所的狭窄房间后,她忽然觉得本丸的房间实在是太奢侈了。单是每天都提供的热水,就足够令她感到幸福了。

她舒舒服服地泡了热水澡,洗去了一身的疲惫,穿着日常的单衣走出了浴室。

房间和她离开本丸时基本一模一样,连桌上翻到一半的书籍都保持着原来的页面未有翻动,但房间却十分整洁清净,可见是有人在负责清扫的。

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是谁清扫的呢?

应该是近侍烛台切光忠吧?

阿定一想到烛台切那样高大的男人,却要拿着扫帚、绑着头带打扫房间,便觉得有几分好笑。

说来,烛台切光忠不在呢。

一定是三日月找他有事吧。

阿定坐在桌前,随手翻开了书页。这是关于新选组的史料,但她识字实在不多,只能勉强认出几个字。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呼呼的风声,吹得阿定的长发都乱舞了起来。在这股莫名的风中,她察觉到了奇怪的森寒之气,不由抬起头,朝门外望去。

这一眼,令她几乎血脉冻结。

曾在京都见到过的、被称作“溯行军”的怪物,就站在屋檐下,安静地盯着她。黑色的火焰,无声地盘旋在它的手臂与头颅上。

阿定捂住了嘴唇,有些惊恐地往后挪了一些。

溯行军那镶在半朽眼眶中的浑浊双眼,就这样紧紧地盯视着她。

谁也不知道,它是如何瞒过药研与青江,进入到本丸里来的。

当它发现阿定在看着自己,它的喉中就开始发出了沙哑的、嘶嘶的声音。阿定瑟缩着,却勉强听清了它的声音——

“主君……”

它似乎是确确实实在呼唤着自己呢。

阿定又胆怯、又茫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乡下生活使她胆小而毫无主见,让她想要逃跑。但她的内心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诫着:也许这是需要帮忙的人呢?毕竟,它知道自己是“主君”呢。

阿定在心底挣扎再三,放弃了逃跑的欲望。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支撑着她走向了这可怕的怪物,低声、小心地询问道:“请问,你是在喊我吗?”

她的靠近很缓慢,但确实是在一步步缩短着自己与怪物间的距离。

在听见她的问题后,那怪物竟然发出了咕噜的怪响,就像是哭泣似的。这让阿定的心小小地揪了一下,瞬间为先前逃跑的冲动而感到愧疚起来。

“是来找我的吧?”阿定询问。

就在此时,本丸里忽然响起了忙乱的脚步声。有许多人在跑来跑去,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溯行军的气息……”

“竟然闯入本丸了?烛台切,快回主君身边去!”

“主君呢?还在加州清光处吗?”

下一瞬,这怪物便化为一阵黑烟,消失在阿定的面前。等到第一位付丧神跑到阿定身旁时,它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

“主君,没事吧?有不好的东西闯进本丸来了哟。”来的是鹤丸,他穿着内番的宽松服饰,袖口高卷,也不知道先前是在做什么,手上还沾了些泥巴。

“啊,没事没事。”阿定低下头,心虚地说,“在苦恼一些不认识的字呢。”

鹤丸拍去手上的泥巴,笑说:“我可是很乐意为主君解惑的哦。”

“呃……”阿定没想到鹤丸会认认真真地回答,只好老实地拿出了那本记录着新选组资料的书籍给鹤丸,道,“在苦恼着上面写着什么呢。”

“啊,这个啊,是讲一些关于新选组的野史呢。”鹤丸弯腰,盯着她手上的说。

“冲田总司曾心仪于一位在屯所工作的使女,但是使女碍于兄长之命,另外高嫁做妾了。婚后,冲田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后来,冲田因为‘咳血不止之症’而故。据说壬生屯所冥帐上的‘冲田氏缘者’就是这位姑娘从前偷偷留下的。”

阿定听了,有些怅然若失。

啊,冲田还是如命运所定那般病故了啊。

“主君是在伤心吗?”鹤丸问,“莫非这次去江户时代,让主君对这位英年早逝的天才剑客有了好感?这可不行啊。毕竟主君答应过我,只宠爱我一个的。”

阿定微惑:“我说过那样的话吗?”

“哈?”鹤丸撑着下巴,“主君想赖账了?说谎的人鼻子会变长哦。主君忘了那天晚上,您是怎么答应我的请求的吗?”

烛台切光忠回来时,恰好听见了鹤丸的这句话。

他被三日月唤去议事,方要回主君身边时,就传来了本丸出现潜入的溯行军的消息,他便急匆匆地回阿定这边来了。

然而,他却听见了鹤丸的话。

他的记忆瞬间就被调动了——

和主君约定好的某个夜晚,主君却并未如约而至。他曾一度怀疑,主君是去寻找其他的付丧神了。如今听鹤丸所说的,好像确有其事。

烛台切的面色很微妙。

他迅速地推开房门,低声问道:“鹤丸,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只宠爱你一个’又是什么意思?”

“哦呀,光坊。”鹤丸挑眉,笑笑说,“真是不好意思了,那天晚上,原本想去见你的主君,因为遇到了我而改变了主意,不仅和我共度夜晚,还答应日后只宠爱我一个人。——如何?惊喜吗?意外吗?”

“你——”烛台切咬咬牙,强行恢复冷静自如。他横抱双臂,故作从容地质问道,“鹤丸,如果我将这件事告诉三日月,他可是会惩罚你的。什么‘只宠爱我一个人’,这太滑稽了。”

“你去告诉啊。”鹤丸却是一副无所忌惮的样子,很轻快地搂紧了阿定的肩,一副哥两好的模样,“你说,三日月如果知道我们和主君发生了什么,是会先惩罚我呢,还是先剥去你的近侍之职呢?”

烛台切喉中的话噎住。

“你不介意的话,就去告诉吧。”鹤丸笑嘻嘻的,晃了晃阿定的肩膀,“反正我不介意啦,光坊。日子太无聊的话,我可是会闷闷不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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