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中,唐千林、倪小婉和李云帆站在小田君跟前,看着他将那块从焦尸上割下来的肉扔进烧杯之中。
小田君看着那块焦肉在液体中的反应,随后道:“查不出来,除非你们把尸体搬到我这里来。”

李云帆叉腰道:“那怎么可能?”

小田君又抬眼问:“防疫给水部队去现场了吗?”

唐千林道:“没有,不,应该说不知道。”

倪小婉问:“怎么?你们怀疑这件案子与那支部队有关系?”

唐千林转身坐下:“我做过一个大胆的推测……”

倪小婉和李云帆围在唐千林跟前,李云帆问:“什么推测?你说说。”

“016专案的确是轩部所为,但动机是什么我们不知道,根据手头的线索也不能瞎猜,但他们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人在保持原貌不变的前提下烧死,而关东军方面对此很感兴趣,在查验尸体后,发现了什么,于是立即着手进行实验,而实验的对象就是关新月和他店里的伙计。”唐千林坐在那推测道,“但是他们失败了,于是,便把关新月和伙计的尸体又搬回原处,让我们来调查。”

倪小婉寻思了下问:“为什么会选关新月呢?”

李云帆道:“这一点,我也很疑惑,是不是因为老唐以前去找过关新月呢?”

倪小婉道:“没理由呀,就是因为师叔以前去找过关新月,就得杀了他吗?关新月知道很多有用的消息,而日本人又要靠我师叔,杀了他不等于是自己挖坑自己埋吗?”

李云帆看着唐千林问:“老唐,你怎么看?”

唐千林道:“我认为关键点还是那个帮助日本人的同道中人,我想,这个人必定也与关新月认识,他知道我已经无法从关新月那里获知更多的消息了,为了杀人灭口,也为了快速推进整件事,于是杀了关新月,这样一来,关新月也就没有机会告诉我,谁才是幕后主谋。”

倪小婉道:“日本人凭什么信任那个幕后主谋?被他牵着鼻子走?”

唐千林摇头:“还不知道他动机的前提下,我们也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三人正讨论的时候,易陌尘领着夏霜走了下来,也不向其他人打招呼,也不说话,只是领着夏霜走进了下面的那间密室当中。

“云帆,陪我去一趟马会,我去把子程接回来。”唐千林起身就往外走,随后又驻足转身看着倪小婉,“你在这等着,哪儿都不要去。”

说着,唐千林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小田君,与李云帆离开。

去马会的路上,李云帆边开车边问:“你最近这几天,好像有点奇怪。”

唐千林看着前方道:“你觉得权千章和付倍学还活着吗?”

李云帆看了一眼唐千林:“还活着吧,我说了,我是无神论者。”

“我以前也是,但经历了那件事之后,我有些怀疑了。”唐千林眉头紧锁,“我在想,过去的一些念头和看法是不是正确的,我甚至想过,要不要回七星窟,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云帆道:“你不是说过吗?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我举个例子,我要是告诉街上任何一个人,我见过一只比马还大的蜈蚣,我还差点被鬼灯笼杀死,你觉得,他们会相信我吗?”

唐千林默不作声。

李云帆摇头道:“在他们眼中,我们经历的事情就已经无法解释了,就如同有人肯定地告诉我们,他曾经见过鬼,见过僵尸一样。人之所以会迷信,就是因为无法解释的事情太多了。”

唐千林只是淡淡道:“也许吧。”

当汽车到了马会门口的时候,唐千林一抬眼就看到了带着一众八相门门徒急匆匆朝外走的贺晨雪。

唐千林赶紧下车,迎上去道:“我来接子程的。”

“我有点急事要去办,你晚点到柳府来接他吧。”贺晨雪正欲上车前,又停下来,“放心,他挺好的,还长胖了。”

唐千林和李云帆站在那,看着贺晨雪的车开出去一段距离,然后又倒了回来。

贺晨雪打开车窗,探头看着唐千林:“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是保安局的一员,对吧?”

唐千林点头:“算是吧。”

贺晨雪伸手:“有没有证件?”

李云帆把证件拿出来,贺晨雪却道:“我要他的。”

唐千林迟疑了下,拿出朴秉政给他的证件。

贺晨雪仔细辨认着证件:“上面的照片和你本人不怎么像呀?”

唐千林看着远处道:“你到底要干嘛?”

贺晨雪将证件还给唐千林:“我要报案,凶杀案,两位跟我去现场吧。”

说着,贺晨雪关上车窗,汽车也扬长而去。

李云帆愣在那:“你老婆什么意思?”

“她说发生了凶杀案,要报案,让我们跟着去现场。”唐千林说完,又想起来什么,“我再重申一次,她,不,是,我,老婆!”

李云帆和唐千林驱车跟随贺晨雪来到江边的一间仓库外。

仓库外面站满了八相门的门徒,其中好多门徒还穿着保安局的皮衣制服,见李云帆下车来,这些人下意识转过头去,装作看不见。

他们虽然隶属于保安局的人,但其性质和编外的密探差不多,平日内也打着保安局的旗号去做一些符合八相门利益的事情。

唐千林站在那道:“我很奇怪,八相门和你们保安局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利益交换。”李云帆低声道,“保安局的资金来源,虽然大部分是政|府方面的,但其中被克扣了很多,都被日本人拿走了,所以,我们就从其他渠道去获取资金。”

唐千林道:“例如说和八相门同流合污?”

贺晨雪走了过来:“你们在这等一下,我进去看看情况,如果需要你们呢,你们就进去,不需要,你们就回去吧。”

贺晨雪说完,也不等两人说什么,就转身走进了仓库。

唐千林看着贺晨雪的背影:“金主说话的口气就大,能直接命令保安局的人。”

李云帆点了支烟:“这间仓库是八相门下面的烟馆。”

唐千林道:“我记得伪满政|府好像从去年开始就宣布禁断鸦|片了吧?”

“好多年前,日本人在大连成立了一个名为宏济善堂,表面上是慈善机构的地方,这地方分为慈善部和戒烟部两个部门,其实就是打着慈善的招牌合法贩卖鸦|片。”李云帆抽着烟道,“后来他们扶持溥仪搞出了伪满政|府之后,颁布了所谓的《鸦|片法》……”

伪满政|府颁布的《鸦|片法》一共有22条,虽然乍一看是为了禁止鸦|片,实际上是为了鸦|片合法化,甚至是鼓励民众吸食鸦|片。例如条例中规定:政|府认为治疗上有必要而许可者吸食鸦|片不受此条例限制;鸦|片除政|府外不得制造之,但经罂粟栽种许可者不受此限等等。

因为鸦|片带来的巨大利益,让日本人实行了鸦|片专门制度,指定伪满卫生部警务司负责鸦|片政策的制定,指定伪满各省、市、县的警备厅、警察局、警务科、卫生厅、卫生处、卫生科共同负责各自区域的鸦|片专卖政策。

李云帆又道:“5年前,鸦|片还占伪满政|府财政收入的0.2%,如今,已经占到财政收入的5%,登记在册的烟民人数就高达八十多万,虽然去年弄出了个什么禁断政策,但只是做给国际社会看的,你知道现在整个伪满政|府登记在册的烟馆有多少个吗?大大小小的三千多个,你看到的只是其中之一。”

唐千林道:“禁断政策出来之后,政|府不方便出面经营,就交给八相门这些帮会了?”

李云帆道:“对,就是这个意思,按期给我们保护费,别小看呀,你想想,占财政部收入的5%呀,就算分到地方保安局手上,数额也不小。”

此时,贺晨雪走出仓库,朝着唐千林挥了挥手。

“走吧,进去看看什么情况。”唐千林和李云帆朝着仓库烟馆大门走去。

刚走进烟馆内,唐千林就闻到鸦|片独有的那股香甜的气味,其中还混杂着其他的臭味,让人反胃恶心。

偌大的仓库内,摆着几十张床和地铺,分成三个区域,左侧的区域全是地铺,而右侧的床都是土炕,根据不同的人出的钱,分配不同的区域。

不过此时此刻,仓库中却安静得出奇,那些烟鬼们都蜷缩在炕上和地铺上,也不出声,也不点烟。

贺晨雪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土炕跟前:“这里的人都死了。”

唐千林和李云帆立即上前,发现土炕上那个人呈现出和016专列上那些死者一样的姿态,看上去就像是烧死的。

唐千林和李云帆对视一眼,李云帆戴上手套查验着,唐千林则走到旁边地铺上去查看另外一具尸体,同时清点着这里已死的烟鬼人数。

贺晨雪站在旁边奇怪地看着,问:“你们怎么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两人也不回答,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十来分钟后,唐千林回到李云帆跟前:“死了32个,姿态和上次看到的一样,看起来都是被烧死的。”

李云帆看着身旁土炕上的那具尸体:“还得再确定一下。”

唐千林转身对贺晨雪说:“贺会长,麻烦你带着你的人先出去。”

贺晨雪不挪地方:“这是八相门的地方,而且我们和保安局也有协议,八相门内部出了事,保安局不能避开我们单独调查。”

李云帆朝着唐千林点点头,表示贺晨雪所说的的确是事实。

唐千林只得道:“那让你的手下先出去。”

贺晨雪扭头看向那几名门徒,门徒点头转身离开烟馆,随手将门关上。

唐千林按下机关,弹出藏凤刃来,将土炕上那具尸体翻转一面,然后将刀从胸膛朝着腹部下方割去。

下刀之后,只有少许的血液流出来,等其胸腔和腹部完全打开之后,他们看到那人的内脏都已经被烧得漆黑,完全碳化。

贺晨雪看到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没回过神来。

李云帆皱眉道:“果然。”

唐千林擦干净藏凤刃收了回去:“一模一样。”

李云帆道:“我现在彻底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烟馆远处暗处传来了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音,李云帆立即拔枪,和唐千林一起慢慢走过去。

在黑暗的角落中,李云帆看到了一个骨瘦如柴,模样如干尸一样的烟鬼。

烟鬼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

李云帆持枪问:“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王大财,你怎么在这?”贺晨雪上前看着那个烟鬼模样的人,“我正派人到处找你呢。”

那个叫王大财的烟鬼咽了口唾沫道:“贺会长,不关我的事呀,我拉肚子而已,我就去茅房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人都死了,我害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就跑了。”

唐千林问:“跑了?那你回来干什么。”

王大财不说话,贺晨雪上前一脚将其踹翻到地上,王大财摔倒的时候,从衣服中滚落出来几颗烟片烟膏。

王大财尴尬地笑了笑,低头不敢说话。

唐千林蹲下来拿起一颗烟膏,问:“你把详细情况回忆一下,告诉我。”

王大财看着贺晨雪,贺晨雪道:“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

王大财慢慢扶着旁边的土炕站起来:“我当时蹲在角落嘛,突然肚子有点不舒服,我就去茅房了,去完茅房回来,就继续蹲在那了……”

唐千林问:“别人都躺着,你干嘛要蹲着?”

王大财很尴尬地笑着,也不解释。

贺晨雪在一旁解释道:“他以前是这里的烟客,后来没钱了,也不干活儿,天天就跑来蹭烟,有时候就蹲在那闻。”

鸦|片害了这个国家上百年了,现在还是这副模样。唐千林心想道,看着王大财那副模样,再看看这里的那些死去的烟鬼几乎干枯的身躯,无比寒心。

李云帆道:“你继续说。”

王大财道:“我回来之后,就看到那些人,开始在那挣扎惨叫,我害怕极了,赶紧就跑了。”

贺晨雪在一旁道:“我的人发现救不了那些烟客后,就赶紧通知了我,我问有没有活口的时候,手下才想起来在场的王大财,但他人已经不见了。”

说着,贺晨雪看着王大财道:“你倒是胆大包天,还敢回来偷烟膏。”

王大财咽了口唾沫,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唐千林和李云帆都知道,一旦烟瘾犯了,这些人别说回来偷烟膏了,你让他自断手脚,卖妻卖儿他都敢做。

李云帆环视周围:“关键的问题是,凶手到底是怎么杀人的?”

唐千林站在那想了许久,对贺晨雪说:“把这里管事的人叫过来。”

贺晨雪转身朝着门口喊道:“把老鳖叫进来。”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