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天。
明天就要去刑场了,刀歌心里有些紧张。

子嫣看刀歌面色不安,便问他:“哥哥,你怎么啦?”

“没事……哦,对了——”刀歌突然想起那天捡到的叶子,他在怀里掏了掏,发现竟然还在,就拿出来给子嫣看。

因为好几天了,那叶子早就干巴巴的了,刀歌就说:“哎,捡到的时候其实还挺新鲜的,我给忘记了,本来是给你的。”

子嫣接过那叶子,仔细看了看,说:“咦,这不是生晖的叶子吗?哥哥你去城外了呀?”

“生晖的叶子?我不认识,是那天在路上捡到的。”

子嫣看着手里干巴巴的绿叶,疑惑地说:“奇怪,怎么没有枯萎呢?虽然这几天都是阴天,但是余晖之日的第一天可是出了大太阳的呢……”

“没枯萎不正好吗,难道你要枯萎了的?”

“当然没有枯萎的好啦。”子嫣说着把叶子小心翼翼放进香袋里。

“这你还要啊,丢了吧,都那样了。”

“哥哥送我的,我要收着。”

终于,余晖之日结束了。

天昏昏沉沉的,像要下雨,但是又迟迟没有动静。刑场那里已经有人聚集了,刀歌、余凉、余庙早已进入了人群中。场面和平时并没有区别,这让他们更觉得紧张起来。因为越是平常,会让人越觉得不对劲。但有一点不同的是,刑台上的人被蒙住了头。

那是不是坤奇呢?会不会只是个诱饵?

他们三个谁也没法确定。但他们不会因为无法确定就不救了,因为他们不能赌那不是坤奇——在刽子手的刀砍下去的时候。

行刑时间快到了……

刀歌开始在下面故意推搡着旁边的人,制造混乱,还大声喊着:“谁啊,别推我!”然后他就暗中踩了别人一脚。热闹看得多了,起哄起得多了,他制造混乱的功夫还是有一点的。经过刀歌一折腾,人群一会就乱了起来,一些士兵赶紧过来维持秩序。

远处穿着黑披风的誓裁师正抬着轿子离开。余凉静静凝视着他们,似入神了。

“时机到了。”余庙在一旁说道,把余凉的思绪拉了回来。于是,两人开始往前走。士兵们忙着在维护秩序,没有注意到余凉和余庙。两人来到了人群最前面,一齐冲上台去。

上台后,余凉挥刀便砍链子。他的刀很准,砍的是链条的接缝处,所以一刀就把链子砍断了。余庙一脚踢开了刽子手,抓起坤奇正要跑,却发现他一动也不动。余庙伸手把罩头的布扯了下来,发现这人果然不是坤奇。

“不是阿奇!”余庙对余凉喊道。

“走!”余凉说道。

就在这时,那人抽出袖子里藏着的匕首,大喝一声朝余庙刺来。余庙转过身来,没有防住这一击,被刺中了腹部。余庙忍住剧痛,一刀砍在那人的手臂上。那人抓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倒在地上惨叫不止。

两人转身往外跑,但是台下面已围满了士兵,看来是早有安排。余凉抓起余庙,一脚蹬地,直接飞到了远处。刀歌没急着跑,因为慌张的话反而会暴露,他只跟在人群后面假装是个普通的群众快步走着。

事情远不止如此,因为一会后,刀歌看到四五个穿着黑皮风的人飞向了前方——誓裁师出动了。刀歌立即跟着狂奔了起来。

余庙流了很多血,他感觉自己不行了,对余凉说:“你快走,我走不了了……”

余凉没管余庙说什么,背起他继续跑。跑到一处,余凉忽然停了下来。他在原地站了半刻,然后慢慢走到墙边,把余庙放下,让他靠墙躺着。接着,余凉直身站起来,走到空地中间,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时候刀歌跑了进来,看到余凉后松了一口气,他以为安全了,便朝余凉跑去。

“凉叔!”刀歌刚迈开步子,却发现屋顶上好像有人,他抬头一看,才知道周围房屋顶上已经站着五个誓裁师了。

这四个誓裁师,有的双手抱在胸前,有的侧身站着,有的坐在瓦片上……他们身上黑色的披风跟着吹来的冷风上下跳动,而他们黑色的面具下面不知藏着的那张脸,也不知是喜还是怒。

名字听来都让人胆寒,现在他们竟就在自己面前,刀歌自然是害怕的,非常害怕。而屋顶上四个人和空地上那一个人都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不说,这种安静更让刀歌倍感紧张。时间一刻刻过去,他们就这样一直沉默着,刀歌和余庙半点声都不敢出。

“你!”终于有个人说话了,是双手抱在胸前的那个誓裁师,他说,“叫什么名字?”

“余凉。”

“呵,”那人冷笑了一声,“你跟这座城姓,你属于这里?”

“无所谓属于不属于,都只是个过客。”

“过客?那就是不属于。”

余凉没有回答。

“你走吧,过客不属于这座城。”

刀歌看着余凉,看他怎么回答,但他听到一些声响,抬头去看,发现屋顶上已经没人了。

三人回到了藏身处。余庙气色看上去非常差,他的脸颊已经泛青。子嫣和小姘照顾着余庙,但仅仅只能帮他清理伤口、止血而已。

现在城里到处都是搜捕他们的人,他们没办法带余庙去医治。平时需要什么,都是余庙给他们提供,现在余庙出事了,刀歌不知道该怎么办。

余凉一直沉默着,在昏暗的灯光下,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要不我们把大夫叫到这里来吧……”刀歌说。

“不用……我还死不了……”余庙立马回答,他不想让刀歌因为自己而去冒险。

“你现在是死不了,但……阿奇的救命之恩还没报呢,你就想这么死了?”刀歌激余庙。

“咳咳……你也知道,这座城里的人都已经成誓裁和城主宫的傀儡了,如果大夫认出我们,后果……”

“如果他想告密,就杀了他算了。”刀歌说道,他生平最恨这种人,接着他说,“我去吧,他们不认识我,救人时我没上台。我想好了,我先好声好气把大夫请来,来之后,不许他看我们的脸,如果他敢有二话,我们就杀了他。”

余凉看了刀歌一眼,却没说什么。见没人反对,刀歌便准备出门。

子嫣:“哥哥要小心。”

“嗯。”说完刀歌便出去了。

刀歌来到了街上,虽然说自己今天没有上台救人,但看到那些巡逻的士兵他还是有些心虚。拐入一条小街,刀歌看到对面走来一大群人。前面领路的人振臂呼喊:“复兴余晖,重铸辉煌!”

后面的人也都举起手大喊:“复兴余晖,重铸辉煌!”

前面的人又喊:“复兴余晖,重铸辉煌!”

后面的人则又跟着喊……

刀歌低着头贴着街边快步走,怕引起那些人的注意。但刀歌走着走着,却被人拦了下来。

“你,站住!”有人喝住刀歌。

刀歌表现得十分镇定,笑脸相迎,问:“这位大哥,不知有什么事?”

那几个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刀歌,然后问:“你怎么不喊口号!”

“我……我嗓子这两天不太好,咳咳……”刀歌装出一副嗓子难受的样子,然后说,“说话都不能大声,所以就……”

“不行,那也得喊!”

“几位大哥……”

“喊,快喊!”

“不喊就是叛党!”

“对,快喊!”旁边的人都围了上来。

刀歌只好装出一副十分吃力的样子,然后又摆出十分虔诚的表情,喊道:“复、复兴余晖……重铸辉煌!”

“嗯,这还差不多。”那几个人似乎满意了。

“几位大哥,我可以走了吧?”

“你走吧。”

“多谢几位大哥,咳咳……”刀歌赶紧走了。

刀歌心里无疑是十分郁闷的,但他没时间打理这些情绪,离开那些人后他的步伐更快了。街上到处刮着风,不如前几天冷,但也凉意十足,这根本不应该是夏天应该有的天气。

走了没多远,刀歌看到一个小孩子在路上低着头到处跑。其实刀歌并不是很喜欢小孩子,因为他觉得小孩哭哭啼啼的十分吵闹,但他看到这个小孩一个人在路上,觉得很奇怪,就过去问:“小弟弟,你在找什么?”

“我……我在找柴!”

刀歌一看,他红扑扑的小手里握着几根小木棍,还有一些不知道在什么树上扯下来的小枝条。刀歌问:“为什么要找柴啊?”

“因为家里没有柴了呀。”

“家里的柴呢,烧完了?”

“嗯!”小家伙点着头。

“怎么是你来捡呢,你爹娘呢?”

“我娘在家照顾我爹。”

“你爹怎么啦?”

“我爹他的手流了好多血……”小孩子边说边拿自己的手做比划。

“手流了好多血?你爹的手怎么会突然流很多血呢?”

“因为……因为有坏人,我爹是抓坏人的官差!”

“官差……难道是……”刀歌忽然明白了,这个小男孩他爹应该就是今天那个在刑台上假冒坤奇的人!想到这里,刀歌心头不禁一凉。

刀歌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这个男人作为城主宫的官差,埋伏在刑场只是遵照命令行事,他是个合格的官差,然而却得到了这样的下场……这时候刀歌便想起余凉跟他说的对与错了:他们救坤奇,没有错;这个男人履行自己的职责,也没有错,那到底是谁错了?刀歌脑袋里一时间变得混乱无比。

刀歌觉得蹲得久了,腿脚难受,想要起身来,却眼前一花,差点倒了下去。刀歌甩了甩头,说:“小弟弟,你的柴已经够了,快回去吧,外面冷。”

那小孩便蹦蹦跳跳地往回跑了。看着小孩离去的背影,刀歌心中感慨万千,最后他轻吸一口气,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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