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军营后,丰褚倒是很好客。
“云兄弟不如就留在我军中吧,我可以上奏君上,为你谋个差事。凭你这一身的本事,在我韩国立足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何必非要去云梦山清修呢?再说,你年纪轻轻,怎么也做出这样消极遁世的事来?大丈夫当建功立业,报效国家,青史留名。隐居山林,谁又能知道你的韬略呢?”丰褚听说云淇要去云梦山,感觉有些可惜,通过比剑,他知道了云淇武艺高强,身怀绝技;一路上的交谈,又知道他对兵法也有独到的见解,而且读书也多,见识非凡,这样的文武双修,确是很优秀的人才,的确不多见。所以,他想把云淇留下来。

“丰将军客气了。”云淇倒是很佩服丰褚的胸襟,不像有些人嫉贤妒能,唯恐看到比自己优秀的人得以重用。“将军襟怀坦荡,的确是大丈夫所为,让晚生钦佩。只是在下学艺未精,不敢胡乱施展手脚,误事是小,对国家不利是大。到时做了千古罪人,后悔都来不及了。”云淇客气地推辞了一下。

丰褚听着云淇的口气,也猜到了一些原因,“其实,你的担忧我也知道。列国的朝堂上,都有尸位素餐的人,他们占据高位,党同伐异,实在可恶得很。我韩国在强国之中,相比之下,国土狭小,人口较少,虽忝称一雄,其实力量不能同赵魏相比。当今君上虽胸怀伟略,伐郑国,取其阳城,攻宋国,虏其君主,讨齐国,兵至桑丘,外人看起来,兵锋所指,势如破竹,其实不过携强晋之余威,靠魏赵之相助。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从哪里来?乃从百姓身上取得,百姓少于他人,即使一时取胜,这胜利的果实又能保持多久呢?我虽为一员武将,却时时替国家担忧。为今之计,只有广聚贤才,励精图治,才能保持我韩国之优势。所以,为韩国千秋大业考虑,我才劝云贤弟留下。”

云淇听着丰褚的分析,内心不住的佩服,这样的见解,着实精辟,能从韩国强盛之中看见衰败的原因所在,这是很多君主都难以做到的。看着丰褚忧国忧民的神情,云淇被打动了,心道:“我跟随师父学习兵法这么长时间,理论也是够多的了。总是背着双手,怎么能把风筝放到天空上呢?”云淇想了想,留在丰褚军中,正好可以实践自己所学的理论。

“丰将军真是见解高明,‘兴之所在,败之所始’。福祸相依,很多人都不能清楚地看到这一点,将军却能见微知著,实在令云淇佩服。云淇愿意留下来向将军学习。”云淇微微笑着。

“好!”丰褚高兴地拍了一下案子,“我会尽快奏明君上,为贤弟谋得职务。”

云淇一听要谋得官职,顿时觉得周围似乎冷气逼人,仿佛又看见了囹圄之中昏暗的光线,又感觉到了潮湿的侵袭,忙推辞道:“这个就不必了。我的目的又不是做官,只要有吃有喝,就行了。我现在又没有家眷,用不着养家糊口,要钱也没有什么用处。再说,我实在害怕官场上的倾轧,现在想起,还心有余悸。即使有出将入相的机会,也不敢奢望了。希望将军理解。”

“好吧。就先按贤弟说的办吧!”总之,留下了云淇,丰褚是很高兴的。

“诚如将军所分析,韩国如今虽貌似强大,其实缺乏内心的实力。正如,九层之台,而地基不牢。没有风雨的时候,矗立得确实威武,一旦暴风骤雨来临,是必定要倒塌的。魏国自文侯之时,已然强盛,如今实力雄厚,连秦国都避其锋芒,不敢窥伺河西之地,如今的君上,虽然不似文侯,却依然雄心不已,不是等闲之辈。韩赵魏三国,本出自晋国,原本同殿为臣,如今虽列为诸侯,亦多有联络。可联络归联络,终非一个国家。开国之君多英明神武,守成之君常心余力绌。魏国立国至今,才传两代,政局稳定,而我韩国已传四代,君主频繁更换,容易造成政局不稳,因为‘一朝天子一朝臣’,前代的政策能不能延续下来,这就是个问题。我韩国本来在三晋中,就稍逊一筹,如今再加上君主更换,所以,并不是好兆头。如不及时富国强兵,而只想着攻伐征战,那前代积累的财富,会消耗殆尽,到时想翻身也回天无力了。”云淇也深深替韩国忧虑。

“哎呀!”丰褚激动地拍了一下手,“贤弟高屋建瓴,真令在下佩服。你这样的见识不入朝做官,真是明珠暗投了,我都为贤弟可惜。”

“将军如今驻扎在韩魏边界,防魏之心不可无啊!”云淇提醒丰褚道。

“我是在防着啊?可是,韩赵魏刚刚联合讨伐齐国,怎么会忽然就互相攻伐呢?”丰褚觉得云淇有些草木皆兵了。

“‘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出击敌人,选择敌人无法急救的空虚之处,突袭敌人,选择敌人无法预料的地方。我随将军来的过程中,见军营外十里处有屯兵镇,而且还颇为繁华,也见到当地有驻兵。可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官兵颇显倦怠之意,城墙也不够坚厚。而且市集在交界处,民众来往混杂,难免会有细作暗藏其中。如将军所说,三国刚刚联合伐齐,兄弟之好,世人皆知。然而,我听说当今君上身体欠安,疾病缠身,虽然依旧处理政务,但有病之人与康健之人,精力绝对不同。君上精力不济,大臣精力则会补之,不然国家危矣。然而,大臣终究是站在臣的位置上考虑事情,难有君主通观全局的高度。所以,我劝将军还是暗暗移兵重守屯兵镇,屯兵镇地处交通枢纽,此镇一失,韩魏通道则被切断,魏国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就如秦国有潼关函谷关一样。况且从屯兵镇的名字上就应该知道这个地方的重要性。”云淇到军营后,已经把地图仔细看了一遍,而且把双方的情况仔细都问了。

“贤弟分析的不错,可是屯兵镇已经驻兵不少了。”丰褚驻守此处以来,屯兵镇从来没有任何闪失,魏国也从来没有要进攻此镇的迹象,“贤弟有所不知。屯兵镇固然重要,可是南边五里外,有座巨岗镇,战略地位的重要性不下于屯兵镇。可是,如此多的驻军不可能都驻在那里,所以,村镇旁有一部分驻军,剩下的就在本营中,还得扼守住这个交通要道。”

“巨岗镇?”云淇似乎有点自言自语地反问了一句,然后若有所思地说:“巨岗镇的战略地位是十分重要,可是他的人口比屯兵镇差远了。如今大军分成两处,本来是掎角之势,布置倒也不错。就怕对方大军来攻,恐怕就难对付了。”

“贤弟考虑的是。”丰褚看着云淇一本正经的样子,倒觉得他真是实战的经验有点少,“天色不早了,贤弟还是回去休息吧,明早还要练兵呢。”

云淇听到丰褚如是说,只好回去了。

然而,云淇一连住了两个月,屯兵镇和巨岗镇都相安无事,也没有发现魏军有任何的异常。云淇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信口开河,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丰褚却像往常一样,依然把云淇待若上宾。丰褚想学明拙剑法,说了好几次,云淇都婉言推辞了。

整日里就是在军营中晃悠,没事看看地图,帮着丰褚处理一些军务,云淇渐渐觉得无聊了。而且他似乎觉得丰褚也不像刚来时那么随和了,“或许是‘相见易为好,久住难为人’吧。”云淇如是想着。

正在百无聊赖的时候,军营中忽然抓住一个奸细。还没有动刑,只是恫吓了几句,奸细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听得云淇和丰褚惊讶不已,说是今天晚上魏军要出兵攻占屯兵镇。

把奸细押下去之后,丰褚和云淇讨论了起来。

“怎么这个奸细这么容易就招了?会不会是对方故意使的计啊?”云淇觉得这个奸细实在有些可疑,即便再怕死,也没有见过这样的。

“我也觉得可疑得很。以往捉住的细作,有的打得皮开肉绽,就是宁死不说,有的即便说了出来,也是假的。以至于后来有的细作说了真话,我们也分不清了。所以,还是让我们的人多多打探要紧。兵不厌诈,有时候真得很烦人。”丰褚习以为常了。

“我劝将军不妨多驻些兵在屯兵镇。毕竟,此镇位置与人口,绝非他镇可比。魏军在我最疏忽的时候,都没有进攻,如今我防备甚严,又怎么会进攻呢?我们做到有备无患罢了。”云淇建议。

丰褚听后,微笑着说:“你分析的也有道理。不过,屯兵镇金池城汤,兵强马壮,即便魏国大举进攻,也能抵挡一阵,到时救援也不为迟。而巨岗镇受地势所限,驻兵相对不多,若遇强攻,倒需及时救援。”

云淇听后,笑着默默不语了。

吃过晚饭后,云淇感觉一身轻松地回到了自己的营房,正要躺在床上休息时,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硌得难受,于是掀起被褥一看,是个厚厚的木片,“谁没有事放个木片干什么?”说着就捡起来准备扔掉,木片从眼前晃过去的时候,忽然发现上面有字。仔细一看,“此地危险,速走。”

云淇看到木片,觉得疑惑了,忽然想道:在魏国西河郡粮草失火之前,有人扔木片给谢仓余,报信说有人要烧粮草,结果,真的有人烧粮草。那个木片似乎是公叔痤派的人。如今,到了韩国,怎么还有人扔木片,难道又有人要陷害我吗?让我不辞而别,然后再把什么罪名安到我的头上,说我畏罪潜逃?云淇想到这里,觉得这又是一个陷阱,已经上了一回当,实在不应该上第二回当。上次损失实在太大,把梁固那么精美的宅院都输掉了。这次不能再把丰褚给害了。

云淇拿出匕首,把木片上的字刮掉了,把木片扔到了一边,然后躺在床上,睡了。

正睡到分不清时间地点的时候,忽然梦中就听到乱吵吵的,云淇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见一个士兵跑了进来,说是魏军正在大举进攻屯兵镇,事出突然,屯兵镇官兵没有防备,已经快守不住了。现在丰将军正派兵赶往屯兵镇。云淇听到消息后,一则吃惊一则窃喜,吃惊的是细作的话居然是真的,窃喜的是他预料的果然不错。云淇赶紧也披挂上阵,跟着丰褚前去解屯兵镇之围了。

赶到屯兵镇时,的确正在交战,而且魏军人声鼎沸,山呼海啸一般,声势很浩大。韩兵只好拼死守城。

云淇跟着丰褚来到城头一看。城下黑压压的一片,虽然有火光照着,可是也分不清具体有多少人。

“坏了!”丰褚猛一拍手,大叫了一声,赶紧对身边的将领道:“赶紧派兵支援巨岗镇,巨岗镇危险了。”

云淇看看城下黑压压的士兵,听着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自己都难免有些胆战心惊,正在担心此镇能不能守住,忽然听见丰褚这样说,还以为声音嘈杂听错了。“什么?”云淇又大声问了一遍。

“我们中了敌人声东击西之计了,得赶紧回救巨岗镇!”丰褚大声说道:“敌人声势如此浩大,攻城却不积极,我怀疑是在拖延时间,故意布置疑兵。”

云淇听后,镇静了一下,看看城下的士兵,虽然是黑压压的,确实少见云梯。虽然山呼海啸,却不见流水般的士兵冲将过来,他有些同意丰褚的看法了。

”快去抓住方才报信的士兵!”丰褚一边往城下跑去,一边对身边的人说。“是!”身边的人领命而去。

这时,云淇才反应了过来,原来有细作谎报了军情。

丰褚又领兵朝巨岗镇赶去。赶到半路时,遇到手下来报,说是巨岗镇已经失守了。

“啊?”丰褚大吃一惊,万万没有想到的情况发生了。巨岗镇一失,再要夺回就费事了,如今领的这些兵,根本夺不回来。他只好率领人马回到军营。

云淇也无计可施,脑子里一片空白,先前学过的兵法,如今竟然一个字都想不出来了。他走出军帐,正想询问一些问题的时候,忽然觉得背后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转过身来,却什么也没有发现,然而再转过身来,准备往前走的时候,却只迈出去一步,就忽然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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