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傍晚的时候下了雨,余晖城的晚上便凉得有些发冷了。
刀歌不喜欢下雨天,地上都是一些泥巴还有脏水,让他觉得不自在。但是如果不出门的话,他倒觉得雨天还不错,因为下雨很安静,雨声会遮盖掉许多杂声。

子嫣知道刀歌在家里呆不住,怕他无聊,就来找他了。

拿着几件衣服,子嫣来到了刀歌和坤奇的房前。门没有关,子嫣敲了两下就自己进了屋。看到刀歌和坤奇趴在窗口发呆,子嫣决定吓吓他们,于是轻手轻脚走到了两人身后。

正等子嫣心中暗喜正要喊出来的时候,刀歌和坤奇两人突然转过头来大喊一声:“啊!”

“呀——”子嫣被吓得一跳,手里的衣服都掉地上了。

坤奇笑得前俯后仰,指着子嫣说:“哈哈,还想吓我们……哈哈哈哈!!”

子嫣委屈地说:“你们怎么知道的……”

“你不是敲门了吗?”

“你们听到了还不应!”

刀歌捡起地上的衣服,发现是坤奇和他的衣服。而且那件破掉了的也被补好了,线的颜色选得非常好,很难看出来缝补的痕迹。

子嫣嘟囔:“还吓我,就不应该要帮你们补的。”

“那下次我们让你吓好了。”刀歌说。

“真的哦?”子嫣当真了。

“没问题。”刀歌拍拍胸脯说,“你想怎么吓就怎么吓,大吓、中吓、小吓,站着吓、坐着吓、躺着吓,早上吓、中午吓、晚上吓、半夜吓随你选,一次吓个够。”

“嘻嘻……好!”

“还是自己的衣服好。”坤奇说。

“是我和小姘一起补的。”

“对了,我听到小姘一直喊你作姐姐,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还有个妹妹?”刀歌心想应该不是这么回事,否则刀焕和刀嫣早就和他说了。

“不是啦,因为我把她当作妹妹,所以她也一直喊我作姐姐。这么多年了,都习惯了。”

“这么多年了?”

“是啊,小姘她很久前就在我家了。”

“她家里条件不好吗?”

“不是,是……”

“怎么了?”

“她爹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哦……”刀歌看子嫣说得支支吾吾的,又问,“是得了重病?”

“不是。我听人说是誓裁师……”

“誓裁师?”刀歌竖起了耳朵,连忙问,“你还听说了什么?”

“没有啦,我很少出去的。”

“那对于这件事,你都知道些什么呢?”刀歌对誓裁师很感兴趣。

“当初我爹收留小姘的时候,大家都不同意。那时候我还很小,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觉得如果有个妹妹的话,肯定很好,但是很多人都劝我爹不要收留她,我就哭得很伤心,所以我对这件事印象很深。他们说小姘爹是叛党什么的……总之就是说他是坏人,所以不能收留小姘,而且还说小姘是祸害。”

“那后来呢?”

“我爹和小姘爹是老朋友,爹说他和娘刚来余晖城的时候,小姘的爹帮我们家很多。我听到爹对娘说,他在余晖之下发过誓,就算不为那誓言,为了平日的恩情,他无论如何也要收留小姘。”

“看来叔父是个十分重情义的人。那之后呢?小姘她爹遇到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其实在这件事之前,小姘爹就曾把小姘就留在我家里过好几次,但每次都过了一段时间就接回去了。每次小姘走的时候我都很舍不得,要哭好几天呢。到后来,有一次她爹再也没回来,所以小姘就一直留在了我们家。”

“是这样……”

“我比小姘大,她一直喊我姐姐。那时候她经常拉着我要去门口等她爹,总是等不到,但是每天都要等……小姘还经常问我爹她爹怎么还不来接她,我爹就跟她说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要走很久才能回来。”

刀歌听着心里有些难过。

“随着时间过去,我们慢慢长大了,后来,小姘就没有问起过她爹了。不知道她是忘记了,还是知道了一些什么——不过我觉得都不重要啦,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开开心心地就好,不是吗?”

“嗯……”刀歌点了下头。

“前不久是她娘的祭日,她不在家,给她娘守了三天墓,没想到一回来就碰到你们这两个麻烦鬼了。”

“嘿嘿……”坤奇想起自己添了乱,有点不好意思,他握紧了手里的衣服。

“对了,你们两个在屋里干嘛呢?”

“没什么。对了,家里捐衣服了吗?”

“捐了吧,我看到我娘拿了一些旧衣服给了那些人。”

“还好现在天气暖和,如果是冬天怎么办?”

“说不定到冬天那些树就长出很厚的树皮,不怕冷了呢。”子嫣笑着说。

子嫣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听得刀歌心头一愣,他觉得子嫣的想法真的很开朗。

在余晖城无忧无虑的日子过得很快,一天,两三,三天……一晃就不知道过去多少天了,刀歌有时候就问坤奇:“阿奇,我们来这里多少天了?”

坤奇掰着手指头算着:“四五……六七八……九不离十天吧……”

刀歌和坤奇平日里没事就到处游荡,虽然刀焕经常叫他们少出门。

刀歌喜欢去那些角角落落,或者很少有人去的小地方,比如说两面城墙的交界处、桥下面的空地。

他们发现了不少新奇的事,比方刀歌就发现了余晖城好像有很多哑巴。

坤奇一边喝着茶一边说:“好像真是的,我都已经碰到过三个了。”

“难道是这里的水土有问题?”刀歌猜测着,然后他立即伸手去抓坤奇的手,“阿奇,少喝点!”

坤奇手被刀歌打到,手里杯子一晃,水连带着茶叶全部泼到了坤奇的脸上。

“没事……至少……你不会成哑巴了!”刀歌笑着说。

余晖城因为房子的布局的特殊性,加上周围地势辽阔,历史久远,所以在整体它给人的感觉要比三桥城要大气很多。站在高楼上望去,放眼是一片粗犷,还依稀可见往日辉煌。但更吸引刀歌注意的是那些树,它们已经超出城墙近丈高了。

那些树长成一排,茂密的枝叶遮挡住了往西的所有视野。若要真是如那天城主所说的遮挡风沙,那这些树应该的确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余晖城这段时间确实也干净了不少,刚来的时候刀歌很不习惯,经常出门一趟就灰头灰脑的。特别是刮风的时候,更是要命。林树起到的效果很显著,确实挡住了风沙,但同时也将那灿烂的余晖挡在了城墙之外。

再过了些日子,在余晖城里已经见不到余晖了。太阳下山的情景也看不到了,只看得到那些突兀的树叶和枝干,还有它们的影子。

刀歌很想去看看那些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但是西城墙在修完之后,周围都禁止通行了。好在这里把守得并不严,刀歌就偷偷地潜过去了。因为颁布了封锁的公告,所以这里根本没有其他人来,那些封锁用的栅栏完全是摆设。

刀歌跑到西城墙边上,这才看清楚这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这树可的确大,站在它们的面前刀歌感觉自己像只蚂蚁一样。刀歌稍微估摸了下,这些树一般的枝条也有平时他见到的树的树干那么大。

刀歌正观察林树的时候,他发现下面有个人在树根那里做什么。那人左顾右盼了下,看到没人,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出来。刀歌想仔细看清楚,但是有些叶子挡住了他的视线,这时候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刀歌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连忙蹲下来。刀歌听到下方传来喊声,才知道被发现的是那个人。

刀歌再站起来时,发现下面有一群人在追刚才那个人。那人拼命地跑着,但是一会就被包围了。刀歌担心自己被发现,立马离开了。

回去之后,刀歌把看到的都跟坤奇说了。到了第二天,不出所料,街上很多人都朝东边跑去了。两人跟着跑去一看,果然又是有人要被斩首了。

台上还是跪着一个人,旁边站着刽子手。不远处,还是那顶大黑轿,旁边站着几位誓裁师。刀歌和坤奇这次离得比较近,那戴着黑面具的誓裁师看上去十分阴森,刀歌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刀歌左右看着,他发现人群之中又有那种四处张望的人。

坤奇认出了台上那个人,他轻声对刀歌说:“刀歌,好像是跟余庙一起的那个人。”

“余千里?”刀歌一看,发现还真是,“糟了,他们怎么搞的……”

两人看了片刻,刀歌说:“别看了,我们走吧。”坤奇也不愿见到自己认识的人被斩首,于是就和刀歌离开。

转身时,刀歌撞到了一个人,这人戴着一顶让他眼熟的帽子。

是余庙,刀歌的第一反应。果然是的,看余庙的神情,十分镇定,他稍微低着头,但是眼睛却笔直地望着前方。

刀歌看得出他要干什么,便问:“你要去救他?”

余庙没有回答,似乎是默认。

刀歌立即轻声说:“人群里有很多他们的人,只要你一动手,他们马上就会把你抓走,上次城主讲话时我看到过的。你觉得你能救下他吗?誓裁师就在旁边。”

余庙仍旧不说话,眼神还是那么坚定。

“你真要上去救他?你这样正好中了他们的计,你心里清楚的,他们就是要引你们出来!你如果要想报仇,就应该赶紧走,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刀歌说完拉着余庙的手臂往外拽,但余庙一动也不动。

“走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庙娘和庙伯怎么办?你们还等着你回去呢!”

刀歌这话一出,余庙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刀歌见状立即又说:“他们在三桥城的那座小屋子里一天一天地等,等了你多少年、受了多少闲言碎语!我们现在只能走,不要冲动!”

余庙本来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终于等刀歌说完了,他抬起手缓缓地把刀歌的手拨开,然后把帽檐拉低了下,就往人群前面去了。

刀歌愣住了,他脑子里空空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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