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跪在地上,想着:早晚要让她知道的,如今在这里乱猜,反倒不好。“禀小姐。本来老爷让我先瞒着你,怕你知道了,一时高兴,让人怀疑。既然您都知道了,还当作死了哥哥一样悲戚,不然露出马脚,对丰家十分不利。如今在云淇房里的就是少爷,只是您先不要去打搅他,一切要听老爷的安排。”
“那棺材里躺着的就是云淇了?”丰荷明知故问,“他昨晚只是喝多了,怎么会说死就死呢?况且伤也养得差不多了。”

“这个……”丰收犹豫着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丰荷,“您就别问了,反正云淇不死,我们少爷就得死。再说,云淇死了,就是少了一个乞索儿,如果少爷没了,丰家将来指望谁呢?您总不希望娘家没有人吧?”

“好了,我知道了,一切都按老爷的吩咐去办。凡事都要小心点儿,下去吧。”

丰收空吓出一身冷汗,起身出去了。

丰姿见丰收走远了,才进屋来。

“姿儿,我猜的没有错。”丰荷自信地昂着头,“爹爹原本想害死云淇,来顶替我哥。可是,他们不知道,云淇现在还活着。”丰荷附到丰姿的耳边。

“不该吧。我都说了,或许刚才是最后一口气呢?”

听了丰姿的话,丰荷觉得很有道理,“你说的也有道理。晚上我们再去灵堂探探究竟。”

“啊?”丰姿听到去灵堂,立即像见到鬼一样,吓得浑身打颤。

丰维卿如今稳坐在书房里,只等着熬过这五天,之后就天下安澜了。事情毕竟还没有完全结束,故此他的心也悬着,生怕再出什么差错。

丰收这时进来禀报了,“老爷,小姐方才去哭灵,发现棺材里的死人是云淇,所以把小人叫了过去问话。我说少爷没有死,让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切听老爷安排。”

丰维卿听到后,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他们兄妹情深,这是人所共知的。单看她哭得红肿的双眼,就知道了,这件事自然瞒不过她。看好她,不要节外生枝就行。”

丰收领了指示,下去了。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丰荷和丰姿又来到灵堂。守灵的见到哭哭啼啼的丰荷,也没有阻拦,就放了进去。丰荷哭着奔向棺材,伸手去探云淇的鼻息,忽然没有了。可是看着面容,依然像活着一般。丰荷又去摸云淇的手,想摸摸脉搏,发现手臂居然是暖烘烘的。摸到手腕后,发现脉搏跳的很正常。丰荷心里如释重负,趁人不注意,将几个饼塞到云淇的手中。她见没人注意,忙从袖子里摸出剪刀,迅速将云淇脚上绑着的绳子剪断了,然后将剪刀放好,装作悲恸的样子,在丰姿的搀扶下,哭着又出去了。

云淇手里握着饼,心里十分感动,“原来丰荷知道我没有死。”可是现在,云淇的肚子虽然饿,然而生生躺了一下午都没有上茅房,也实在憋得难受至极。因为毕竟不是自己的儿子,丰维卿的假戏真做,仆人们是最明白不过的。他们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关心的是丰维卿的态度。他们见丰维卿不那么上心,因此也瞧准时机偷着懒。这倒给了云淇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了不再憋得慌,云淇打算从棺材里溜出来。因为他费尽心机想了一下午的办法,都没有想出来怎么把脚上的绳子解开,实在没有料到丰荷会天降神兵一样的帮忙,否则,他早跑了出去。

夜深人静。灵堂上白布缠绕,烛火影影绰绰,牌位安静地立着,瓜梨供果整齐地摆着。云淇听着外面守灵的人渐渐说话少了,轻轻翻过来身子,慢慢抬着头,偷偷看着外面的情况,见两个家仆对面坐着,头一栽一栽的,很疲倦的样子。云淇见状,手里握紧剩下的一小块儿面饼,使劲捏了捏,然后用力朝门楣下面弹去。

“咚。”饼块儿砸到了门框,低沉的一声传入了灵堂。

守灵的仆人虽然睡意很浓,因为所处环境特殊,还是听见了这个声音,两人都条件反射似得忽然坐直了身子,头向门扭去。云淇趁机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迅速躲在了旁边的一块白布后面。

“什么声音?”一个仆人胆颤地问道。

另一个仆人看看外面的花草,又回头看看屋里的棺材、牌位、供果、白布一如白天,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扭头看着同伴,瞪大了眼睛,希望得到对方的肯定,“是不是我们太困了,听错了?”

“是!是!是!”另一个人像捣蒜一样点着头,“我觉得也是这样。我们还是不要瞎想了,老老实实呆着吧。”

经此一声,两个人暂时也没有了睡意,又开始天南海北的聊天。

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丰维卿还没有起床,就听见丰收使劲敲着门,“咚咚”的声音,吵的丰维卿的美梦戛然而止,他似乎已经许久没有睡这么香了。听到敲门声,心里厌烦不已,“什么事?”

“大事不好了!”丰收在外面急得声音都走了样。

丰维卿听到丰收如此的声音,顿时没有了睡意,连忙披了衣服,下了床,“进来!”

丰收听见丰维卿的话,推门而入,一只脚刚踏入门槛,就着急地说:“早上的时候……”丰维卿见丰收如此着急,忙把他拽进了屋,看看外面没人,急忙将门关上了,“你接着说。”

丰收压低了声音,“早上的时候,衙门来人,说邬家又告状了。告我们欺上瞒下,用一个乞索儿冒充我们的少爷。县令已经接了案子,把邬家的人先打发了回去,所以赶紧差人给老爷送信。我觉得奇怪,一般人看不出来云淇和少爷的差别,所以就到灵堂去。谁知道,棺材里的云淇不翼而飞了。我问守灵的两个人,都说不知道,打得他们皮开肉绽,也还说不知道。所以,就赶紧禀报老爷了。”

“什么?”丰维卿拿着衣服正准备穿上,听到这样的信息,顿时惊怖了,愣在了床前,衣服从手中缓缓滑落到地上。丰收见状,赶紧走上前去,捡起地上的衣服,给丰维卿披上了。

丰维卿感觉此事惊怪,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两步,腿碰到了床,于是顺势坐到了床上。

“老爷,棺材里什么没有可怎么办呐?”丰收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要不到街上找一个腿脚不利索的乞索儿放进去?”

丰维卿脑子忽然被狠狠刺激了一下,现在是一点儿主意也没有了,听到丰收的话,咬牙说道:“好吧。你赶紧去办吧,要做的天衣无缝。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此事办好了,家产我分你一成。”

丰收听到如此大的赏赐,心慌意乱顿时没有了,心中立即矗立起一座光彩夺目的金山。区区一条乞索儿的贱命,就能换来荣华富贵,天下有谁敢不冒险?丰收得了承诺,又惊又喜地出去了。

丰维卿坐在床上,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惊魂甫定,丰收的话言犹在耳,不禁又惊骇出一身冷汗。想起刚才的承诺,他顿时后悔不迭,不知道怎么就说出那么句话,可是,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悄悄来到书房,开动机关,来到了密室中。这密室的事情,如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所以他总是喜欢在书房呆着,看书不过是个掩饰,看宝才是他的大事。密室中,有几间举世无双的珍宝,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如今丰家遇到这么大的事,光是送钱,已经送了不少了。丰维卿心疼地拿起一件宝物中相对逊色的镶宝石的金如意,塞到了袖子中。然后就出了密室。

丰维卿来到衙门,在书房见到了刘肃钦,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哭着跪倒在地,“大人救命啊!”

刘肃钦看到丰维卿又来了,心中按捺不住地兴奋,可是脸上却很生气,不过还是走上前,将丰维卿扶了起来,“你怎么做事这么不小心。这件事原本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今怎么弄的全城的人都快知道了。你让我这个县令还怎么当下去呢?我都快急死了。邬家的人今天又来告状,说我与你丰家勾结,用一个乞索儿换走了你的儿子,然后又将乞索儿毒死,抬到了你的家里,等到五天后下葬,就算结案了。这市井里传言,怎么比你们想得还周全呢?”

丰维卿听着刘肃钦满是责备的语气,看着他不耐烦的表情,心中既恼怒也无奈,既诧异也着急。他转过身,将门关上,来到刘肃钦面前,从袖子中轻轻拿出金如意,偷偷放到了刘肃钦的手上。刘肃钦左手急忙接住,觉得场面有些尴尬,顺便咳嗽了两声,咳嗽完了,金如意也顺利进了自己的袖子。

“这是我丰家的传家之宝——金玉满堂碧如意,如今已经传了五代。我是实在没有办法,家都快保不住了,所以拿出来孝敬大人,希望大人能救我们丰家上下一命。”说着,丰维卿又跪在地上。刘肃钦随即搀扶起了丰维卿,“这是说哪里话。兄弟间互相有个照应是应该的,上下疏通关系,都需破费的。你的钱自然还是办了你的事,我不过在中间穿针引线,帮着联系一下。放心,我与宫中的刘夫人都是本家,我马上向她奏明此事,希望她能在君上面前主持正义。难道就邬家有个当郡守的姐夫,我就没有一个当夫人的姑姑吗?”

丰维卿听到这样的话,阴沉的心情顿时晴朗了不少,不过,想起一件事,他又犹豫了。“大人,有件事,不知该怎么向您说。”

刘肃钦把手背到后面,摸着沉甸甸的如意,感觉浑身都很舒松,“说吧,不要见外。”

“棺材里的云淇,本来是死了的,可是今天早上忽然不见了。寒舍上下,都快掘地三尺了,也没有找到。我们只好又找了一个乞索儿的尸体来替代,不过,这次是绝对死了。”丰维卿低着头,小声说着,他不敢抬头看刘肃钦。

“啊——”刘肃钦大吃一惊,浑身一颤,手一哆嗦,松开了袖口,感觉金如意马上要滑落出来跌碎在地上一般,吓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我算彻底服了你了,好好的一个死人居然都能跑了。既然事已至此,就不要再追究了。把现在棺材里的死人看好就行了。不要再生是非,不然,就是你有座金山,也会挖空的,挖空了也没有用。”刘肃钦背后的手使劲握住了金如意,唯恐再出现什么意外,他转而说道:“不过,既然如此的话,事情可能就不那么好办了。”刘肃钦背着手,慢慢踱着步子。

丰维卿见状,微微弯着腰,从袖子中摸出一个锦囊,轻轻放在了旁边的案几上,“一点儿小玩意儿,不成敬意,还望大人慈悲为怀。”

刘肃钦拿起锦囊,打开一看,珠光宝气,璀璨夺目,有玉佩,有珍珠,有宝石,眼睛都快被光芒闪得眨不开了。他笑道:“老兄这就见外了,世侄的事,老弟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纵使有天大的窟窿,我也想办法给他补上!”说着,锦囊就进了他右边的袖子。

“那就多谢大人了!”说着,丰维卿准备跪下,刘肃钦见状,急忙扶住了,“大哥见外了不是。”

丰维卿得了刘肃钦的答复,心中较为安稳的出去了。

云淇从丰家溜出来之后,怕人把他认出来,就又把脸涂脏了,重新跨入乞索儿的行当。不过,他这次并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而是想要看看丰家最后的结局会如何。况且,他觉得和钟效厚还有许多话没有说。

云淇穿了百衲衣,赤着脚,顶着杂草堆一样的头发,糊着脏兮兮的脸颊,流着长长的鼻涕,傻呵呵地蹲在离牢狱门不远的地方。见到钟效厚出来了,在后面悄悄跟着。看到左右没有人的时候,才轻轻喊道:“钟大哥,我是云淇。”

钟效厚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觉暖意洋洋,回头扫视了一下,除了一个乞索儿,没有发现其他人,“难道我的耳朵出毛病,刚才听差了?”钟效厚侧了侧头,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着。

看到钟效厚的举止,云淇忍不住地笑了,“钟大哥,我是云淇!”

钟效厚听到叫声,立即回头,环视了一下,依然只有刚才傻乎乎的乞索儿,不过,那乞索儿正两眼直直地盯着他。他似乎觉察出了什么,朝乞索儿慢慢走了过去。

云淇用袖子擦干了鼻涕,把头发拢到脑后,站直了身子,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啊——”钟效厚高兴地朝云淇胸前打了一拳,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之后,钟效厚领着云淇回家了。不过,为了怕人怀疑,两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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