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自己好似抱着一个大块头的幼崽, 又沉又重, 可是特别暖和特别柔软, 一瞬间有些沉浸在这种温暖的感觉之中, 直到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 极刹风景地打破平静。
我悻悻然地轻推皇帝,心理上感到极度满足, 奈何生理上却饥肠辘辘。

一桌菜凉却一半, 皇帝吩咐宫人重新上菜,我低头盯着桌上来来去去的碟子,装作不经意间说:“过些天二哥离京, 我想去送他。”

皇帝撩袍夹菜的手顿了顿:“你想去送他?”

我心中一紧:“他这次走了,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皇帝好半晌才颔首:“也对。”

我见他点头,欣喜道:“那我可以出宫去送他了?”

“可以。”皇帝平静地说:“我和你一起去。”

又来?我一脸古怪:“你?”

“不行?”皇帝挑眉:“那还是别……”

“行行行,怎么不行了!”我立刻喊停,“可你是皇上啊, 亲自动身去送一位受贬谪至地方的官员, 好像不太合适。”

“他是你的哥哥, 我大祁的国舅爷,我觉得挺合适的。”皇帝不以为然道。

我无语,你倒是说说一个被你龙颜大怒下贬谪离京的国舅爷哪里合适由你来亲自送行了?

不过有总比没的强,临行前我还想跟二哥说些话, 到时找个人把皇帝挡上一挡不就成了。脑子里有了决意, 我可算能安心把这顿饭给吃了。

皇帝当日在满朝文武面前削去二哥的户部尚书之职, 并将他贬去了止水城, 在朝中可算是一件大事。在那之后陆续有人入宫求情,皆无功而返。二哥事后没再入宫,闭门谢客数日,哪知皇帝行事果断迅速,隔不过数日便勒令二哥离京前去止水城就任。

这天我和皇帝乘了马车出宫来,我除了知会过爹娘,其他人并不知情。

前来给二哥送行的人不多。稀疏几人似是同窗情谊,同朝为官的同僚竟是少之又少。我乘于马车内,撩开车帘往外瞧去,爹娘似乎正在叮嘱二哥什么。我看没旁的人,对皇帝说:“我想过去一趟。”

“嗯,只不过有什么话就在马车上说罢。”皇帝没反对,只是伸手命人驶去马车。到了那里,几人见了我俩都怔愣了下。没等皇帝同意,我套上斗蓬的帽子侧身下了马车,身后传来皇帝的呼声:“你——”

娘亲接到我眼神示意嘿咻嘿咻上了马车笑眯眯地挡住他:“皇上万福金安。”

我小心地瞥过皇帝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我打了个激灵:“我很快就回来了。”说罢,我推着二哥往一旁去。

“你和皇上一起出宫来,莫不是前来为我送行的?”二哥不温不火地瞟了那马车一眼。

“他不是来送你的,可我是。”我也不回头,拉着二哥在他的马车前站定。我打量他的脸色,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怨怼,我暗暗松一口气:“二哥,或许这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此去止水,你好好保重。”

二哥没有答话,我心知他可能还生着我的气,只能叹道:“皇上他知道你的身份。”

二哥身子颤动一下:“……所以?”

“辛香国那里去不得,那边很可能早已沦为皇帝掌中之物,那个高纯一直没有回来,很可能根本就是皇帝留在那边的最后一颗棋。你现在被贬去止水,对你的安全更有保障。你不要轻举妄动,止水城离京城太远,皇上不会有心思找你麻烦的。”我郑重道:“二哥,大势已去,你不要再参合京中的事情了。他既然早已知道你的身份,你若先露出什么纰漏只会给他动手的机会。你不要着了他的道,皇帝的心思比你我更深,咱们都赢不了他的。”

二哥漠然地扫过皇帝所乘的马车,双眸转回我身上:“你是在关心我吗?”

我怔忡片刻,皱眉咬唇说:“就算你与我毫无血缘关系,可我还是将你当成亲人一样看待。”

“亲人?”二哥喃喃,勾唇说:“如果我不再是你的哥哥,你是否会重新看待你我之间的关系。”

“二哥!”我语气一重。

他轻笑一声:“他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你以为我去了止水城他就能放过我?”

我心中微紧。

“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二哥摸了摸我的脑袋,掀帘坐上马车,双眸微闪:“再见了,薇儿。”

我愣愣地看着,车夫提起缰绳,车轱辘一动,马车徐徐前行。逾行逾远的马车中,二哥掀开窗帘,双唇一开一合。

‘我们会再见的。’

他说。

我杵在原地盯着远去的马车,直到皇帝的手按在我的肩上。他淡淡开口:“他走了。”

“他走了。”皇帝牵过我的手,这时我顺着他的动作回眸看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对吧?”

皇帝沉默片刻,启唇:“对。”

我闷闷地点头。对,不会再回来了。

“回宫吧。”

我与皇帝乘上马车,沿着原路返回。我望着窗外沿街的景色,似有所感地抬头望向城门的方向,来往出入京城的人很多,根本看不见二哥所乘的马车。

待我俩所乘的马车驶入宫门,远远看到海公公向我们这边探头张望,神色焦虑得有些不寻常。

马车往前驶去,刚停下来就听海公公敲着车门。皇帝问:“怎么了?”

“皇上,赤霓宫来报,朱妃失踪了。”海公公压低声音禀报。

“失踪?”皇帝蹙眉:“好端端怎会失踪?她这么大腹便便难道身边连一个侍候的人都没有吗?”

“听赤霓宫的宫人说昨夜朱妃娘娘还在寝宫睡得好好的,岂料今日进去就发现人不见了。”海公公眸光一闪:“当时还有一名宫女随侍在侧,是朱妃的贴身宫女白芍。”

“……只是这白芍与朱妃娘娘一起不见了。”

白芍?

不详的预感随着海公公的一番话越来越强烈,我怔忡地回视皇帝,他的脸色也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

“好痛……”漆黑狭小的室内不断传出痛苦的低吟,朱妃额间俱是冷汗,她抱着肚子蜷缩着,只能发出几声痛苦的呓语:“来人、好痛……”

她微微睁开双眼,昏黑一片令她分不清楚自己身处何方,她明明记得自己是躺在寝宫之中,肚子痛得她根本无暇他顾,只能不断地□□,祈求这种痛苦赶紧过去……

“来人啊……”朱妃强忍着痛楚爬起身,视线十分模糊。她依稀看见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影,她颤抖着向人影伸手:“白芍?过来扶本宫……”

一只冰凉的手接过她的手,朱妃被冻了一下,可此时的她实在太难受,难受到疲于责备白芍让她受凉:“本宫肚子好痛,快叫太医……”

白芍的声音幽幽传来:“娘娘,您是要生了……”

要生了?朱妃冷汗涔涔,在听到这句话时有些懵:“哪有这么快,才八个月……”

“您是要生了,娘娘。”

白芍的脸越靠越近,近到朱妃终于看清她的面容,她的脸色惨白,嘴边擒着一抹阴冷的笑。

朱妃双眼瞬间睁大,恐惧的面容越渐狰狞,直到白芍手中的剪刀狠狠地向她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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