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个调酒师说自己从未见过朱卫东,这是唐千林和李云帆意料之中的。虽说唐千林并不清楚李云帆和上级的具体联络方式,但也知道,如果要选在这里接头,再安排个交通员那就是多此一举的事情了。
唐千林又问矮个调酒师:“从未见过是什么意思?”

矮个调酒师回答:“来这里的熟客,我就算不知道名字,也记得大概长相,但那个人,我一次都没有见过,他应该没有来过这里。”

唐千林又站在酒馆老板跟前,问那个俄国人:“你呢,认识他吗?”

俄国人看着朱卫东摇了摇头,唐千林又询问其他人,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复。

唐千林回到朴秉政跟前:“朴课长,这个案子我查不下去了。”

朴秉政问:“为什么?”

唐千林回答:“因为你给我提供了不准确的线索。”

朴秉政问:“什么线索不准确了?”

唐千林道:“先前你说,两个人都是在这里被抓住的,但这里的人只认识他们的其中之一,不认识另外一个,换言之,这两个人肯定是在其他地方被抓的,然后被你带到这里来的,我先前说了,没有准确的线索和证据,我只能凭想象。”

这个嵍捕果然聪明。李云帆闻言在心里赞叹,玩了一手移花接木,将朴秉政给他出的难题,又原封不动扔了回去。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如果朴秉政还要继续考验他,那么就不得不进一步透露这件事的内情。

朴秉政道:“对,我的确不是在这里抓住他们的,是在街头,好了,我说完了,你继续吧。”

唐千林走到酒吧工作人员跟前,忽然间抬手指着李云帆问:“那你们认识他吗?”

几乎所有人都在点头。

李云帆心头一惊,不知道唐千林要做什么,而朴秉政安坐在那里,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唐千林。

唐千林又问:“前天晚上,这个人也在这里吗?”

问完,唐千林走到矮个调酒师跟前:“在吗?”

矮个调酒师道:“在。”

唐千林问:“那么,他有没有和坐在那里的某个人接触过呢?”

矮个调酒师想了想道:“有。”

李云帆心里咯噔一下,双手在桌下攥紧,开始有些后悔将唐千林带到这里来。

唐千林进一步问:“他们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矮个调酒师道:“没做什么,只是从托盘里拿了酒。”

唐千林转身走到李云帆跟前:“李先生,我问你,那晚你为什么来这里?”

李云帆道:“我和关局长、钱科长三个人约好来这里喝酒。”

唐千林道:“你们当时坐在什么地方?”

李云帆抬手指着远处的包间:“那里,包间内。”

唐千林点头:“喝的什么酒?”

李云帆道:“喝了好几种。”

唐千林凑近问:“既然你们在包间里喝酒,你为什么要出来拿酒呢?里面的酒不够喝吗?”

李云帆心头一惊,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朴秉政带着浅浅的笑看着李云帆,欣赏着这一切,等着他彻底露出马脚。

旁边桌边的交通员和朱卫东也很紧张。

李云帆回答:“我当时肚子有点不舒服,去上厕所了,上厕所之前,看到他的托盘里有啤酒,于是我就拿了一杯,因为伏特加喝下去很难受,想换换口味,让自己舒服点。”

唐千林又回到矮个调酒师跟前:“当时托盘里有啤酒吗?”

矮个调酒师道:“有。”

唐千林又问:“他们两人有没有同时消失在你的视线里?”

矮个调酒师仔细回忆着,唐千林逼问道:“想清楚再回答!有还是没有!?”

矮个调酒师汗水都吓出来了,随后摇了摇头:“没有。”

唐千林再问:“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关局长,另外一个是钱科长,这两个人与那个侍者有过接触吗?”

矮个调酒师苦苦回忆着,唐千林凑近问:“有还是没有?”

矮个调酒师许久后点了点头:“有。”

唐千林问:“他们接触的时候做什么了?”

矮个调酒师寻思了下道:“拿,拿啤酒。”

唐千林转身回到朴秉政跟前:“朴课长,你也听到了,三个人都与那个共党有接触,你还有其他证据吗?没有的话,我的审问只能到此为止了。”

朴秉政鼓掌道:“精彩,厉害,就到这里吧,因为我现在还不信任你,所以,没有办法再透露其他的情报,不过,你顺利的经过了第一次考核,算我的半个部门成员了。”

李云帆松了口气,就差那么一点,自己就暴露了。

朴秉政对旁边的特务道:“把人带回去,按照惯例审问,千万不要弄死了,我还得靠他们拔掉身边共党安排的钉子。”

说完,朴秉政起身,整理着衣服:“李科长,明天一大早,带着你父亲和这位唐先生来报道。”

李云帆道:“是。”

朱卫东和交通员被特务押走,跟着朴秉政离开,李云帆和唐千林也离开了酒馆回到了车上。

等朴秉政的车队离开,李云帆就怒视着唐千林道:“你知道刚才自己在做什么吗?”

唐千林却是说:“开车换个地方吧,有人在盯着咱们呢。”

李云帆透过挡风玻璃看着远处角落中的两个特务,只得发动汽车。

汽车行驶在街头后,李云帆又道:“先前要是出了一点问题,我们俩都完了。”

唐千林却是道:“只要那两个人不指认你,就没有任何问题,如果朴秉政有实质性的证据,你早就被抓了,今天他这样做有三个目的,其一,试探你。其二,考验我。其三,如果你是共产党,那么你带来的人,也就是我,会不会也是。这就是为什么,我先前要把你置于险境的原因。”

李云帆还是有些生气:“你说的没错,但那样做太危险了,你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

唐千林摇头:“这是最好的办法,朴秉政说了,怀疑对象有三个,今天只是把你叫来,说明对你怀疑最重,我无法洗脱你嫌疑的前提下,只能把嫌疑范围扩大。”

李云帆道:“所以,你一直在逼问那个调酒师?”

唐千林道:“没错,我如果不问调酒师,是不是看到你和那个侍者接触,很明显是在包庇你。还有,做你这行的,不可能傻到与侍者接头时,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下。”

李云帆问:“你是怎么知道,关北鹤和钱斯年也与那侍者接触过的?”

唐千林摇头道:“我根本不知道,我只是在逼问调酒师的过程中,给了他暗示而已。在那种环境下,我是审问者,而调酒师在我不断逼问下,压力太大,自然而然将自己摆在命悬一线的位置上,所以,我在提出问题的同时,基本上也给了他答案,他为了自保,只能按照我安排的来回答。”

李云帆听完,在路边停下车,看着他道:“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

他话没说完,唐千林就道:“放心,我不会告诉给任何人,我想,你的身份连易陌尘都不知道吧?”

李云帆点头道:“除了刚才被捕的那两位同志,只有你知道我的身份。”

唐千林道:“如果他们出卖了你呢?”

李云帆摇头:“不会的,他们都是久经考验的抗联战士。”

“酷刑之下,有几个人能坚持得下去的?就连我都不敢保证。”唐千林看着李云帆道,“你必须想好自己的退路,你应该知道,作为一个潜伏者,大多数时候都在孤军奋战,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的身上。”

李云帆点头:“我当然知道,但现在的局势已经不是你我可以控制的。”

唐千林道:“你先把秘搜课的情况给我介绍下。”

李云帆继续朝前行驶,同时将他所知的秘搜课情况一五一十告知给了唐千林。

如今,他除了相信唐千林之外,别无他法。交通员和朱卫东一起被捕,他彻底和组织上失去了联系,要救出他们的希望也很渺茫,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组织内部的确是出现了叛徒,这个人是谁呢?

李云帆因为身份的关系,在抗联内部,除了朱卫东和那位交通员之外,谁也不认识,就算现在那个叛徒站在他跟前,他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掌握了些什么。

与此同时,在秘搜课的那间仓库中,朴秉政向本庄信义详细汇报了拉瓦斯酒馆的情况。

本庄信义听完后,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么说,你真的可以肯定,在关北鹤、钱斯年和李云帆三个人中,有抗联的奸细?”

朴秉政道:“我非常肯定,而且就现在来看,李云帆的嫌疑最大。”

本庄信义却不这么认为:“可是,根据关东军情报处的调查,李云帆却是三个人当中最清白,最没污点的一个。”

朴秉政摇头道:“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一个人太干净了,相反有问题。”

本庄信义道:“奸细要查,但我们的工作必须继续,根据上海驻屯军本部发来的情报,重庆方面也派了一个小组来到满洲,似乎也是朝着非似山去的。”

朴秉政趁机问:“本庄大佐,我不明白,为什么那座非似山会那么重要?”

本庄信义并不直接回答:“朴课长,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会让你知道,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安排好明天的最后考核,然后就可以将他们派往奉天。”

本庄信义的话让朴秉政意识到,日本人对自己的信任永远是有限的,要争取绝对的信任,得先从内部的奸细入手。

那两个被捕的共党如果能开口,这个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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