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双眸几乎没有温度, 阴鸷的双眸横扫而来:“是不是自始至终你的心里都没有我?”
我心口一刺, 徒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慌。

“是不是从一开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其实你根本从未放下, 你心里的那个人始终是他。所以你为了他欺骗我, 只为了让我放过他?”皇帝声音压抑沙哑:“什么重生, 不过是糊弄我的谎言。究竟什么才是你的真话,你对我说的可曾有一句真心?”

面对他的质疑, 我愣了很久, 觉得很可笑又觉得很无奈。心底很空,空荡得很难受。

“在你眼里,我对你说的一切都是谎言吗?”我低喃一声, 反问他。

他眼底充满怨怼和讥讽,我进而再问:“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满口谎言的女人?”

他没有回答,耳边是二哥低低的一声讥笑。我不知他是在笑谁,或许是皇帝,或许是我。

我牵动唇角:“既然你觉得是, 那便是吧。”

皇帝眸色一深, 绷着脸沉声说:“我不会放你死的, 你的命是我的。”

二哥终于笑出声来:“这可轮不到你作主。”

皇帝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朕可以答应放你走,从此即往不咎,但你必须放了皇后!”

二哥低头握住我的手,以一种只有我们彼此如此近的距离才能够听得见的声音道:“你看, 这就是你的选择?选择一个只会对你猜忌的人, 一个连你的真心都不懂得的人……”

我没有回头, 声音透着一股倦怠:“那又如何, 难道要我选择为佟氏带来覆灭的你?”

二哥微僵,五指不着痕迹地一紧。我知道这句话或许是刺伤了他,可我已经没有闲暇心情理会是否会伤害任何人。我只觉得很疲惫,对一切感到疲惫和无力。

无论是对二哥还是皇帝,那种失望席卷心头,疲累不堪得令人想要逃跑,再也不想面对这一切。

人一旦埋下怀疑的种子,就阻挡不了无根生芽越渐壮大。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意识到皇帝的不安源于什么,源于他心中认知的我对他的情感的不确定,源于他根本上的猜忌和疑心,源于他根本没有相信过我的话,源于他自始至终认为我的心是偏的。

我感到了前所未有倦怠,甚至失去了支撑我许久的动力。

沉默令皇帝的神情出现一丝崩裂,眼底闪过惶然之色,他怒道:“够了,你以为你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你要是死了,我绝不会答应你的要求,我要让佟氏所有人陪葬!”

我浑身一颤,眼前浮现当日桂兰殿上的那一幕,无比可笑。没想到两辈子重叠在一起,竟还能听见这句话。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我笑了笑,有些怅然:“皇上,你真残忍。”

他身子剧烈一震。

我盯着自己被剑割伤的指腹,那里还沾着血,低声呢喃:“我花了两辈子折磨自己,落得今时今日这般结果,可你从未相信我。既然不信我,为何要与我逢场作戏?既然所有人都得死,那我留下来又有何意思?”

我欲提剑,皇帝满脸惊愕,二哥警觉地按住我的手:“你干什么?!”

我冷笑着看向二哥:“你不是要我和你一起死吗?”

二哥微怔,立刻沉下脸。皇帝脸上浮现一抹焦虑:“住手!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放过他们了!”

“可我不信。”我冷冷地抬眸,“今日所布之局不正是为了将这干人全部拿下吗?现在又何必继续假惺惺!”

“二哥,怎么办?我一点也不想让自己变成任何人的绊脚石。”我低低一笑,抬头凝视他的双眸:“你说你回来是为了我。那么如果我死了,是不是意味着这一切都可以结束?”

二哥握剑的手一抖,他果然已经开始防备我了。他担心我会趁其不备引剑自刎吗?可笑,我又岂能从他手中夺剑?我不着痕迹地按住怀中那个一直未动的锦囊。尽管从未打开,我却知道大哥送给我的是什么。

最后关头,他竟帮了我一把。

我深深地看了皇帝一眼,充满恶意地微微一笑:“皇上,臣妾会如你所愿的。”

在我意欲夺剑的那一刻二哥挡下了我,我顺势滑出他的掌控,却并未脱离太远,甚至只有一步的距离二哥就能够将我抓住。可未等他反应过来,我将那个锦囊的药灌入口中,咽了下去。

皇帝蓦然睁大双眼,二哥出手如电仍是慢了一拍,他呆滞的目光落在被他抢夺走的锦囊中。

“二哥,如果今日你能活着逃离此地,你能不能听听小妹最后一次劝告?”我盯着那个从他手中滑落的锦囊,再将目光移至他神情莫测的脸。“如果我死了,你能放弃一切、再也不要回来,去过你本该拥有的自由?”

二哥失神的目光逐渐聚焦,变得惶恐。

我隐约从他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只觉五感一疼,眼睛鼻子嘴巴似是有什么涌了出来,我下意识伸手捂嘴,掌心全是黑漆漆的血。

好疼。我感到一阵乏力,脑子失重颓然地跌跪在地上。

这时看见一片明黄残破的衣袂飘荡在眼前,我这才意识到皇帝已经来到我身边将我抱起。等我仰起脑袋微微张开眼皮,难得看到皇帝如此扭曲的表情。

他的手抓得我很痛,可痛不过满身不停抽搐的疼痛。

“混帐,你吃了什么!”

我已经疲惫得懒于理会,可看到面前这张惊恐万状的面孔,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解脱。

原来真的只有死才是我最终的解脱。

我茫然地睁开双眼,二哥甚至连靠近都不敢,呆滞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倒是皇帝把我抓得很疼,我第一次看见那样狰狞的表情,想笑却也笑不出来。

声音嘶哑喉咙疼痛,我不想说话,可皇帝却不停地冲我大吼,吵得我神志更不清晰。

“你不准死,听见没有!”

“你要是死了我就让整个佟氏陪葬!”

“佟薇!”

原谅我眼光差,自己挑的男人,临到我死还要威胁我,真可怕。

我颓然失笑,似乎有人抓起我的手为我把脉,可我觉得这一次我真的会死。记得上一次那么痛的时候,是从桂兰殿跳下去之时,似乎也是心肺俱裂的疼。可我不知道大哥给的□□这么疼,我要是知道就绝对要抗议换一种更轻松无痛的死法。

可我觉得一定不会有下次了。

滚烫的泪落在我的脸颊上,我猜可能是我家爱哭的小桃红又来替我‘洗脸’了。可这模糊一片之中我却找不着小桃红,只有皇帝一张朦胧的脸。

我张了张嘴,想对他说。

他俯下身子侧耳贴近我的唇瓣,我唯剩下的力气只能说出一句话,不知他听见没有,等我说完已经两眼一黑。

于是,我终于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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