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处院落。
衣知秋一如往日,盘膝打坐,静心修炼。

然而这一次,他却再难像往日一样,进入心如止水的状态。

脑海中,总有一句话萦绕不去。

“自然散去……顺运而为……”

当时听凌悠随口一句,他根本没有放心里去——以他的修为,自然能轻松纵观全场,是以他很清楚,凌悠根本没怎么听他的讲道!

听都没听完就随意置喙,只会让他觉得可笑。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衣知秋渐渐有了不同的感觉。

尤其是当他再一次模拟运功路线时,这种怪异的感觉就越发明显。

若是依他想法,在那种阻塞,步履维艰的处境中,除了凭意志苦熬外,并无他路,可若是选择另一条路,顺势而下,竟是……隐有柳暗花明,豁然开朗之势!

当然,这只是一种感觉,还未得到验证,他自然不会当场说出去,但当照常“讲道”完毕归来后,他却是再难按捺心中猜想……

于是就有了他私下推演,继而心绪难平的一幕。

“居然……竟是如此……原来如此!”

心中喃喃默念,思而再三,衣知秋起身,抬手招来一名小厮,问清了之前持玉符进入的少年名为‘凌悠’之后,他愣了一下。

“凌悠是谁?”

对于衣知秋来说,磊城公会唯有上游的几位顶尖天才值得他稍稍关注一下,自然不会知道凌悠的名字。

而偏偏,他近日才来,在公会中也没什么人缘,能够说得上话的,只有一位好友……想了想,衣知秋以‘喝酒’的名义将那位好友请了过来。

酒过三巡后,问起了凌悠。

“凌悠?”

闻得衣知秋问话,他对面的一个白眉老者,露出古怪面色。

如果凌悠在这里,定然可以一眼认出,这白眉老者,好巧不巧,正是负责管理藏书楼的那位“梅老”!

“梅老认得他?这是个怎样的少年?”见“梅老”露出这副表情,衣知秋连忙问道。

“只是前些天经常在藏书楼遇到……唔,一个浮夸少年罢了。悟性略差,境界虚浮,根基不稳,都到了这个年纪,却连修行基础都没弄清,还巧言令色,不过朽木……”梅老收敛神情,一摆手,随意说道。

闻声,衣知秋顿时愣了下?

啥?

悟性差?根基不稳?弄不清修行基础?只是朽木?

咱俩说的是一个人!?

衣知秋满脸古怪。

“梅老,你没弄错?”

“千真万确。”梅老捋了捋胡须。

衣知秋闻声想了想,也不多话,直接将之前自己顺着凌悠话语,推演下去的模拟路线,呈递梅老眼前。

只一眼,对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即便平日自傲了一些,但梅老终究执掌藏书楼多年,眼力劲绝对够!

否则他也不能和衣知秋成为忘年交。

当下,他越看越觉在理,稳如泰山般的身躯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一双老眸精光毕露!

“你成功改良了《穹真解体》?”

话音中,不掩激动。

要知道,他和衣知秋交情最深,故而十分清楚对方修的这门《穹真解体》,包含了他老师私下布置给他的一个“作业”——将这门功法,改良成人阶上品功法!

这一点,听上去很难,但这门功法研究者颇多,不说别人,衣知秋的老师就早已做成,给了衣知秋许多提示,所以也不算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是在梅老看来,即便有他一起帮着钻研,这也至少是数月之功,却不想衣知秋竟然在今天就完成了!

这可就不得了了。

改良完成,他梅老也能有幸一睹人阶上品功法的真容……

如此,他怎么可能不激动!

看着梅老充满希冀的眼神,衣知秋面色更怪……

“不是。”

“这事,说起来,还得归功于你刚才说的那个……凌悠。”

话音落,梅老差点没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你说什么!?”

……

此刻,凌悠已匆匆着衣,走出门外。

修习功法,晋级成功,他的五感变得十分敏锐,再不是之前名不副实的孱弱修炼者!

如果用后世的话说,之前的凌悠,就像是从来没有体系学习过,只知胡乱厮打的江湖混混,而现在的他,则装备上了内功心法,成为了一名真正的高手。

需知所谓功法,本就是与修炼体系最为密切相关的存在,将之切实走过一遍的凌悠,从各种意义上都变得焕然一新!

在他出门片刻后,五人身影在不远处出现。

为首一人,正是杨白。

就见他目光冷冷地在凌悠身上扫过:“庆幸吧,公会明令,同辈相争,不得死斗。”

“否则,你过不了今晚。”

“识相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那样,还可少受些皮肉之苦。”

这番话落下,凌悠面无表情。

“单个,还是一起?”

淡淡话音落下,听在来众耳中,却满是嚣张意味!一时间,来者都气笑了。

他们可是公会的上游天才,素来心高气傲,如今联袂而来,不过是为了彰显力量,却居然,反被一个境界还不如他们的中游天才,如此蔑视?

“不知天高地厚……江桦,你去!”

杨白冷哼一声。

“我,只给你三招!”

“嘿……杨二哥,何须三招,对付这种弱渣,一招就够了!”一名身材偏瘦的黑脸少年嬉笑着从人群中走出,鼻孔朝天,也不打什么招呼,猛地身形一掠!

凡阶四品武技,阴风步!

伴随着一阵阴风,江桦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瞬息来到了凌悠的身后,而后右指微屈,一指点出!

步法指法,一应相融。

指尖泛华,黑光粼粼!

显然,其中造诣,已经登堂!

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凌悠同样伸出一指,同样泛起黑光,伴随阴风……只是不同于江桦的锋芒毕露,凌悠一指上的光芒,却是漆黑如玉,朴实无华,给人一种厚重无匹的冲击感!

你若登堂,我便入室!

刹那间,两指相撞!

只听咔咔咔数声骨碎声,伴随着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在场间响起!

“啊啊啊啊!——”

就见之前还一脸蔑视,嚣张的江桦,此刻却是面容扭曲到了极点,自指尾至臂端,一瞬尽崩,不知断了多少骨头!

整个人的身形,也是猛地暴退,途中一个不稳,砰地一声重重砸在了地面,宛如倒栽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全场惊愕,唯独凌悠一脸淡然,还随意地甩了甩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刚才你说的,一招?”

此话落下,刚刚奋力从土中钻出的江桦顿觉羞愧无地!要知道公会这些个武技,都有在藏书楼中公开,中游及以上的天才完全有资格阅览修炼。结果同等条件下,他堂堂公会上游天才,竟领悟得还不如对方一个中游天才……

这脸打的!

便在这时,凌悠目光淡淡在其余人身上扫过:“下一个?”

闻声,那几位骄狂得不可一世的天才们,都觉面上无光,如何能忍!

“放肆!”

除了最强的杨白之外,剩余三者,瞬息身形一展,一拥而上!

很显然,他们虽怒,但看到刚才江桦的惨状,也已不再轻敌!

就见一人一路狂踏,所过之处尽皆碎裂,裂石激荡,在他腿部形成了一道锐刺屏障,宛如荆棘刺猬,伴着劲风,朝凌悠狠狠踢去!

另一人五指长竖,喃喃碎念,便有天地灵气汇聚掌心,令其呈一片火红,如炽热岩浆,而后他双掌平举,猛地一推,掌风从天而降,将凌悠团团笼罩,似要将他彻底碾压!

最后一人则狠狠握拳,指间缝小,却有金光迸射出来,仿佛破茧成蝶,威力倍增,随着他一跃而起,金拳砸下,其势如泰山压顶!

三位公会鼎鼎有名的上游天才,俱都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而他们的目标,居然只是一个连上游都没挤进去的少年!

若是传将出去,只怕大多数人,都会难以置信!

这都不能用以多欺少,以大欺小来形容了……这根本就是彻底的碾压欺负!

是的,就是碾压。

唯一旁观的杨白负手而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自持天才,隐忍至今,想扮猪吃虎?各个攻破?呵呵,我哪里会给你这个机会!”

“这,便是与我杨派作对的……什么!?”

豪放压人的话语还未说完,杨白猛地陡然浑身一颤,双眼圆瞪,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但见三人强招陡发的刹那,凌悠身形一展,周遭阴风阵阵,倏忽间便已来到了三人面前,然后……

一脚。

一拳。

一掌。

咣当数声!

三人一齐倒飞出去!

用拳的天才手骨尽碎,用掌的天才脸上红肿一片,血崩门牙,最惨的是用腿的天才……如今正捂着下身,在地上哀嚎打滚,冷汗淋漓,简直惨不忍睹!

“岂有此理!”

眼见这般,杨白再无之前气定神闲的模样,就见他猛地拔出腰间长剑,剑势瞬起!

清亮剑鸣,响彻全场!

“碎剑诀!”

一声断喝,伴着尖锐的破空声,竟是利剑急速,切开了劲风!

嗖嗖嗖!

杨白手腕翻飞,抖出无数剑花,织成一片剑网,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将凌悠团团包围!

本来,这种私下的争斗,是不允许动用兵刃的,但杨白眼见凌悠再三发威,心中,已是多了一抹忌惮!

所以他出剑!

在他看来,就算凌悠藏得再深,他也不可能在这个短暂的时刻,拔出剑来迎战!

如此一来,凌悠必败无疑!

不得不说,杨白身为磊城公会第一天才的族弟,终究是有那么几分见识。

然而很可惜……

当他施展出方当入门的凡阶五品武技——碎剑诀之时……凌悠,就已经掌握了这门剑术的“小成

”层次……

一如高屋建瓴。

经历过沧海的人,自然不会再将浅河放在眼中。

所以如今,凌悠手中虽然无剑,但杨白的剑,在他眼中,亦是漏洞如筛!

就见在凛冽的剑网围困下,凌悠宛如一只花间蝴蝶,游刃有余,新学到的大成级阴风步施展得淋漓尽致,每每踩在关节处,身子总能在剑势落下之前,悠然躲开。

动作随意至极,宛如儿戏。

“怎么可能?”

见状,杨白几乎要怀疑人生!他久攻不下而凌悠却一脸悠闲……这哪还能不知,对方已经完全看破了自己的招式?

“啊啊啊!”

被一个中游天才如此戏弄,杨白终于完全失去了冷静,就在他发狂暴走,剑势疯涨想要用‘碎剑诀’的狠辣变招一拼之时,凌悠的身形,率先出现在对方面前。

然后,他伸手。

像采了一片树叶。

像摘了一颗果实。

于重重漏洞之中,把握住了最佳的时机。

凌悠虎口夺剑。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脸不敢置信的杨白,却是将他先前将欲说出的话语,原原本本……奉还!

话音淡淡。

“碎剑斩。”

……

……

一声清厉剑鸣之后,杨白啪地一声坐了下来,身上鲜血淋漓,身下黄白齐出。

这一剑虽然有凌悠克制,没要了杨白的命,但……真的要完了他的,脸!

何谓以彼之道,超翻彼身?

这就是!

拿你的剑,用你的招,抢你的词,打你的脸!

一条龙,没毛病!

“不会使剑,就别使。”

凌悠看了杨白一眼,摇头,随意将手中剑往地上一插。

“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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